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骑凤》speckle

12、蝴蝶飞

　　说回赤白虎，只听他处据点信烟声响此起彼伏，外间众人呼喊调度，依稀听着是刘大晖和王自然二人招呼了般若掌众人前去支援。
　　越白从被褥中出声道：“尹小姐，眼下玉面银狐似乎是在四处刺探，不如我们速速回府去吧。诸位武林好手云集，想必他不敢前犯尹府。”他前来护卫，本应是机变决策之人。可方才这机敏矫健的小姐颇有主见，将他安排得甚是明白，此时竟也不知不觉变成了一副从旁支招、等求首肯的语气。
　　等了半晌，并无人搭理，越白便欲钻出被褥一探究竟，刚掀开一线，只听窗边格的一响，眼前一花，却被欺身上前的人摁了回去：“你出来做甚么？”
　　“我、我刚才问你……趁那淫贼在四周作乱，不敢前去中心，不如回尹府求援如何？”说话间不禁暗中思索起来：是我眼花了么？怎依稀看到女施主越窗而入？难道她适才一人出去察探么，那么说这一位女施主并非尹府千金，而是尹府寻来的小姐替身，可即便如此，竟有如此胆识和武功？真是奇也怪哉。
　　他还未思索明白，这位“尹小姐”笑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猜测却差了几分。我看玉面银狐正愁不便进尹府瞧一瞧热闹呢。今夜这般堂皇热闹的戏台子，却不收钱，想看可得要赶早呀。”
　　听她如此豪情，丝毫不怕事，越白疑心更重。却又想尹府何等权势，前来伪装助阵的女施主也是武林中人亦未可知，自己对此中内情无权得知，此时自然也不可贸然去问，只待回去问问师傅。只好答道：“那便如何，速速动身罢。”
　　“好，你快将衣服脱下，我们换一换。”
　　越白自然不可能身着女性衣裙出门，闻言看了看裹在周身的香软绸被，心知此事大有不妥，却也无法，只得双手合十默默念祷：佛祖在上，小僧越白绝无违律犯戒之心，眼下情势危急，不得已与女施主交换衣裳，实属无奈，回寺立即禀明师傅，挑水三十日为罚。随即在尹小姐的催促声中立即将自己剥了个精光。
　　正待将手中衣物递出去交换，却听她突然惊呼一声：
　　“啊——有淫贼！”
　　越白登时吓了一大跳——莫非那“玉面银狐”寻来了？怎的如此之巧，此时女施主不着寸缕，可是天大地大的要遭呐！——于是他不假思索地急窜出被窝，大喝一声：
　　“淫贼哪里逃！有本事冲我来！”
　　其实小和尚越白如何有这般胆色。可眼见女施主将要清白有污，自己守护不力也有损少林颜面，只待大吼一声吸引对方注意，让他不去瞧女施主，同时壮己声势。如此这般，他便不假思索地大叫着纵身一跃、裸/体飞出。
　　等到跳至床下，双足落地，他便大张着嘴巴呆立住了。
　　面前面露惊恐之人，竟是少林老僧、自己的师傅缘法大师。

　　纵是缘法大师在定力不佳的年少时代，坐禅分心之时如何天马行空遨游天际地幻想，也想象不出如此一番场景。
　　原来在尹府见周围信烟起、得报大堂内乱之事后，缘法大师与丹章子商议，他二人分去二处查看，稳住场面。
　　待缘法寻迹来到周遭，追贼人不着，心中放心不下前便先来寻小弟子。哪知一到楼下，就见此据点留守的两位般若掌被袭击，横躺在地。他上前检查一番，幸二人无性命之忧，便上楼来。
　　只见二楼门户大开，缘法生恐越白等人已被挟持或遭遇不测，更忌惮那淫贼及其帮手还在，便欲袭其不备，径入门来。
　　不想将将闯入门，被一声女子惊呼吓得急要转身避离之际，自己满心挂怀的小弟子却从一床锦绣红被褥中赤/身/裸/体、豪情万丈地飞将出来！
　　何其悲！何其哀！
　　缘法大师一生走南闯北，见过多少风浪，可此情此景，却叫他瞪圆了眼，脸色从惊恐转为悲哀、从悲哀转为苦痛、又转为错愕、转为慌张、转为无奈。

　　等越白披上僧袍追出，缘法大师已经大步跨出客栈后门。
　　他拉住师傅，正待分说，那位尹小姐却也追入院来，呵道：“喂，小和尚，你要去哪里？怎的丢下我不顾？”
　　二位光头和尚双双愣住，随后一齐向她望来。
　　缘法大师一见女施主妆容不整、裙带松散，立马非礼勿视，背身复又大踏出十步之远，才气急败坏地向身后跟来的越白道：
　　“这位女施主……越白！你好好说明白，究竟怎么一回事？”
　　越白脑中一片空白，适才的事迹在心中挥之不去，他连脸直到胸脯均红透了，脑子嗡嗡作响地发胀。此时杵在原地喊了一声“师父”，就无言了。
　　心知难以解释，他只好先回过头。见女施主站在后门，便道：
　　“女施主，你我本不相识，何故追出来？外面危险，请你速速回屋躲避。”
　　“嚯，小和尚好硬的心肠，方才共患危难，眼下便说不相识！你是怕这老和尚？”她伸手一指缘法。
　　“休得对我师父无理。”越白脱口呵叱而出，方觉焦躁过头。他蹙起眉头，施了一礼，又柔声道：“先前身负保护施主之要务，情势紧急，若有失礼失敬之处，越白在此赔礼，回少林寺必会领罚。现下我要随师父去追查‘玉面银狐’，般若掌的好汉会守住此地，施主不必担忧，请留步。”
　　说罢定了定神，才敢回身道：“师父，如您所闻，弟子绝未破戒。此外一概不当之处，回去之后，弟子甘愿依律受惩戒。”
　　缘法听得他们谈话，一直沉吟不语，此时似是松了口气，却也不愿发言，转身要走。越白垂下头快步追上去。

