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相之女》三四天

20、谁先心动

　　走到了门口，管家对明见心说了一句“小姐慢走。”明见心看着眼前的老管家，知道他是明府为数不多的好人之一。明府上下，尽皆是奸恶之徒，算计无数，一个好人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并不容易。明见心能够活着长大，许多时候全赖老管家和许多仆从的暗中相助，所以对他们充满感激之情。因而她更不明白，怎么身在最底层的陌生仆人们都可以对她好，可那个生下她的女人却能将一腔恨意全部发泄在自己的身上？如今她也不想明白了，不管理由是什么，那些曾经的伤痕都不会愈合。

　　“管家保重...明家迟早覆灭，若那时您...您可以来找我。只要我在，定能留您一容身之所。还有小锁儿哥，桃子姐，他们都可以来找我。”明见心小声叮嘱，生怕被明家的人听去这番话，让老管家回去被人为难。老管家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口中大声道：“送客！”

　　明见心毫不留情地转身，走向了大长公主府派来的人。

　　“大人，请您上这辆车。”那个人指着不远处的一辆车驾对明见心说，明见心对大长公主府的人及时出现十分感激，不疑有他，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了车前。这辆车要比寻常的车驾大上许多，就连拉扯的马都比别的车驾看起来精神。明见心看到之后就在想，这样的宝马如果用来装备骑兵，想必和北蛮也有一战之力。

　　马车旁边随侍的人掀开了门帘，明见心总觉得这个人身上的气质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明见心踏上马车，稍微一借力就走进了马车之内。谁知道马车内竟然有人，明见心再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一时之间不知做何反应...

　　“怎么？才分别几日，这就不认识了？”车内款款坐着大长公主笑意盈盈地问道。

　　大长公主那美丽脸上的温暖笑意，在这个瞬间让明见心目眩神迷，她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地掉了出来。大长公主知道明府内发生了什么，她的密探实时地给她回复着这些消息，那些明见心说的话，明家人说的话，她全都知道。所以她知道明见心的委屈，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因为哪些，又或许什么都有吧...

　　“过来。”大长公主伸手让明见心过来，想为她拭去眼中的泪水。明见心走了过去，她没有坐在旁边，而是蹲在了大长公主的面前，任由大长公主用手帕在她脸上揩拭。大长公主温柔的样子，像极了明见心无数次午夜梦回时出现的真正母亲。

　　明见心直视着大长公主的眼睛，眼中的泪花翻滚，大长公主越擦，她的眼泪就流的越多。擦拭到了最后，明见心从无声流泪，也变成了嚎啕大哭。明见心一脑袋扎进了大长公主的怀中，抱着她的腰哭得好大声，好像要把这多少年来的心酸委屈全部都哭出去一样。大长公主的心就跟被针扎一样，疼得喘不过气，她只能用力地回抱着明见心，温柔地扶着她的后背，一遍又一遍。

　　明见心不恨张氏，准确来说，她对张氏没有恨这么强烈的情绪。当然也没有爱，她不爱张氏，哪怕这个女人给了她生命。没有爱，没有恨，可她还是哭了。明见心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可是看见大长公主之后，她心中所承载得那些感情，如同被飓风吹起的海面一样，瞬间汹涌了起来。这或许只是一个孩子的不解与委屈，明见心不认为换成另外一个孩子能够经历下这些后活下来，她不懂为什么是自己，又无比庆幸是自己。如果没有一个已经习惯伤痛的成熟灵魂，恐怕经历不了这样折磨人的生活。

　　大长公主抱着明见心，任由她在自己怀中哭泣。明见心的哭泣声渐小，逐渐地恢复了平静。

　　“我不恨她...一点也不恨她。我只是厌恶，厌恶张氏，更厌恶明泰、明安国，有他们在的明家，就是一个修罗场，进去的人都会被那三个恶鬼拆吃入腹。但是我知道，大齐不止这一个明家如此，在外面，每一个高官家中恐怕都是差不多的情形。那皇宫，皇宫里最甚。只要天下间的女子不站起来，她们就永远都是被恶鬼吞噬的命运。明家父子做的恶，她装作贤良淑德的样子去善后。你说像不像？像不像那被老虎吃掉之后，反而帮老虎引诱其他无故人的伥鬼？张氏是恶鬼，可她也不是生来就是恶鬼，她是恶鬼，也是明家父子的伥鬼。”

