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者情歌》花卜吃手手

8、旧物旧事

　　我请假陪师兄回长春搬家。先是回到他家拜访双亲，逗留一天，便回学校附近的公寓收拾行李。

　　他租住一个半旧的两居室，原先的舍友因为结婚搬走了，他成了留守儿童，房东见他老实人，不像那些滑头的房客偷偷当二房东，减了些租金，教他安心住。他之前已经收好了重要文件和电脑，不能穿的衣服也处理了，多余的被褥送给了朋友，这次回来和我收拾细软零碎。

　　那些堆积的杂物如流沙，一点点流走。还有些旧书，约了个交好的师弟，摞成一叠，拿红色塑料绳捆上，然后纸箱装了大半，送到楼下给人。

　　他走进门，脱了半旧的球鞋，换上塑料拖鞋。其实鞋子也不脏，但是他习惯换鞋，或者是习惯强迫自己养成保持干净的样子。

　　我的心里涌上一股怅然，不光是为他，也为了别人：以前我刚上大一的时候，我师兄也送了课本。

　　你的师兄是李飞？

　　我说的是许师兄，长得很帅的那个珠海老乡。

　　哦。

　　我晓得他腹诽你就惦记好看的师兄，笑嘻嘻地揽着他。

　　我们进了卧室亲热。搬离学校宿舍后，他没以前那么拘束，书生气很重的人也不一定喜欢个人空间小的集体宿舍。学校的氛围时时刻刻压抑学习以外的念头，也不够私密。不过他还是不怎么会表达自己，顾虑比较多。

　　他的家里人劝他早点要孩子，我问他怎么想，他觉得未婚先孕总归不太名誉。我笑话他，和师妹一起怎么不想名誉这码事。他说，陈燃，我会负责的。我从心底里更愿意他回答他喜欢我。然而还没来得及撒娇，他就开始了。他也是心无旁骛，虽然我觉得这么单调的事情聊聊天比较解闷。

　　我很快也找不到话头了，我看他的表情，有点苦闷和无辜。我牙齿打颤，连咬他一口示警也无能为力，只得干瞪眼。我俩和两条相濡以沫鼓腮喘气的鱼一样，又湿又黏，躺在条纹褥子上。

　　自从同居以后，仗着天高皇帝远，我们俩越来越没羞没臊了。大中午的，不透光的窗帘，阳光照得我心口热辣辣的，我抱怨：师兄，窗子没关。他眼皮都不抬一下，嘴里说着外头没人，看不到。好吧，我承认我也是贱嗖嗖的，搁家里乱晃。

　　房间很快理清了，扫除之后，地板光光的，圆白的顶灯映出溶溶的一团，如同白瓷餐盘。墙角还有小孩子的涂鸦，大头小人露着夸张的笑容，屋顶尖尖的小房子后面有个光芒万丈的太阳，光线细密如刺猬的刺，屋子旁边一棵没有根的大花，花朵和小人的脸一般大，很是茁壮。估计这位小画师已经长大成人了，这童年的痕迹无人问津。房子迎来送往，眼下要送别长住的师兄和逗留的我了。

　　屋子一下子清寂下来。

　　这两日倒春寒，没什么暖意。本来男生体质不怎么怕冷，平日一床厚棉被够了，他看我缩头缩脑，又加了一床棉被和一条旧毛毯。我窝在被子下，和他说，我以前不喜欢搬家，也不喜欢散伙前一晚。我家远，买票不太容易，总是最后一个走。那个晚上经常睡不踏实，做噩梦。

　　我闻着他身上旧时光的气息，感觉安心了些。外头是黑鸦鸦的寒夜，四下空空荡荡，唯有我们的被窝是温暖的，像是暗室烛火，孤零零一朵。

　　他轻轻嗯了一声，搂着我，拍着我的后背，我很宽慰他不是嫌我小题大做，而是体恤。跟着苏墨固然能吃美食，住大宅，坐豪车，但仅此而已，他漠不关心我的悲喜，全然不及易徵君和我休戚与共的情谊。

　　我说：师兄，我们今晚就不管名誉了吧？

　　他愣了一下，我晓得他明白我的意思。我和他之间话不算很多，大概因为话说半截，彼此便晓得对方的意图。

　　他的动作变得笨拙起来，到了一半，又顿了顿，似乎不晓得下面的步骤，好像头一遭尝试。我们已经共度了不少夜晚，此前他算不得游刃有余，也是熟门熟路了。

　　我们笨手笨脚地温存之后，我问他，刚才的亲吻感觉如何。

　　像小章鱼趴到嘴唇上。他说了一个古里古怪的比喻。

　　后来我看了丁巴度的黑天使，风韵犹存的贵妇和魅惑英俊的军官戏水，她噘起红嘴唇子接吻，的确像是一朵浮游的小章鱼。

　　我不满意他的回答，一点也不浪漫，当然比起我心里想的□□，还是文艺不少的。如果我是一个美女，他肯定不敢说刚才的答案。

　　我问，师兄，你和杨芸师姐还有联系么？

　　杨云师姐是他的同学，高材生，校花，往跟前一站，花容月貌的阮婷婷黯然失色。

　　逢年过节偶尔问候，很少联系了。他回答。

　　他们以前说你暗恋杨师姐。

　　没有的事，只是欣赏，稍微有些好感。

　　我明白了一件事，我真正介意的并非是阮婷婷，而是完人杨师姐。我大可忍辱负重，抓住阮婷婷的把柄翻身，将她彻底贬低，然而，这一套对女神杨芸是没用的。我是微不足道的小章鱼，她是光彩照人的美人鱼。那一年的决裂，不完全是因为阮婷婷的挑拨，而是我意识到他离她更进一步了，我在逃避。

　　你喜不喜欢我？我不敢问他，更不要说追问现在他是否仍然喜欢杨芸这个致命疑问。心如刀绞，我感到十分痛苦，很后悔自己为何莽撞地来长春自投罗网，我不该打破这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