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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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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群芳宴叫战事耽误了,身为京城独一家,千芳楼自然要大办一场。
宋丞虽说身为大当家,却对这一次的群芳宴毫无了解。
盖因陆启瞳和蓝花楹不知道整日密谋什么,还不肯告诉他。
自从新帝登基后,陆启瞳可谓是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甩手掌柜。
秦璋将前朝各个部门肃清过一遭,将与制造相关的,都归到一处,称制造所,而陆启瞳则认制造所的第一位掌事官员。
对于秦璋这种偷摸给她塞活的行为,陆启瞳表示拒绝,她在短短几日,将整个制造所里的大小官员考核了一遍,而后选拔出几位有才之士,帮她分担公务。
而她身为老大,则是日日见不着人影。
若实在是要找她,大概只能去千芳楼了。
她曾与蓝花楹说过,有朝一日要将千芳楼修缮翻新,这话陆启瞳没忘。
这不甫才得了空闲,陆掌事就翘班摸鱼来了。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三个月,终于在群芳宴迫近之际,完成了千芳楼的修缮。
这其中,陆启瞳难免也参与了这次群芳宴的安排。
群芳宴的主场一年一换,轮到今年,本应是男场,但因去年耽搁,便还是以女场的要求来规制。
对于这件事,陆启瞳则早早有了想法。
蓝花楹看着她,眼中划过一丝兴味。
“你真打算这么办?”
陆启瞳颔首,扬唇一笑,“就是不知道侯爷会不会被吓到。”
蓝花楹摆摆手,“怎会被吓到,他没准会乐得愣在原地。”
两人对视几眼,各自捧腹大笑。
群芳宴如约而至,宋丞终于能踏进翻新的千芳楼。
没错,在这之前,他甚至没有踏入的资格。
宋丞:“……”
他上下打量过周遭,又看着浑身散发着邀功之意的陆启瞳,半晌,缓缓道:“花哨。”
陆启瞳闻言,先是一顿,复又笑起来。
宋丞被她笑得有些窘迫,他不经意的握拳抬手,轻咳一声。
陆启瞳见好就收,只是眼角眉梢还吊着未消散的笑意。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绕道宋丞身前,“千芳楼本身就是个将花草齐聚一堂的地界,若是不花哨一点,怎能让来往的顾客心生好感呢?”
她眨眨眼,“虽说有侯爷的名号足矣,但总有不好使的一天,在那之后,侯爷便不觉得花哨了。”
宋丞无奈道:“你倒是长远。”
看过千芳楼,群芳宴也要开场了。
宋丞如往年一样,依旧不参与群芳宴。
所以当他看到陆启瞳走去大厅,打算领花时,靖宁侯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自心间泛出一丝陌生的情绪。
就好像他要丢了什么东西,珍贵而又要命的宝物。
宋丞忽然想起自己在回京之前,托付给蓝花楹的信。
他至今仍是不知道,那封信有没有交到陆启瞳手上。
每次他试图向陆启瞳求证,却总是被她绕开。
思及此,宋丞自背后倒竖起一层寒毛,他脑子里不可自抑地冒出很多念头,一个比一个骇人。
比战场上的冷箭还要来的锥心刺骨。
靖宁侯忽然变得落寞起来,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颓败。
蓝花楹站在对面,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身量高挑,站在人群中极为显眼,若是当即不顾形象的笑起来,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
但她一想到宋丞即将经历什么,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觉得侯爷可能需要一些有效的安慰,但似乎又不需要。
所以蓝花楹非常贴心的,直接移开眼。
眼不见为净,她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同男场不同,女场的群芳宴要更含蓄,即使是送花也不会像男场一样,毫无顾忌地走进去。
而是像之前一样,一个人一个雅间,先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等男宾进入自己的雅间后,按照手中的花序,依次离开雅间,为心仪的郎君献花。
这事听起来复杂,在蓝花楹大嗓门的加持下,操作起来变得极为轻巧。
但毕竟是中间拖延过一年,这次群芳宴的来宾比过去要多出不少,若不是陆启瞳早早同蓝花楹商议过修缮,恐怕要塞不下这么多人。
不多时,群芳宴接近尾声。
宋丞坐在高处,垂眸看着整个大厅的一举一动,试图从那交织的踪迹中,找寻陆启瞳的身影,可不知道是他错过了,还是仍未轮到陆启瞳的花序,他始终没看到她。
没有一个参宴的女子像她一般张扬,穿了一袭深红罗裙,长发高高束起,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英气,像个张扬恣意的少年。
宋丞想起她的模样,心中不自觉又是一痛。
若是半年之前,他一定不会有这么多想法,他可以坦然地看着陆启瞳有一个更好的归宿,他甚至自顾自的,想着将陆启瞳交到姜臻手上。
可现在的他,真的能坦然面对这些吗?