　　大长公主知道明见心说得对，天下的女子如果不站起来，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少，张氏这样的伥鬼更不会少，她没有说话，耐心地等待着明见心把话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恨这世道不公。”明见心静静地靠在大长公主的怀中，之前她还想过什么二人之间世道身份差距，如今却是无念无想了，她贪恋这个温暖的怀抱。这是明见心从未感受过的柔软，也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不要只是恨，恨是没有用的，你要去尝试着改变它。”大长公主环着明见心，像是抱着一个巨大的孩子。明见心的身躯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庞大，即使只是这样环抱着，也让她很吃力，可她还是用尽自己的全身力气抱着她，不想放开。

　　“嗯...我会努力。我既然生在了这个时代，就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变世界。就算什么也不知道也要试着去做...”好像是察觉到了自己巨大身躯给大长公主带来的困扰，明见心轻轻地在她怀里挣动着，她不敢太用力，怕自己的力气会不小心伤到对方。

　　察觉出了明见心的意图，大长公主松开了自己的胳膊，怀中的温度突然消失，让她觉得凉凉的有些失落。就在大长公主以为明见心会坐到旁边的位置上的时候，却见明见心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躺在了她的腿上。好在马车的空间够大，明见心一米八的大个子也能躺的下。

　　“我好累了...可以躺一下吗？”明见心躺在大长公主的腿上眨巴着大眼明知故问，大长公主笑着点头答应。“你都躺下了，还来问我？”

　　“我这是尊重殿下的意见，殿下要是不想，我可以立刻起来的。”

　　“不用。”大长公主立马出言阻止，这个小女孩儿太直了，有些话一说就到头，根本不给人转圜的余地，也不给她自己转圜的余地。大长公主怕自己阻止的慢一点，明见心就立马站起来，那天不也是？脸色说变就变，一点不留情面。想到这里，大长公主脸上也带起了三分嗔意。“这时候倒是知道卖乖了，你那天一走，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跟我说话了呢。”

　　“啊...我...我那是...我那不是误会殿下了嘛。我以为殿下和那些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懂得强调什么身份、地位、差距，以为殿下嫌弃我身份低微...”

　　“你可是凭借武功被皇上亲封的燕南侯，谁敢嫌弃你？你这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功绩，谁若敢看不起你，就是看不起皇上。日后若是有人拿这个说东说西，便将皇上搬出来堵住他们的嘴。”

　　“我知道...我会的...”听着大长公主的声音，明见心的意识逐渐模糊，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变弱，一句话没说完，竟然已经是陷入了沉睡。

　　大长公主看着明见心脸上未干的泪痕，从身上拿出了随身的帕子在她的脸上仔细擦拭了起来。看到那一块漆黑的皮布遮在明见心的脸上，她很想把它摘下来看看，看看眼罩之下明见心的另外一直眼睛究竟是什么样的。大长公主的手在明见心的眼罩上轻轻地摸了一下，不知道这个孩子在受伤的时候疼不疼...应该会很疼的吧？害怕惊醒明见心，大长公主只是摸了一下便收回了手，好像自己现在再按，依然会让明见心这只受伤的眼睛感到疼痛一般。

　　自己不对劲，大长公主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看到这个孩子就觉得心疼，有时候甚至还会觉得依恋。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孩子做的太自然了，在她躺在自己腿上的时候，她一点反感都没有，甚至内心在那一刻产生了一丝窃喜。窃喜什么？窃喜今天又与她更近了一步。这种小女儿姿态，好像那十六七岁的怀春少女见到心上人之后，总是想偷偷摸摸地和对方进一步，更进一步一样。可问题是，她已经不是十六七岁的怀春少女了，她，本朝大长公主，三十五岁。

　　明见心，十九岁。

　　大长公主只道自己不该这样，不该对一个能做她女儿的孩子心动。她不是没有过男女之间的情/事，可大多时候都是欲望使然，真正动心的时候也有，却也往往无疾而终。她是当朝大长公主，也是保龙卫的头领，她不可能成亲，而她动心的那些人，全部都在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后选择离她而去。她不怨恨他们，一切不过都是各取所需而已。只不过她偶尔还是会觉得寂寞，总希望能有一个人可以真正地与她相伴一生。只不过这样天真的愿望，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