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时明月》晚川

11、梓衣篇（十一）

　　人群仿佛有一瞬间的宁静，纷纷停下抬头看天。
　　丛丛烟花绽放，赤橙红绿，斑斓多姿，却转瞬即逝。空气中见见弥漫了一层硝烟味道。
　　花非花，雾非雾。
　　垂眸时却见阿斐笑意盈盈向远处挥手。
　　隔着人群攒攒，公主府的两位郡王和殊意郡主正在奋力往这边挤来。
　　“来挺快的嘛。”我拂着袖子。
　　“定是殊意迷着什么新鲜玩意儿，误了时间。第一轮焰火都放完了才来。”阿斐撇嘴。
　　“怎会，好看的焰火还在后头呢。”
　　“是吗是吗？还有烟花可以看么？”骊宣抓着我的胳膊直摆，眼底冒星星。
　　“你就这么喜欢看烟花？”阿斐凑过来，揪着她的小辫子。
　　“哼，自然比不得中都城里的。”小丫头一边咂嘴一边瞟着天空。
　　“往后要贿赂咱们总管大人，就抬着烟花来吧。”
　　说话间，那三人已经挤了过来。
　　殊意蹭蹭地扑进我怀里，直叫唤：“好姐姐，可等了我们好久。”
　　“是我们等了好久。”阿斐凉凉地开口。
　　殊意也不以为意，挽着我的手，嘻嘻笑道：“四哥哥，咱们上哪儿玩呢？”
　　阿斐转头问我：“你是常在这杨城混的，可知哪里好玩？”
　　我抬手擦汗，忙不迭道：“偶尔，偶尔。没有四王爷精通。自然您来指路。”
　　旁边束着藏青锦带的陈郡王却哈哈笑道：“原来三嫂子也常来杨城。”
　　“郡王爷也有此雅兴？真是幸会幸会。”我心道在中都闷久了肯定得发霉，这不，大家伙儿别管哪门哪户的公子小姐，都得出来杨城吧，难怪二哥说起玩杨城跟吃饭喝水一样理所当然。
　　“三嫂唤我延晶便是。”说着指着旁边的英郡王道：“我哥哥叫延英，表字子兴。”
　　陈郡王看起来要内敛些，只微微点头一笑。
　　“那你们也别三嫂三嫂的，叫我梓衣就好了。”
　　两位郡王面面相视，英郡王笑道：“梓衣却是性情中人。”
　　陈郡王脸上微窘：“这怎么好呢。”
　　阿斐拍着他的背哈哈一笑：“如此甚好！”
　　众人商量着要往何处游玩。
　　陈郡王说去杨城西口赏花灯，殊意却撇嘴道那些死物没啥意思，不如去三巷看杂耍，我琢磨着南边有猜谜和小吃，是个好去处，英郡王直撇嘴，阿斐也嚷嚷着无趣。
　　正胶着，却听一声怒吼：“爷我偏要去！”
　　定睛一看，却是个肥硕的华服公子，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身旁老家丁，一脸横行天下你不让我做我偏做的模样。
　　老家丁苦口婆心：“少爷啊，要是让夫人知道您去那地方，以后可都难出来咯。”
　　“你不说他不说我不说，她怎么知道。把你嘴巴闭上，我们去，立马去！”华服公子颇有气势地摆手向前。
　　一边有小厮附和着：“不错不错，少爷英明，这杨城能有什么意思呢，真正有趣的不去，白出来一场。”
　　老家丁只好跟在后面，一边嘟嘟囔囔继续苦口婆心：“少爷，可不敢去啊，老爷知道了是要打断你的腿的啊”。
　　“你这老东西，再不闭嘴我把你家翠儿卖到那里！”
　　“啊啊少爷行行好，可饶了奴才吧。再不敢说啦不敢啦。”
　　“哼哼”。
　　渐行渐远。
　　我低头轻咳一声，眼角瞥见阿斐若有所思的样子。
　　骊宣悄声问我：“什么地方啊？”
　　我正踌躇着怎生解释，却听殊意大声道：“什么地方啊，这么奇怪，为什么那胖子要去老人家又不让去呢？”
　　陈郡王红着脸不答，英郡王嘻嘻笑着摸摸殊意的脑袋。阿斐转头低声问我：“你知道杨城最有名的地方，是哪里吗？”
　　目光炯炯，且不怀好意。
　　小殊意凑过来仔细听，眨巴着圆圆黑黑的大眼睛，一脸正经好奇。
　　我正想故作潇洒地一撑竹扇，刷地一声惊艳全场……
　　抬手才想起，紫竹扇刚送人了。不得已，只好挥挥手，整整衣角。
　　却听英郡王指着阿斐大笑：“梓衣怎会知道这个，你可真大胆。小心三哥回来，有你好看。”
　　陈郡王横了他一眼，抬手轻咳，转身问我：“三嫂，可喜欢那些猜谜游戏？”
　　我方才看清，原来这陈郡王有着一双和殊意极像的大眼睛，却黑漆漆的不见底。一派温文。
　　“尚可，闲时会玩一些，聊以遣怀吧。”
