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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

  •   崇仁帝这一天经历的情绪起伏太多次,他这会儿已经疲惫不堪,甚至马上就要昏厥过去,他的双眼掀开一条缝,静静觑着陆启瞳。

      半晌,他抬手。

      “你,给我拿过诏书来。”

      陆启瞳闻言,从案几上拿过空白的诏书,还有笔墨。

      “朕,给你一道特令,如今朕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未来如何,朕也预料不到。”

      崇仁帝哆嗦着手,动作缓慢,在诏书上写下一列列歪歪扭扭的字。

      “但是,朕不想百年之后,成为史书上臭名昭著的恶人。”

      陆启瞳看着他的字迹,眉头渐渐皱起。

      “倘若……朕说倘若,朕驾崩后,继位的还是太子,你拿着这个,起码能保全性命,其他的,就看陆卿的造化了。”

      崇仁帝写完最后一个字,像是懈力了一般,毛笔顺着手摔在榻下,他却并不在意,而是在此向陆启瞳伸出手。

      “印。”

      陆启瞳将玉玺呈上。

      少顷,崇仁帝将诏书交到她手上,陆启瞳双手接过。

      “陆卿,你虽是一介女流,但有一根硬骨头,朕不是明君,你却不怕朕降罪与你。”

      崇仁帝的声音越来越小。

      “陆卿,可不要辜负了朕对你的期盼啊。”

      此情此景,应当是君臣交心的好时候,崇仁帝说出这种话来,明显就是给了陆启瞳无数个台阶下。

      但是,她是陆启瞳,若是照着崇仁帝的想法来,那她就不是她了。

      陆启瞳抱着诏书,试探道。

      “陛下,臣还有一事不明。”

      崇仁帝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只能抖抖眼皮示意她。

      “若是靖宁侯力保七皇子上位,不管此事是否能成,陛下会追责靖宁侯吗?”

      这话问得好,简直就是踩上了崇仁帝心口的伤疤上。

      登时,快要奄奄一息的老皇帝仿佛注入了什么灵丹妙药,中气都足了几分。

      “陆卿,跪安吧。”

      这话说得极为隐忍,语气像极了“陆卿,滚蛋吧”。

      老虎尾巴摸不得,陆启瞳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她乖乖行礼,抱着自己的特赦令溜之大吉了。

      【说服皇帝一通后,皇帝给了陆启瞳一道特令,倘若日后太子登基,她也可以保全自己。陆启瞳问了崇仁帝一句话,若是宋丞保着秦璋,过后崇仁帝回追责他吗,崇仁帝思考了一会儿,叫她滚蛋。】

      ——

      特赦令极为晃眼,谁抱着在皇宫里乱转,谁就是傻子。

      陆启瞳别了蓝花楹,选择回府藏起来,跟她小时候藏得私房钱放在一起。

      等大难临头了,这些东西都是能保命的。

      忙活完一通,陆启瞳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一躺,这才身心舒畅的伸了个拦腰。

      所有要命的事情都暂时有了转机,她终于能休息几天了。

      谁知道她这太阳还没晒半刻钟,忽然觉得眼前暗了几分。

      陆启瞳睁开眼,之间依兰欲言又止的弯腰站在她面前,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叫醒她。

      “什么事?”陆启瞳现在看见依兰,总觉得又是什么急事找上门了。

      依兰眨眨眼,“主子,你可记着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陆启瞳的心里迅速将最近的大事小情浏览一遍,再三确认今天除了给崇仁帝看病,再也没有别的要紧事。

      她适时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

      依兰则满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直起身。

      “今儿个是主子的生辰啊。”

      陆启瞳怔了一下,片刻之后反应过来。

      “哦,我都给忙忘了。”

      依兰轻笑:“主子从小到大,就没有一次记得自己生辰。”

      她接着道:“今早晨端王妃差人递了帖子,叫主子去端王府,她要为主子庆生,当时主子不在府里,我就将请帖收下了,本来还以为主子不到半夜回不来。”

      陆启瞳从她手里拿过帖子,只见里面是陆启鸣那一手娟秀的小楷,上面写了一堆话,简言之就是她想她了,要亲自下厨为她庆生。

      她其实也很想陆启鸣,这阵子是十几年来两人分开时间最长的一次。

      她本以为按照自己的性子,铁定得三天两头的大闹端王府,若是恰巧碰上秦玦对陆启鸣不好,她非要给端王点颜色看看。

      但她这阵子却为着朝堂团团转,根本没有闲暇去顾及这些事情。

      陆启瞳叹了口气,才想让依兰差人应邀,但在她开口之前,想起了什么。

      她只是,突然有点想桃花源的酒了。

      “我这阵子在朝中处处树敌,想必很多人早早看我不顺眼,就等着抓我点短处,要是连累了端王就不好了。”

      她敛起眼睑,遮掩住其中的情绪,“你差人去告诉王妃,就说我也很想念她,等一切尘埃落定时,我亲自下厨做给她吃。”

      依兰瞧着她的模样,心中默默叹了口气,道:“好,奴婢这就差人答复王妃。”

