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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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侯爷！”陆启瞳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宋丞的小院，临到门口来了个急刹车，险些和半只脚迈出门口的宋丞撞上。
两人俱是一惊，陆启瞳大脑空白了一霎，愣是没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半晌，只听门口金丝笼子里头，油光水滑、盘亮条顺的平安喊了句“侯爷”。
宋丞：“……”
陆启瞳：“……”
宋丞扶额：“这个平安，平时吃饭端水伺候它的都是我，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帮的却是你？”
自从上回陆启瞳蹭了宋丞一顿茶水后，便让宋丞不要整日姑娘长姑娘短的，听得她怪别扭。
闻言，陆启瞳洋洋道：“兴许是我送的笼子住着不错。”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少顷，宋丞问道：“你急匆匆跑来，有事？”
陆启瞳一拍脑门，急道：“坏了坏了，差点忘了正事。”
她将情况细说一遍，宋丞的眉峰轻轻皱起。
“你是想……”
陆启瞳拍胸脯保证：“侯爷放心，这回不用你假装任何身份，你就去撑个人场，剩下的我来。”
岂料宋丞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末了摇摇头。
陆启瞳面色一凝，忽然意识到自从上次之后，她和宋丞算是扯平了，如如今也没理由再去要求宋丞帮她，便试探道：“侯爷若是不愿，就当我没说，我先去找姐姐。”
说完，就要告退。
“陆启瞳。”宋丞唤了她一声。
陆启瞳停下动作，这是宋丞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她心里蓦地升腾起来。
打从陆启瞳向宋丞说第一句话开始，他就已经有了拒绝她的想法，这次非同以往，他不会再以帮陆启瞳的名义去帮陆启鸣，无论以何种形式。
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个忙，我无法帮你。”宋丞上前一步，“如果你还记得那天与我说的话，我希望你也不要去。”
“可是……”
“陆启鸣长你两岁，不是空活两年，你懂的她也懂，她已经学会自己站起来走路，你为什么还要想着去扶她？”
宋丞难得有些冲动，这些话放在平日里，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他深陷靖宁侯府的囹圄之中，已是自顾不暇，实在没有心思再去顾及别人，但事关陆启瞳，却一次次破例。宋丞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陌生，他一遍遍告诫自己有些话不该说，有些事不能做，最后却成了事后诸葛亮。
“你是你，她是她，即使同出一源，你们也是两个独立而完整的人，你要学会放手。”
不行，不能再这样……
“你现在去，不是帮她，你是在害她。”
住嘴……
“我不希望她以后恨你……”
那一刻，万籁俱寂，偶有一阵粘腻的风吹过树梢，带动叶子之间相互碰撞，沙沙作响，宋丞觉得这叶子仿佛生在他的喉间，哽住他的声带，不上不下。
陆启瞳的眼睛生的漂亮，这是打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注定的，那双美目从未像现在这般，内里充斥着不解、焦躁、无奈，甚至是懊恼，宋丞尽数看在眼里，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他在害怕，害怕他从此面对的都将是这副光景，却又不知道这份情绪从何而来。
有些人，一生不曾见过光，便不会害怕光，若是曾经走到过阴阳的交界线上，向前向后，都是恐惧。
“侯爷真是……让我有些吃惊。”
半晌，陆启瞳才磨蹭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不知道侯爷为什么执着于让我……让我回归自己的生活，但我可以告诉侯爷，姐姐是我生活，乃至生命的一部分，无论是过去、现在、将来，俱是如此。我可以在她前行的时候不插手，却一定要看着她，确保她在跌倒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会帮她站起来，这是我的底线。”
陆启瞳福一福身，正色道：“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眼下时间紧迫，闲言少叙，改日再同侯爷详谈。”
言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侯府，同她来时一般的速度。
侯府恢复了同往日一般的寂静，不再有一个爽朗的女声断断续续地说一些玩笑话，所有都回到了正轨，靖宁侯宋丞还是那个崇仁帝一手养废的忠良后嗣，日复一日如木偶般被圈在这寸方的戏台上，日升而作，日落而息，从不知何为出格。
