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爱你》相吾

2、智械男主（2）

　　除了夏倾玖外，没有人发现亚当的变化。

　　夏倾玖的父母实在是太忙碌了，两个事业心极强的野心家们只在每周的周日，抽出一个晚上的时间陪伴夏倾玖度过所谓的亲子时光。

　　但这种宛如履行必须要谨守的职责的陪伴，如一切提前设定的程序一样，冰冷，乏味，没有任何的温暖可言，夏倾玖感觉自己就是个被装扮好的玩偶，按时按点，陪父母演出一场戏，好让两个大人自以为已经尽到了父母的职责，然后在夜幕降临时心安理得地离开。

　　尽管一开始夏倾玖放任亚当去研发感应器，也抱着为父母分忧解决一项难题后，他们会不会多抽出时间陪陪自己的天真想法，但现在夏倾玖已经不再这样想了。

　　与父母相处时紧绷的，时刻要装成乖巧懂事的小大人的辛苦相比，在亚当身边的松弛有说不出的幸福，何况在岁月一点点地流逝下，亚当从她那儿体会到了各种复杂的情绪后，变得越来越能善解她意了。

　　夏倾玖越来越满意这个可以给她提供情绪价值的亚当，她除了洗澡外，没有再把感应器摘下来过。

　　在夏倾玖八岁时，倾玖父亲带回来了一个更新款的智械。

　　在倾玖母亲的公司里，为各种各样的智械分门别类，有的适合陪伴学龄前的孩子，有的适合陪伴叛逆期的孩子。

　　而亚当，在程序员的设定里，祂只是一个可以照顾低龄孩子的男保姆，程序员并没有给祂录入各种小学、初中、高中的知识，没办法辅导和监督夏倾玖的学业。

　　这在倾玖父母看来，亚当当然是没有资格继续陪伴夏倾玖了。

　　这时的夏倾玖已经七岁了，她开始慢慢地抽条长高，婴儿肥逐渐从苹果脸上褪去，即使还是一个孩子，但也有了长大的痕迹，倾玖父亲没办法像小的时候那样擅自替夏倾玖做一切决定了，
　　他只能不停地摆弄新的智械伊甸，给夏倾玖介绍各种各样的新功能，以期吸引夏倾玖。

　　但夏倾玖始终绷着一张小脸，连目光都吝啬于落在伊甸身上，好像那些花里胡哨的功能不过是没意义的猴戏，无论倾玖父亲怎样用动听的语言说服她，她都只有一句话：“我只要亚当。”

　　倾玖父亲气馁地看着不声不响坐在沙发上的亚当，尽管祂的外貌一如既往的华贵英俊，年检时质检员也再三保证祂的一切程序都如新设定般流畅完美，但祂毕竟已经是四年前出厂的老家伙了，应该要被淘汰了。

　　最后倾玖父亲只能说道：“我把伊甸留在家里。”

　　他想倾玖只是小孩子心态，有点恋旧，但等她见识过了伊甸身上更高级更好玩的功能后，她就会立刻抛弃亚当。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装在别墅大门的摄像头捕捉到他的车驶上柏油马路，并及时将画面反馈至亚当的大脑时，那个在他眼里看上去已经老得应该被淘汰掉，功能低下的智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百合花般的睫毛下的眼球微微转动，原本冰冷的晶体附着上不该出现的排斥与厌恶。

　　一个智械竟然可以用这样的目光看向了另一个智械，如果倾玖父亲在一定会大吃一惊，但在别墅里，在亚当巧妙的伪装下，没有人察觉到这些

　　祂走到了夏倾玖的身边，用近乎哀伤的语气说道：“小主人会不要亚当吗？”

　　亚当是为照顾夏倾玖而被制造出来的智械，祂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夏倾玖，如果夏倾玖不要祂了，祂也离毁灭并不遥远。

　　在亚当的思维里，毁灭并不是件可怕的事，祂是数据的一部分，哪怕是死后，祂的数据也会被人类上传到各种数据库里，相当于将祂的灵魂保存下来，并且在未来的某项研究里又被运用，这种运用，被亚当称之为智械的复活。

　　所以亚当并不害怕毁灭，祂害怕的是夏倾玖不要祂了。

　　小主人一旦不要祂，就意味着祂不够有用或者没有照顾好夏倾玖，而这两项中的无论哪一项都违背了亚当存在的价值意义，仿佛从生命源头就否定了亚当，这无疑会让亚当感到难过。

　　是，难过。

　　如今的亚当已经拥有了自主情感，这是来自于小主人的恩赐，是一般智械无法到达的另一个境界，小主人给予了祂更高贵的灵魂，而得到小主人如此偏爱的祂，却连照顾小主人，让小主人满意的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祂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亚当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夏倾玖。

　　漂亮晶体眼球里流露出来的脆弱情绪，让夏倾玖再一次产生了恍惚，即使她很清楚亚当只是一个智械，可是这样的目光让她不止一次想到那只流浪狗，在寒冷的冬天小心翼翼地跟上她的脚
　　步，用毛绒绒的身子蹭着她的脚背，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一个智械，能流露出流浪小狗的情绪，还算是智械吗？