宋丞不是一个违心的人,他知道自己心中每一股血脉,都在叫嚣着否决。
他没办法看着另一个人牵起陆启瞳的手,让那些他曾经有幸拥有过的温暖,都尽数倾注在另一个人身上。
他不再是陆启瞳的特殊存在,他像活在她身边的一个普通友人。
宋丞的头脑有些发懵,直到他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声一声,一遍一遍。
他只能遵从身体的本能反应,抬起头,看着眼前那一抹瑰丽的红色。
是陆启瞳。
他还不能很好地从情绪中挣扎出来,面上有些不解,不知道为什么本应该在群芳宴上的陆启瞳,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她不应该,去给她的心上人献花吗?
为什么,站在他面前了?
“宋丞,我知道我没遵守群芳宴的规矩,唐突了侯爷。”她的俏脸上满是粲然,双颊浮着一层淡淡的蔷薇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沐春风。
“可是,我陆启瞳一直就是个唐突的人,无论在哪里,总是很出乎意料。”
她俯身,同坐在软榻上的宋丞平视,两人之间隔着一捧芬芳四溢的花,宋丞慢慢回过神来。
“所以侯爷,你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宋丞有些局促,他眼神游移了几个来回,最后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回来了?”
陆启瞳隐秘一笑,将花放进他的胸膛之间,隔着春末那几件薄衣裳,熨贴着宋丞的心脏。
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有些部分,开始不听话地律动起来,慢慢变快,变得急促,将他整个人的心魂都牵扯了去。
尽数投入到眼前的人身上,思绪为她纷乱,心脏为她震颤,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是她的味道。
宋丞承认,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大喜大悲的情绪。
陆启瞳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模样,蹲下|身来,仰头看着他。
这是他俩最正常的交流姿势,这让宋丞离弦的心绪回笼几分。
“我为什么回来?当然是应应景,借花献佛呀。”
宋丞垂眸看着她,罕见地有些支吾。
“可……你怎么突然……”
“突然?”陆启瞳尾音上扬,“突然吗?这难道不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你……”宋丞艰难道,“那封信……”
陆启瞳意会到他的意思,却还是坏心眼的,想看宋丞吃瘪的模样。
“什么信啊?我前阵子可是收了大大小小的信件百十封,侯爷帮人帮到底,给点提示。”
宋丞不自觉地握了握手中的花,那根茎都稍微弯曲了些许,少顷,靖宁侯才编排出一套看似合理的说辞。
“就是,蓝花楹给你的,我写给你的,诗。”
一句话恨不得断成好几份,蹦豆一般。
“哦——”陆启瞳拉长了尾音。
在宋丞即将松一口气之际,这狐狸一般的少女又晃起那根看不见的毛尾巴。
“可是,我还是没想起来。”
她佯装苦恼,眉间含着一点点绯色,像是真被什么难题困住了。
宋丞深吸一口气,朝四周看了一圈,确认只有他们两个在这层,没有宾客围观之后,他心一横。
大不了豁出去,左右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宋丞闭了闭眼,“就是我写的,我说我心悦……”
“你说这个呀!”
陆启瞳忽然站起身来,将宋丞剩下的半句话截胡,靖宁侯被人夺去话尾,当即更是坐立不安。
他也顺势站起来,忽地感觉到,自己的腿,不知什么时候,比平日里要软上几分。
他们仍是维持方才的模样,一个微微倾身,一个仰头。
陆启瞳见状,不再逗弄他,而是收了一脸的不正经,严肃起来。
“那封信,我看了。”
她先是了却宋丞心中一桩未解之谜,让宋丞紧绷的精神缓和几分,但紧接着给她的下一句话又收紧。
“当然,我今天来给你献花,绝非一时兴起,或者要看你局促的模样。”
她的一双秋水瞳中,完完整整的,映出他的模样,那茶色的眸中,只有他一个人。
其实在过往得很长一段时间中,在两人都无知无觉的那段日子里,早已经是这副模样。
“我是个有话直说的人,所以今日也同样不会卖关子。”
她殷红的发带交织在青丝之间,像是一条鼓动着情思的血脉。
“我同那封信中一样,心悦着侯爷。”
“不知所起,盼君相依。”
宋丞的眸子一缩。
这话……
陆启瞳却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她旋身,拉着他的手腕,走到廊前。
“你看。”
宋丞抬眼。
整个千芳楼的大厅中,花香满盈,每种花都挑了十支最为娇艳的,扎在一起,堆成一丛。
“空说无凭,我就把每年的十支都加起来,从前、现在、未来,我不知道一生有多长,所以把你的库存搬空了。”
她踩住春天的尾巴,将手伸过来。
“我知道侯爷不会怪我自作主张,所以请在未来,也不要责怪我。”
她话音才落,千芳楼内外萦绕起祝福的声音。
宋丞在这人间烟火之中,握住了她的手。
“好。”
他哑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