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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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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个宽容的人,所以听到叶安衿摔断腿我不应该难过,可惜送她去医院的人里正好有陈皙。
据二班的同学说,她正好摔倒在二班体育课的队列前,体育老师正好指定陈皙和其他几个男生送她去医院,医生问诊的时候正好只有叶安衿、叶安衿的朋友和陈皙在,拿药的时候叶安衿正好赶在所有人面前说“让我男朋友去拿”,最后药单正好放进陈皙手里。
他只是离开校门,坐在出租车后座,进医院,拿药,一个小时里什么也没说。有时候什么都没说,不代表什么都没错。
我想他的态度很清晰。
“你真行。”我坐在书桌前,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手机莫名其妙跳进我手里,我莫名其妙打开陈皙的□□聊天窗口。
李大路在我脚边谄媚的蹭来蹭去,一双狗眼瞪得圆滚滚。它已经两岁,还没学会成熟,依旧试图用撒娇的方式骗取更多狗粮。
-你好,我是陈皙。
-【猫猫头表情包】
以上就是我和陈皙的所有□□聊天记录,日期是两年前。
陈皙的□□对我来说毫无用处,所以我决定删掉它。
按下确定的那一刻我觉得很畅快,虽然明天我依旧会和他在同一栋楼里上课,我们依旧可能会在九高的某个角落擦肩而过,我和他的名字也依旧可能会被别人一同提起,但我知道这一刻开始有很多事情都会和从前不一样。
比如,我答应了沈斯年的邀约。
“你是不是给陈皙同学表白了?”沈斯年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我和陈皙的暧昧关系,一脸欠揍的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然后他残忍拒绝。”
我讨厌他对我进行猜测,因为他猜的真的很准。“你能不能闭嘴。”
“你和陈皙同学一样不乖,答应来陪我喝酒,又让我闭嘴。”
沈斯年的书包好像哆啦A梦的口袋,一瓶接着一瓶的啤酒从包里跳出来,整整齐齐摆在桌上像一堆等人打的保龄球。
“我答应来见你,不是答应陪你喝酒。”我点了瓶北冰洋,看着锅里的水上下翻滚,“我不想听见他的名字。”
江边除了人,最多的就是小吃店,夏天是烧烤,冬天是火锅。
沈斯年点单的样子很大方,肥羊卷肥牛卷牛百叶黄喉虾滑有什么来什么,恨不得把整家店都包下来。他说他父母都是普通公职人员,我有点怀疑他们存在违反廉洁从政原则的行为。
“问问也不行。”沈斯年摇摇头,把菜单扇出风声,“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你倒是很硬。”
“是你求我吃的吧。”
我头也没抬,眼巴巴看着辣锅里的平菇飘来飘去。我很喜欢吃辣,可我又不能吃辣,所以吃一顿火锅胃里一半都是汽水。
“是,我求你。”沈斯年替我把平菇捞起来稳稳当当放进碗里,一点儿也被我的无理激怒,还笑的很夸张。“我求你见我,求你吃饭,求你要我闭嘴。”
他可能是个m。
不管他是m还是abcde,沈斯年对我的照顾和谦让都让我觉得非常受用。就算我把刀架在陈皙脖子上,他也不可能像沈斯年这样对我,把刀架在林宵脖子上倒还有点可能让他折腰。
“他是不是喜欢叶安衿?我看了她几眼,还没你一半好看,做作得很,肯定难对付。”
沈斯年在挑战我的耐心。如果他真是个m,我要是骂他就正中他下怀,我既不想让他得意也不想让他继续逼逼赖赖下去。
所以下一秒玻璃杯就砸在了他手臂上,又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能看见沈斯年胳膊上的红痕和老板向我们这桌投来的眼光。
“一点小意外,不用扫,等会儿赔一套。”沈斯年很快举起手示意老板不必过来,语气轻快,眼神一直没有离开我。
我一直是个不讲道理行为粗暴思想简单的人,不过对待沈斯年格外粗暴一些。大概是因为上次见面沈斯年说他喜欢我,我想让他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随便喜欢。
他好像脑子不太好用,还没明白这个道理。
沈斯年一晚上说的话能比得上陈皙一个月的数量,等我们终于吃完后,已经是晚上八点。天黑漆漆的,江上来来往往的大船不知道要驶向何方。
我看着他把啤酒又一罐罐原封不动地塞进包里忍不住揶揄,“你拿它们练负重越野?”