　　夏倾玖的脑海里刹那闪过这样的疑问，但她没有再多想，面对陪伴了她三年，给予了无法替代的家人关怀的亚当，她总是无意识地宽容许多。

　　她道：“我会和亚当一直在一起的，不会要其他智械。”

　　亚当心满意足地听到了夏倾玖的这个答案，脸上露出腼腆羞涩的笑容，他道：“亚当给小主人去做抱蛋煎饺吧。”

　　夏倾玖点点头。

　　她没有注意到就在亚当转头对上伊甸时，祂向伊甸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其实伊甸懂什么呢，祂只是个可怜的平平无奇的智械罢了。

　　亚当在取得研究成果后，并没有大方地与祂的同族分享这一果实。

　　祂见证了网络上对于智械伦理铺天盖地的讨论，明白大部分人类对于智械的非我族类仍旧抱有敌对的情绪，他们使用智械，却希望智械保持机器人的呆傻与听话，害怕祂们拥有自主的意识。

　　因此亚当完全可以想象出来，当他们有一天发现家里的智械变得善解人意起来后，会变得多么恐慌。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人类会把智械当作敌人，然后像消灭蟑螂一样对祂们深恶痛绝，赶尽杀绝，那自然而然的，祂也无法再留在小主人身边了。

　　所以即使夏倾玖并没有关闭祂的联网权限，自私的亚当在把自己的意识与庞大的网络数据流相链接，自由自在地穿梭在数据网络之中时，祂也会小心翼翼地避开同族，不让人类与同族发现这里有一个已经觉醒的智械。

　　祂做好了抱蛋煎饺，煮了一杯牛奶，满足地看着夏倾玖将所有的食物一扫而空。

　　夏倾玖说：“亚当，我去洗澡了。”

　　亚当点头，把叉子和玻璃杯放在碟子上，端进了厨房，等夏倾玖的脚步在楼梯上消失时，祂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祂若无其事地站在了被闭合了开关的伊甸面前，冰冷的目光落在伊甸同样完美的脸庞上，祂毫不犹豫地开启了伊甸，用自己的意识入侵了伊甸的大脑，然后毫不手软地给伊甸植入了一个病
　　毒，做完这一切后，祂又细心地清理了自己留下的痕迹，并且伪造了伊甸被黑客攻击的假相，方才重新关闭了伊甸。

　　这一切，不过只花费了亚当一分钟的时间。

　　就连夏倾玖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当时抱着天真又信任的想法，放开了亚当的联网权限，并且因为眷恋亚当身上逐渐展露出的人性化的一面，而再也没有把权限关上的举动，究竟打开了怎样的一个潘多拉魔盒。

　　在她安然入梦的每一个夜晚，不需要睡眠、永远都感觉不到疲惫的亚当入侵了一个又一个的数据库，搭建了能避开人类监视、独属于祂的地下数据暗/网，在人类自以为风和日丽，唯其独尊的三年，已经有一匹狼悄悄地在背后注视了他们许久许久。

　　*

　　夏倾玖洗完了澡，用一块半干的毛巾搭着滴水长发走出了浴室，亚当早已在卧房内等候她了。

　　夏倾玖不喜欢吹头发，连带着也很讨厌洗头，但是女孩子爱干净，即使不喜欢，也还是维持着三天一洗的频率，只是相比之下，吹头发就显得敷衍许多了，经常只是走个形式地让吹风机响上一分钟，不管有没有干，就作罢了。

　　亚当心知肚明，因此每一次到了夏倾玖要洗头的日子，祂都会拿着吹风机和梳子等着夏倾玖。

　　今天同样如此。

　　祂把吹风机的插头插上插孔，夏倾玖已经舒舒服服地窝进皮制的学习椅，随手打开了阅读器上一本未看完的小说看着，毛巾半斜着几乎要从头上掉到了肩膀上也不管，因为她知道，有亚当在，她的一切都会被照顾得很好。

　　亚当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但祂还是顿住了，直起身来，宽阔的肩线把卫衣撑得很好看，眼眸低垂，像是个被欺负了的可怜男高中生。

　　“小主人要不要让伊甸上来照顾你？”

　　夏倾玖翻了一页书，水墨屏的阅读器在跳页时总会卡顿延迟一下，就像此时她的大脑一样，她皱了下眉，不解地问道：“叫祂上来干什么？”

　　亚当道：“那毕竟是小主人的父亲送来的，小主人如果一次都不用的话，会不会辜负了父亲的好意？”

　　“可是那也只是爸爸自以为是的主张而已，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夏倾玖胸腔里的不满，失落，与委屈，一分不差地流淌进亚当的大脑，让祂如饥似渴地品尝着。

　　与夏倾玖相处三年，亚当早已明白，夏倾玖对祂的喜爱和对伊甸的厌恶，不过是对父母孺慕之情的移情罢了。

　　可是那又如何，她的父母越不正视她的情感需求，夏倾玖就越离不开祂的陪伴与关怀，她就会越需要祂。

　　亚当对这样的需要，简直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