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相公嗤

43、一缕魂21

　　灵雾森林彻底封印，除了两朵留音花被灵力震飞成了漏网之鱼，没有一丝煞气漏出。

　　一朵留音花飞往帝都，带着李般若的遗言飞到了聂华钰手中。

　　聂华钰轻点花瓣，猝不及防就被吸进了溯洄大阵，循着执念回到了千年以前。

　　他下凡，本就是为了查清仙魔大战中，魔尊父亲意外身亡的真相。

　　与此同时，另一朵留音花，却落入了银杏林。

　　狐狸花花最先发现它，叼着花瓣欢快地想去找宋眠，却被宋菩提拦下了。

　　“什么东西？”

　　他捡起蓝色留音花，指尖触发花瓣上残留的灵力，身体猛地一震——

　　天衣派灭门前，他与宋居寒在群山之巅决斗，最后重伤昏迷。琵琶行护主，功法逆行，锁住记忆，也将他变成了一个黄发小童。

　　一位好心人发现了他，同时发现他身边散落着宋居寒的佩剑，剑身上坠着天衣派的信物。

　　他被送到了天衣派，掌门见到他身上的胎记，认出他是北越皇室当年走丢的另一位皇子。

　　“居寒，菩提是为师收的最后一名弟子，你要将他当成兄弟一样好好照顾……”

　　傅剑再睁眼时，已经恢复了所有记忆。

　　当年泄露天衣派秘密、怂恿廖显背叛师门的人，来自魔教。

　　天衣派覆灭，原本便是魔教颠覆武林的一场大阴谋！

　　“有些事，是到了该彻底清算的时候了！”

　　“谢小鸢，你帮我恢复记忆，我也会履行对你的诺言。”

　　傅剑回头看了一眼银杏小筑，便匆匆地离开了银杏林。

　　狐狸花花搔搔耳朵，再度叼起地上的留音花，蹦蹦跳跳往屋子走。

　　屋子里，宋眠正在勤勤恳恳地扫地。

　　说来奇怪，刚刚银杏林突然地震了！

　　山林摇晃、地面震动，屋子里被扑簌簌掉落的灰尘脏了一地。

　　好在这震感不算太强烈，也没有造成什么重大损失。

　　地震一过，宋眠立即提着扫把开始搞大清洁。李般若不在的时候，宋眠总是感觉自己闲得慌，喜欢亲力亲为大扫除。

　　“居寒，没想到有一日，你竟然也会像个普通人一样，拿着扫帚扫地。”

　　赵楚念不知何时苏醒了，她扶着门框走进屋，看见宋眠正在搞卫生，她的目光震惊不已。

　　廖显抓她之前，为了分散她注意力以便搞偷袭，已经将宋眠的身份告知了赵楚念。

　　宋眠动作一顿，旋即笑了下，道：“我本就是个普通人。”

　　“如果当年……”赵楚念眸光一动，语气楚楚地开口。

　　宋眠忽然加快了扫地的动作，边扫边唠叨：

　　“小鸢最爱干净了，让她回来看见这一地灰，定会骂人。”

　　赵楚念张了张口，止住了剩下的话。想起赵梨棠与宋眠相处时的模样，再看看这银杏小筑里被人精心布置的一草一木，她苦笑：

　　“她真的很喜欢你。”

　　“嗐……一般吧。”

　　宋眠摆摆手，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说着说着却忍不住低下头笑了，扬起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提起谢小鸢，他的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春暖花开般的愉快与惬意。

　　这也许才是幸福最真实的样子。

　　平平淡淡、岁月静好。

　　赵楚念终于意识到，有些东西一旦错过，是真的永远回不去了。

　　她离开了银杏林。

　　宋眠扫完地，心情颇好地拎着狐狸花花去湖边洗澡，又给它喂了一大堆好吃的。

　　小狐狸吃得肚皮圆滚滚，不知不觉忘记了留音花的存在。

　　宋眠一直守在银杏小筑等谢小鸢归来。

　　后来大周改朝换代、后来北越也换了皇帝。

　　可是谢小鸢始终没有回来。

　　一年又一年，不知过了多少年。

　　狐狸花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它本是灵雾森林里唯一一头狐狸，不知怎地溜达到了银杏林，被宋眠一直养在身边。

　　宋眠送狐狸花花走完最后一程。

　　忙完后，他忽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狐狸花花变回了小时候的活泼样子，虽然皮毛还是黄不拉几的丑得很，可是一双水汪汪的小眼睛却灵动得不行。

　　它蹲在宋眠床头，一直看他一直看他，蓦地，明亮的狐狸眼睛忽然哗啦啦落泪。

　　泪珠滴落宋眠眉心，带着烧灼灵魂一般的滚烫温度。

　　宋眠猝然惊醒！

　　他摸摸额头，眉心处仿佛仍有一丝痛彻心底的余温。

　　可是照照镜子，那里一片光洁，什么都没有。

　　一切都好好的，除了小鸢仍旧没有回家。

　　宋眠送走狐狸花花，小鸢仍旧没有回家。

　　他开始收拾狐狸窝。

　　花花的小窝还是当初谢小鸢亲自做的那个，牢固又结实，这些年都不用宋眠费心修理，只时不时添些干净松软的干草叶子就可以了。

　　宋眠收拾狐狸窝，先是清理出一堆发黄的狐狸毛，然后翻着翻着，翻到狐狸窝最底部，竟倒腾出一朵蓝色小花。

　　“留音花！”

　　虽然颜色奇特，但在宋眠的认知里，这种花，当今世上只有小鸢会用！

　　“宋眠，我还你一场圆满……”