　　眼见这二人要越走越远，那尹小姐气得咬牙切齿：好啊，他妈的小和尚，瞧他好玩儿的份上我才留在此间，还想正巧扮成女子，同他一起便能轻松进得尹府，看一番好戏，顺便瞧得是哪位不知好歹的下三滥，给爷爷我抹黑泥、搅上如此大的麻烦。结果到好，耽误了我的计划，还想一走了之，看我不折腾折腾你这两臭和尚撒气！
　　她心下大为不悦，登时恶意上头、玩心大起，决意好好捉弄收拾两个光头一番。
　　“喂！”她高声喊道，“那个脚下生风的老秃头，真个好糊弄，三言两语便被你的宝贝徒弟骗过。你不先看看他怀中藏有何物，再做主意？”
　　缘法此时正在发作边缘，闻言脚下一顿，回头便拉了越白的僧袍。只见腰间一点藕荷色，扯将出来，沉甸甸的甚为丝滑，不是女子贴身的丝绢却又是什么。
　　其实越白先前的行径已然犯了大忌，可此事陡然发生，犹如一记闷锤，砸在缘法大师心间，欲发而未发。
　　这块丝绢如一颗火星子，彻底燎燃了他的怒火。
　　那女子远远的倚住门，轻搂衣裳，一根手指在自己胸前有意无意地划着，嗓音风韵曼丽，娇嗔地火上浇油道：“看你，我俩儿暖帐哝情，你非不识趣，前来搅扰，他急慌慌地要走，只好把我贴身之物夹入僧袍里带去，以慰青灯黄卷前的思念。”
　　缘法见这块藕荷色丝绢，确是女子贴身之物，并无虚假；且见越白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并不出言分辨；先前是大惊失色、直欲大发雷霆、终究大失所望，叹道：
　　“越白，好啊，好啊！事到如今，你还学会欺骗为师了！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震怒之下，缘法反而恢复了异常的冷静，只见他苦笑之后，面色沉静地抛下丝绢，站定在地双手相合，直视着越白道：
　　“越白，听好了！少林五戒律：杀生、偷盗、淫邪、妄语、饮酒；少林十禁：判师、异思、妄言、浮艺、偷窃、违戒、狂斗、抗诏、欺弱、酒淫。你已破五戒，违七禁，除却欺师灭祖，天下岂还有你不敢为之事！我少林寺清规戒律，岂容你一破再破！当初你铸成大错，仍为你作保，是我缘法今生最错之事，我愧对方丈，愧对先师，这便回寺领罚。从今日起，还你俗名，自此不许再踏入少林半步！”
　　只听他缓缓道来，却字字沉重，犹如洪钟，声威势严，不容反驳。说罢转身自去。

　　见老和尚气走了，那位小姐扮相的人可叫一个心畅气舒，抢上前来，惊叹道：“呵，小和尚，难怪古人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你这般缩头缩脑，竟将少林戒律破了个遍。此等壮举，必定闻名啊，快讲来听听呐！”
　　越白并不理他，眼看师父将自己逐出师门、撒手走人，急得直打哆嗦，却不敢追上去，像个木桩子一般定在原地。只是死瞪着师父离去的方向，额头青筋暴起、面色苍白发僵。
　　“喂、喂，你魔怔啦？”她忙拍了拍他的脸颊，冰凉凉，伸手摸他胸膛，却发觉手心中一颗心热火朝天，跳得横冲直撞，反观那脸色，更衬托得愈加惨白，
　　“怎么心跳的这样快，可别急出病来！我说你，早已犯了那多戒律，横竖这个和尚是当不成了，既然你师傅不要你，那就罢了，我带你去见识世间温柔乡、金银窟。天下之大，一个少林寺算得了甚么。”说着便拉他往反方向走去。
　　越白被他拽了两步，突然猛力撒开手，仍朝着师傅离去的方向望着，哑声道：
　　“你自己走，我要回少林寺。”
　　“你现在回去，依旧要被扫地出门，做了那些辱没少林戒律之事，只怕十八铜人都要出来揍你一顿。再者说，我可不能放着你不管。”
　　越白道：“不能放着我不管？我和女施主有什么关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没有半点关系，是不可能之事。即便说破嘴巴，你师父想必也不会相信。”她本想说笑逗弄一番，叫着小和尚别急出内伤来，却反戳了他的痛处。
　　越白红着一双眼，不甘地死死瞪着师父离开的方向，最终卸了浑身力气般，道：“我不愿迁怒你。你撒手，我不跟你，我要去找师父说清楚。”
　　“那我跟着你罢。”
　　“你也不许跟着我。”
　　“狠话说得倒快，你有甚么本事拦住我？”
　　越白顿住了。他对此人确实无计可施。看他身手言谈，绝不是受雇来假扮千金的平民女子，可她是谁已不重要了。眼下他实在无心去管旁人。要跟着自己，就让他跟又何妨。想必不消数日便会自行离去。想到此，他向着师父的去路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