　　“那不如就去南门吧，想来大家也有些饿了，咱们可顺便吃些东西，那边有条小吃街，这会儿肯定云集了各派各地吃食，殊意你看呢？”转而问殊意，小郡主正拍手说好，忽又停下，问道：“四哥哥方才说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呢？是南门吗？”
　　阿斐从荇迟手中接过花灯，正和英郡王把玩，听到这话，二人相视一笑，“你说是，那便是咯。”
　　殊意将信将疑，被陈郡王拖着往南门走了。骊宣走在我旁边，抿着唇一脸严正。我伸手掐着她尖尖的下巴：“想什么呢？”
　　“哎呀，”像吓了一跳，骊宣那嘴抿得更紧了，简直被缝上了似的，“王妃，您可不能玩得太迟。早点回去休息才好。”
　　“我一年才出来这么一次，你却来说这些，真真扫兴。”抬眸撇见我们已经走在队尾，我悄声附着她的耳畔，“再说，就把你卖给那个胖公子。”
　　南门并不远，一路踱步过来，一路繁华热闹。到离南门口最近的五巷、六巷，还没到猜谜的摊位玩，殊意已吵着要吃些东西。
　　杨城南门好吃食，东南西北万家烩。
　　大家伙儿选了一家刚刚腾出位子的“唐氏汤圆”，挤着坐下，颇有些意思。
　　殊意更是乐得眉开眼笑：“好哇，从来没这么吃过东西。”说着，往我身边更蹭了蹭。
　　“是啊，我也是，挤得脸都扁了。”我苦笑。
　　“这样方显得出民间气息啊！”阿斐插口，“老去酒楼有什么意思。”
　　“南门这么有名，是因为这里吃食多吗？”殊意美滋滋地吃着汤圆，顺口问道。
　　“唔，那是，杨城南门好吃食，东南西北万家烩。美名扬天下呢。”这汤圆可真烫，我边吹气边回答。
　　“难怪那胖公子要急着过来，原来是想吃东西了，梓衣姐姐，他都吃得那么胖了还要吃。”殊意一脸忧心。
　　“放心，”我安慰道：“那他就要变成中都一道风景线了，等咱们的城门都塞不下他的时候，他可就出不来杨城啦。”
　　“那可真胖！”小殊意一脸嫌恶，放下筷子。
　　“怎么不吃了？”这汤圆挺香的啊，和府里的味道大不一样。
　　“我怕也变得那么胖。”殊意比划着，担忧着。
　　对面她那三个哥哥早就笑做一团了。尤其英郡王，眼里闪着戏谑的光，和阿斐悄声说着什么。
　　我边吃边望着四周，果然热闹，身旁已经站着几个伸着脖子东张西望等位子的人了。略远处是南门最有名的酒楼之一，里面的酒酿圆子，是绝顶的好吃，去年二哥专门把师傅请到府中做了一大锅。我想着，便抬头多瞟了几眼。
　　二楼临窗的位子，坐着一个男子，金簪束发，浅色棉袄外罩宝蓝夹衣，却不显得臃肿。此刻正举杯和对面的人谈笑风生。举动间，却难掩风流婉转，一饮而尽时又不缺洒脱气概。
　　“梓衣姐姐，你也不吃了吗？”殊意蹭着我胳膊问。
　　“哦，吃够了。”我放下筷子，掏出丝帕掩掩嘴。
　　“怎样？”阿斐望着我，酒窝深深。
　　“别有一番滋味。”
　　“从前也吃过一些这边的小吃，却没有今天的好吃。”阿斐笑道。
　　“哦？莫非是因为今天格外拥挤？”我挑眉。
　　“哈哈，知我者梓衣也。”他颔首，眼底笑意沉沉。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觉得这样挤着吃更好吃呢。”殊意像是找到知心人，抱着我的胳膊激动得很。
　　“和咱们平常膳食时一派严谨大相径庭，难怪你这么喜欢。”英郡王拍拍殊意的脑袋。
　　“咱们可以让爹爹娘亲也一起这么吃么？”
　　英郡王：“……”
　　“你可以试试。”陈郡王喝完最后一口汤，擦擦嘴，十分认真道：“不过，千万别说是这里学的，不然你以后再别想出门了。”
　　“额，那还是算了。”殊意了然地点头。
　　“那接下来，咱们去猜灯谜？”酒足饭饱，陈郡王提议道。
　　“好哇，不过，彩头不大就不猜了。”英郡王已然抬腿走人。
　　阿斐提着他的武陵山水灯缓步走来，“以你猜灯谜的功夫，今日欲下几成功力？”
　　“看彩头咯。”我打个呵欠，漫不经心，“四王爷觉得什么彩头称心呢？”
　　“四哥哥喜欢新奇的东西。”殊意笑眯眯地探过来。
　　“哦？”
　　“像娃娃的老山参，会跳舞的木偶，还有坟墓里刨出来的青瓷。好哥哥，是也不是？”
　　“还有给王母娘娘打扇的小雀鸟。”我想起他的翠弦，忍俊不禁。
　　阿斐左袖轻拂，提灯向前，端出一副潇洒姿态：“那些有什么，若有美人一笑，才是好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