　　他一触碰到荧光闪烁的蓝色花瓣，空气中便响起了李般若的声音。

　　久远的留言，跨越时空，终于送到了另一个人耳中。

　　宋眠浑身一震！

　　他紧紧攥着蓝色留音花，甚至顾不得细思话语内容，所有的神志都已经被那一道声音搅乱，美丽的眼睛泛出泪光：

　　“小鸢，我等了你好久……”
　　久到华发染霜，久到已不知岁月长……

　　可惜再也没有人回应他。

　　只有丝丝缕缕的灵力从蓝色留音花中溢出，裹挟着失魂落魄的宋眠进入早已设置好的溯洄大阵。

　　蓝色留音花洗去制造者的记忆，助宋眠回到师门覆灭之前。

　　十八岁的宋居寒从梦中惊醒，在与傅剑决斗的半路上，他从群山之巅折返师门。

　　他力挽狂澜救师门，揭穿廖显阴谋。

　　他不再执着天下第一，开始懂得珍惜身边的人。他顺利与赵楚念和好，可是身居武林至尊高位，公私注定难以兼顾。楚念无法忍受常年的冷落，两人终究不适合一起生活，最后还是走到了笑着分手的结局。

　　又过了几年，赵楚念另觅良人成婚。宋居寒去送贺礼，不料却见赵楚念戴了孝。

　　她说：“我有个小表妹，生来天赋异禀，可惜天不假年，小小年纪便夭折了。”

　　宋居寒行走江湖多年，早已见惯生死。听到一个陌生人的死去，他其实无动于衷，淡淡道：“节哀顺变。”

　　赵楚念忽然摊开手，一朵小小的折草花躺在她掌心。

　　“居寒，你还记得这个么？”

　　宋居寒点头：“记得。”

　　当年初见赵楚念，他对她一见钟情。

　　其实他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她，而是她手中这朵花。

　　此事说来荒唐——

　　在宋居寒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他还没遇见天衣派掌门，他一个人懵懵懂懂，在世间颠沛流离，常常食不果腹、朝不保夕。

　　有一日，他在大街上无缘无故被人打得遍体鳞伤。万念俱灰之时，偏偏天降大雨，仿佛老天也在为这个被命运遗弃的小孩哭泣。

　　那是宋居寒最绝望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想，活着这么艰难痛苦，还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

　　这时，头顶的瓢泼大雨忽然停了，可他耳边明明还有沙沙雨声。

　　小小的宋居寒心生好奇，费力地睁开眼皮，却见头顶一片绿色——

　　一只可可爱爱的小猴子摘了一片芭蕉叶，居然在为他撑伞。

　　它好傻，只顾着为他撑伞，却没察觉它自己一身的皮毛都被淋湿了。

　　小猴子将宋居寒捡回树林里养伤，一个小孩与一只小猴子从此相依为命。

　　小猴子机灵又活泼，无聊之时，爱扯草叶叠花。宋居寒卧病养伤时，它就这样陪着他、照顾他，在他身旁叠了一朵一朵又一朵花。

　　那是宋居寒最初的生命中，唯一温暖的颜色。

　　后来他遇见了天衣派掌门，拜师学艺，再回到树林里，小猴子早已不知所踪。

　　所有的折草花都不见了。

　　直到十多年后，他遇到赵楚念。

　　天衣掌门说：“居寒，这是纯玉郡主，从现在开始她也是你的小师妹，你要好好照顾她。”

　　宋居寒点头，眼里看到的却不是郡主惊人的美貌，而是她发髻上别着的一朵小花。

　　“阿念师妹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他不知自己是在对眼前的小姑娘说，还是对曾经与孩时的他相伴的那只小猴子许诺。

　　“我一直没告诉你，这朵花，其实是我那夭折的小表妹折的。这世间，只她一人会叠此花。”

　　宋居寒目光颤动。

　　缘起缘灭，翻云覆雨，因果难寻……

　　宋居寒浑浑噩噩地回到天衣山。

　　推开院门，入目是漫天金黄，一棵巨大的银杏树傲立在院子中央，瞬间点亮视野。那是天衣派的立派使命——守护世界和平，守护神秘的银杏林。

　　宋居寒握着折草花，失魂落魄地走到银杏树下。

　　他靠在树头，想着赵楚念的话，目光一直一直看着手里的花，直到身体倦极而眠。

　　隐隐约约地，他好似做了一个梦。

　　梦境光怪陆离，他似乎见到了一个调皮的小姑娘。

　　“花谢花飞花满天，鸢飞鱼跃乐绵绵。行走江湖，图的可不就是一个自在！我的名字就叫‘谢小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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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居寒睁开眼时，目光茫然。

　　阿念说，他的小表妹名叫“赵梨棠”，可宋居寒不知为何，却梦到了一个名叫“谢小鸢”的姑娘。

　　就像他此刻明明泪流满面，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伤心。

　　这世上最凄哀的失去，是明明失去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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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的银杏林，阳光如碎金洒落，漫天黄叶飞舞，白衣男子陪着少女在树下有说有笑地练剑。

　　谢小鸢惆怅又纠结：“如果你早点遇见我就好了，可十年前的我平平无奇，你眼里一定看不见我的！”

　　少女的语气不胜遗憾。

　　宋居寒不知怎地，就觉得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藏在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宋居寒错过谢小鸢，最遗憾的人一定不是谢小鸢！”

　　如果不小心错过了她，最遗憾的一定是宋居寒！

　　“说得对！”

　　少女立即破涕为笑，一秒被哄好。

　　她想，如果她早点遇见他，她一定会对他很好很好很好，他们一定可以很幸福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