      陆启瞳目送依兰走远,忽觉太阳也没什么好晒。

      所以,她翻过自家的院墙,趁着天还没黑,摸上了桃花源。

      ——

      陈钟一年到头也不会出桃花源几回,更别说叫来桃花源吃酒的人瞧见他。

      所以陆启瞳扛着跟门卫借来的铁锹立在树下时,两人开启了长达一盏茶的面面相觑。

      “我就是来喝个酒,而且我带银子了,你别拿看贼的眼神看着我。”

      最终,是陆启瞳受不了陈钟如炬的目光,先开口了。

      陈钟闻言,视线下移,看着她手里那杆铁锹,神色更加匪夷所思。

      陆启瞳又辩解了一句,“不是,我就是拿个铁锹来,也不至于给你把山头凿走。”

      半晌,陈钟发问:“我又不是把酒埋地三尺,你何至于带这么家伙上山?”

      陆启瞳讪讪道:“我这两天身体虚弱,你要是指望我拿手刨,恐怕是酒还没喝上,人就要交代在这,次日你就能因谋害朝廷命官而进天牢了。”

      陈钟呸了一声,恼道:“你能不能说两句吉利话?”

      陆启瞳不言。

      陈钟看看她身侧,道:“你今日怎么自己来了,你那情郎呢?”

      “什么情郎?”

      “就上回和你来那个。”陈钟不情不愿地比了个比自己身高还要远出一节的位置,“就拿个长得比我高,但是没我好看的小郎君。”

      陆启瞳见他不愿认清现实,登时笑出声来。

      “他明明不止比你高,还比你俊朗。”

      “扯,他肯定没小爷有钱。”

      陆启瞳但笑不语。

      是啊,宋丞要是把库房里的银子拿出来,买下四五个桃花源是绰绰有余。

      两人胡侃几句,陈钟眼睁睁地看着陆启瞳从她身旁那棵树底下,挖出一坛桃花酿来,面色霎时间黑如锅底,他招呼都没打一个,径直离开了。

      陆启瞳抱着酒坛子,默默腹诽一句:

      还是一如既往的狗脾气。

      ——

      事实证明,自斟自饮除了能喝的不省人事,外加心里又堆砌上愁绪,再没有别的用处。

      陆启瞳撑着下巴,只觉得天上有两个月亮。

      她眼神迷离,脑子里走起马灯来。一会儿是那日陆启鸣大婚,宋丞站在月光下,容貌惊为天人;一会儿又是自己坐在别仄的小酒桌上,对面是一向表情寡淡的靖宁侯,那是他们第一次喝酒。

      他那时候连多余的表情都欠奉,只是静静听着自己发牢骚,好像只有一个躯壳在这里,灵魂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这么想着想着,陆启瞳蓦地笑起来。

      她居然觉得如今的宋丞,比先前的生动了许多,起码自己看到过他的喜悦、愤怒,还有自以为隐藏地极好的悲伤。

      这些,她都知道。

      陆启瞳幽幽叹了口气。

      按照她从前的习惯,若是像今日这般喝醉了,她会干脆去找管事的要一间上房,睡他个天昏地暗,什么时候醒酒了,什么时候起来。

      可是……

      可是她曾经毫无顾忌的醉倒在桌子上,仍有一个人不忍看她露宿街头,给她善后。

      她看着空荡荡的对面,思绪开始跑远,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面前的匾额是千芳楼,而不是桃花源的院子。

      陆启瞳拍拍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下一秒,她被人扶住肩膀。

      “小瞳,你还好吗?”

      她听见身边有个人跟她说话,但是那道声音像是隔着浓雾,她听不清。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喝了这么多酒啊?”

      蓝花楹方才在大厅里百无聊赖地看着账本,她耳力惊人,门口的动情听地一清二楚,只是这人在门口站的有些久,蓝花楹心想前去看一眼,没想到是不省人事的陆启瞳。

      她摸摸陆启瞳的额头,确定陆启瞳双颊地粉红是因为喝多了,而不是风寒。

      看这副模样,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听不进她的话,还是先把人弄进去再说。

      蓝花楹功夫不错,别说将人扶回房间,就是扛进去也不是问题。

      但是她没想到,方才在门口还能安安静静的人,这会儿躺在床上,倒还黏人了起来。

      陆启瞳伸手拽住她的衣角,硬是不让蓝花楹走。

      掌柜大人无奈,只能搬了个凳子,守着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的陆启瞳。

      “我就知道……你肯定还在……还在京城,你怎么可能走……”

      陆启瞳的声音嗫喏,亏得蓝花楹耳朵好使,否则根本没法接。

      “我肯定在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千芳楼这么大个摊子,我要是能交出去早交了。”

      “你……你交给花楹不就行了?”

      “我交给我自己干什么?”蓝花楹反问道。

      但当她话音未落,意识到了问题。

      陆启瞳好像根本就不是在跟她说话,那么跟谁说话,不言而喻。

      蓝花楹心下一凛,那天自己到底是说漏了嘴,让陆启瞳察觉了。

      “可是你要操心千芳楼……西北那么危险,你要有个万一……”

      夜里的千芳楼格外静谧,抽泣的声音含混在桑间,却依旧清晰。

      陆启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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