“你不是不喜欢酒味吗,我不喝。”沈斯年笑起来像小说里写的薄情浪子,让女人又爱又恨无法抗拒的那种。
顾佳梦在离婚前也不喜欢酒味,在阳台上看见李怀桑出现在小区门口就会早早锁上门装睡。她和李怀桑说过很多次不喜欢酒味,不喜欢他醉醺醺的回家。在她第六十七次提起这个问题后,李怀桑选择了和她离婚。
我没有和沈斯年说过不喜欢酒味,只说过我不会陪他喝酒,我头一次觉得沈斯年能猜透我心思的能力也没有那么糟。
“我想去江边看看。”我指了指远处的栏杆。
我只是有点疯,不是想死,所以只有沈斯年在旁边的时候我才会产生翻越栏杆去到最靠近江水之处的想法。
他先把包扔了过去,然后又熟练地把自己扔了过去,一看就是惯犯。
我隔着栏杆看着他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既视感,过了一会儿我才想明白是他那篇作文的缘故。我和他这样面对面,很像是去看望在监狱服刑的亲人,下一秒响起《铁窗泪》也不会觉得违和。
我发现我并不讨厌沈斯年,因为我想象他穿着橙黄色囚服,剃着光头被关在监狱里的样子时有一点点为他遗憾,至少我不希望这件事发生。
沈斯年对我脑子所想一点也没察觉,他抖了抖衣服上的灰,笑嘻嘻地张开双臂,“你跳过来,我接着你。”
“你让开点。”我只是不会游泳,翻栏杆的经验不一定比沈斯年少。
他没办法勉强我,只好双手插兜耸耸肩乖乖站在一边等我。
我从来没有离江这么近过,近的能听见它的呼吸声。
“你会游泳吗?”我转头看向沈斯年,他看江的眼神很专注,和初遇陈皙时陈皙看土豆的眼神差不多。
“会啊。”
沈斯年猛地站起,甩掉外套,又很快脱掉衬衣,像一条光溜溜的鱼。“我游给你看。”
我想阻止,可他的动作太快。
沈斯年在水里的样子比他在陆地上的样子还要顺眼,他就像一条鱼一样自在,白皙光滑的脊背在夜色里很显眼。他大概游出两百米又折返到岸边趴在石头上露出个脑袋看着我,“要不要下来,我教你。”
他抹了把脸,湿漉漉的刘海被撩起,露出光秃秃的额头。他没有刘海的样子看起来成熟很多,再加上他下水前露出齐齐整整的六块腹肌,他比陈皙看起来更像男人,让我无法克制的有一点恍惚。
“不要。”我脱掉鞋袜,轻轻用脚拍打着冰凉的江水,从脚底爽到头顶。
“下次吧,我们去游泳馆学。”沈斯年蹿上岸,随便擦了擦身上的水就穿上外套。
他可能会感冒,但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我要关心他的地步。
“你想在沙滩上写字吗?”沈斯年扭扭脖子,不知道从哪里捡出来一根树枝,“让江水带走你的愿望。”
沈斯年这么有个性的男人居然会想象这种无聊的传说,我又一次对人性的复杂性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树枝被不由分说塞进我手里,我只好试一试 。
“你要看着我吗?”我冷冷的问,对上沈斯年期待的眼神。
他很知趣,双手举过头顶作投降状慢慢退后,嘴角勾起,发出轻轻的嗤笑,“我不看你的小秘密。”
用树枝在沙滩上写字很不顺手,我用了五分钟才写下“不喜欢陈皙”五个字。平均一个字用时一分钟,歪歪斜斜的,恨不能显现出我的真实水平。
做一条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可以永远不知困倦的陪着月亮和星星看天,可以化成水蒸气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一条江也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有数不清的人在你身体里结束他们悲哀的生命成为一堆腐烂物质,有素质极差的人在你身体里倾倒他们的排泄物。
想到这里我觉得很恶心,还好刚刚火锅吃的不是很饱,否则我可以会吐出来。
这样想想我感觉让江水带走我丑丑的字也不算一种太大的罪过,所以我站在岸边一动不动,低头看着“不喜欢陈皙”五个字,就像个没读过书还想象童话的五岁小孩一样等待江水带走我的愿望。
我对江水有点高估,它只能带走一个字。
两波江浪退下后,我不得不接受事实。哪怕我今夜在这里站到十二点,沙滩上也会留存“喜欢陈皙”四个字,所以我选择早点回家,离江水给我的诅咒越远越好。
真是事与愿违,还好沈斯年和我不一样,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离我脚下的那片沙滩很远很远。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气温降到了个位数,武汉的冬天就此拉开帷幕。我又开始穿得像南极洲的帝企鹅,厚厚的羽绒服,重重的雪地靴,还有毛茸茸的围巾。
围巾是大红色的,和我的气质不太相符,凑近看还能看见歪歪斜斜的针脚,总而言之是放在精品店打折处理的水平。它是顾佳梦送给我的十岁生日礼物,据她说织了整整三个月,十个手指三个都贴上了创口贴。
我不喜欢大红色,而且我已经十八岁,这条围巾对十岁的我来讲可能很合适,但对十八岁的我来说显得有些短。
我不想让顾佳梦再给我织一条,因为以她的状态很难不受伤,她一受伤就会哭哭啼啼的来找我抱怨,一抱怨话题就总会游走到李怀桑身上。
我打算找个机会告诉她我要换条围巾,否则她会觉得我像李怀桑一样嫌弃她,不爱她。
机会之所以是机会就是因为它并不是总能被人抓住。
十一月十九日,我坐在南三街九号最南边的一颗樟树上看太阳,邻居家很大嗓门的阿姨冲我大喊,脸色很不好,语气很急促。
我从樟树上跳下来后用了十分钟才弄明白她的来意。
简而言之,顾佳梦,我的亲生母亲,和我住在一个房子里十八年的女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