而他，也真正顺应了一次自己的想法，彻彻底底的拒绝了陆启瞳的要求，再一再二不再三，原则上，他没有错误。
他甚至应该庆幸陆启瞳放过他。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终于能安安稳稳做回那个，让崇仁帝安心的靖宁侯，终于不会再有人隔三岔五，来打扰他平静了二十多年的生活，他却不开心？
宋丞费力地想要扯起嘴角，却是一个比哭还不多承让的表情。
他觉得心里有一块东西，随着陆启瞳的离去，跟着丢了，随后又不知道被他自己胡乱塞上什么东西，勉强堵住窟窿，却又因为尺寸不对，堵得生疼。
这一堵不要紧，千百种情绪井喷般回流，那些曾经他以为已经跨过的泥沼又浮现出来，陆启瞳的话再度回响在耳边。
“侯爷没有同胞，想来体会不到这种埋藏在血脉里的情绪，我不怪侯爷。”
她每次说着不怪他，用的却是最戳心窝子的话。
二十多年来，宋丞唯一放不下的，只有这破败的侯府，还有这里头几十号踽踽而行的老仆，以及一只傻八哥，但如果死亡真的降临，他竟也有些放不下陆启瞳，生怕没人提醒她，她就又变成了那面不记代价的盾。
宋丞站在那条交界线上，看着自己被光点染的鞋尖和衣角，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度正在慢慢灼烧着他。
可是他能给陆启瞳带去什么？从他记事开始，与他有关的人和事，往往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侯爷？”
宋丞回过神来，只见福禄站在他面前，晃晃手。
“我刚才见着陆家二小姐急匆匆的来去，身边就带了个小丫头和车夫，打杂的都没有，就叫棋闻和棋增悄悄跟着，万一出个好歹，也有照应。”
悄悄跟着？
宋丞后知后觉，只觉得自己此时，竟不如半百的管家脑子灵光，他拍拍福禄厚重的肩膀，轻快道：“做得不错，回头自己去账房支赏银。”
说完，也匆匆离去。
那步伐，像是试探着，迈入光明中。
——
陆启瞳从没想过，她有一天能见到这幅场景。
陆启鸣坐在江月楼大厅的雅座里，她对面是站着的是衣冠不整、精神颓靡的谭明坤。
两人间隔三尺，犹如楚河汉界，黑方除了谭明坤，还有一众歌女做卒、狗友为炮；反观红方，只有一个不为米字格的破规矩约束的陆启鸣亲自挂帅，攻势凶猛，将昔日情郎杀个片甲不留，动的不过是唇枪舌剑。
带陆启瞳赶到之时，都已经直取对方首级了。
“陆启鸣……你什么意思？”
“谭公子多年如一日沾着我这么个晦星，也是大人有大量，如今真相大白，江月楼有这么些眼睛为我做证，今日我陆启鸣，与你谭明坤再无瓜葛，往后大路朝天，我们最好是再无有交集。”
这句话，陆启瞳曾经在梦里听到过无数次，而今，她终于能在现实里，在喧嚣的江月楼里，看着那个曾经躲在她身后的姐姐，大大方方掀开她这么些年的伤疤，绝情的将脓液掐走，尽管愈合需要时间，却不再是日夜折磨她的病症。
她与过往就此割席，明日起，便是新生。
一时间，陆启瞳百感交集，眼角眉梢尽是对陆启鸣重生的喜悦，颊边却还闪着两道水光。
江月楼对面的瓦檐上，宋丞踞在上面，目光穿过汹涌的人潮，牢牢扣在陆启瞳的脸上。
他不喜欢看到她的泪水，无论是抱以哪种情绪。
宋丞忽然想起来他第一次见陆启瞳的场景，那也是一个午后，暖黄的夕阳映出她的面容，她安抚着情伤的姐姐。
如今，她却连一个哭泣时依靠的人也没有。
那一刻，宋丞忽然明白为什么心口堵得生疼，症结原来在这里。
如果他像之前那样答应帮忙，那么此刻他应该站在她身边，起码有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说两句安慰她的话，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独自站在无人知晓的暗处，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像极了他这么多年，苟身在崇仁帝指给他的牢笼中，他并非没有反抗的能力，他只是没有反抗的理由。
忠良的血液让他无法在这太平盛世掀起腥风血雨，母亲在护国寺，名为诵经，实为软|禁，就为了牵制看似孑然一身的靖宁侯。
他本以为人生不过百年，百年之后大齐的气数如何，他眼不见心不烦，宋氏一脉是乱世出来的功臣，为这个国家遮风避雨了多少个春秋，如今变得不合时宜，自然到了该谢幕的时候，他很早就明白这个问题。
但是——
宋丞紧紧拳头，他顺从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一件事是他发自内心的，好不容易有个什么人，让他能萌生出打破现状的念头。
他不想再听从崇仁帝的驱使，做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他想要日后不需要什么理由，就能站在陆启瞳身边，能像她一样毫无顾忌，全然依照自己的脾气。
同时也嫉妒陆启鸣，嫉妒她生来就有陆启瞳的陪伴，而不会像他一般，午夜梦回时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守着偌大的侯府，任由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