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相公嗤

40、一缕魂18

　　李般若说服赵烨霖同意了赵楚念的退婚书。

　　第二日，她便与宋眠和聂长野一同离开了京城。

　　她要宋眠和聂长野答应的事，是同一件——为天衣派死去的弟子发放意外赔偿。

　　天衣派弟子众多，分布在大周朝全国各地。

　　三个人循着地址挨个上门探访，一千多名弟子的家庭走访完毕，已是半年过去了。

　　宋眠万万没想到李般若要他陪同去做的，竟是这样一件事。

　　一件原本早就该由他完成的事。

　　却由于种种原因，他刻意逃避、忽略了整整十年。

　　“当年天衣派灭门惨案乃奸人设计发生，无论是那些弟子，还是宋居寒，都是受害者。”

　　从最后一名遇害弟子家中离开，李般若眼眸专注地看着宋眠，极为认真地、一字一字地说道。

　　宋眠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眼神深处溢开一丝脆弱——

　　心底横亘十年的坚硬外壳丝丝融化，尘封十年的伤疤被割开脓血，彻底愈合。

　　“小鸢……”宋眠眼眸定定地望着她，眼眶微红。

　　李般若紧紧握住他的手，极其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那些事不是你的错，相反，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要永远承受内心的痛苦。宋眠，天衣派灭门之祸，绝不是你的错，不要再自责了……如果天衣掌门还在，他一定不希望你这样自苦……”

　　当年的那场阴谋，颠覆了宋居寒的一生，让他这十年里，虽生犹死！

　　可是这么多年，这一切，没有任何人知道，更没有任何人体谅过他。

　　直到……谢小鸢的出现。她喜欢他，她信任他，她永远坚定支持他。她温暖他、陪伴他、理解他、体谅他。
　　人生中能遇见这样一个人，她永远站在你身后，永远无条件地相信你，在所有一切面前，她永远坚定不移地选择偏爱你。

　　何其有幸。
　　相见恨晚！

　　宋眠忽然上前，抱住了李般若。

　　李般若一怔，旋即感觉脖颈一侧有温热的液体一滴滴渗透衣料。

　　她了然，宋居寒那么骄傲的性子，应该是不愿被人看见落泪的。

　　那就……权当她借个肩膀给他好了。

　　李般若迟缓地抬手，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慰着。

　　“一千多名弟子遇害，只有他一个人苟活下来，你却说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那些死去的弟子又算什么？！”

　　聂长野不知何时走了回来，立在一旁冷冷地出声，“就算再多补偿又如何，人死不能复活，破碎的家庭再也无法恢复原样，犯下的错误再也无法弥补！”

　　宋眠的身体一僵。

　　李般若立即瞪了一眼聂长野，怒道：“聂长野，你现在就给我滚回京城！”

　　聂长野愤愤地瞪向李般若，看见她抱着别的男人，他的目光简直要喷火——

　　“师傅！我没错！”

　　李般若不再搭理他，催动灵力捏了个传送法决，眨眼便与宋眠消失在原地。

　　聂长野被孤零零地抛下了，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李般若消失的方向，不甘又愤怒！

　　其实关于天衣派和宋眠的事情，聂长野查到的远远不止这些。

　　除了门派覆灭的真相，聂长野还查到了宋眠的身世。

　　十年前，江湖上天下第一剑是宋居寒，天下第一刀是傅剑。

　　傅剑为了争夺武林至尊之位，屡屡想找宋居寒比试，可宋居寒从不应战。

　　直到天下至毒“朱颜”横空出世，傅剑不知怎么得到了“朱颜”，并扬言要用它来祸害武林，还大放厥词要拿天衣派第一个开刀。

　　傅剑嚣张到天衣派头上，宋居寒终于忍无可忍，拎着剑就去找他单挑，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了“朱颜”。

　　宋居寒带着“朱颜”返回师门，原本想要请师傅天衣掌门毁掉此毒。不料当他回到天衣派，却见门派内血流成河，一场滔天大火，将整个天衣派烧得一干二净。

　　天衣派的覆亡，震动整个江湖！

　　可是这场惨案中，既无线索，也无幸存。

　　天衣派灭门案从此成为江湖第一悬案。

　　此后，宋居寒与傅剑双双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了。

　　这是江湖部分的故事。

　　聂长野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竟发现一件更荒诞离奇的事情——

　　宋居寒和傅剑，其实是二十多年前北越皇室中遭人陷害流落民间的一对双胞胎！

　　只是机缘巧合，宋居寒被天衣派掌门收养。傅剑却落入了魔教手中，直到后来他练成绝学琵琶行与七星斩，才得以脱离魔教掌心。

　　聂长野想起李般若对宋眠的种种不同，心里只觉一阵阵透不过气来。

　　师傅明显喜欢宋眠……如果陛下知道，宋眠也是北越的嫡皇子，那赐婚之事，绝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此事绝不能让陛下知晓！

　　“宋眠，念在一母同胞的血脉之情，如果你肯离开师傅，我愿意留你一命。”

　　聂长野眺望银杏林的方位，喃喃道。

　　……

　　银杏林。

　　宋菩提抱着狐狸花花去落叶湖洗澡了。

　　李般若和宋眠直接落到“银杏小筑”外面。

　　“其实他说的是事实，我没有生气。”宋眠笑了笑，伸手替李般若取下鬓发边的一片银杏叶。

　　“小鸢，谢谢你。”

　　“客气了不是？”李般若眨眨眼，迅速顺着话头问，“那你怎么报答我呀？”

　　“以身相许？”宋眠凑近她，似真似假地笑。

　　“俗气！”李般若摆摆手，“不如你教我一套剑法。”

　　“宋居寒的剑法，可不是人人都能学到的。”李般若一副打好了如意算盘的精明模样。

　　宋眠正要开口，李般若又道：“我可不学‘一枝梅’啊，教过别人的东西，我才不屑于拾人牙慧。”

　　赵楚念曾经跟宋眠学习过“一枝梅”，可惜她资质平平完全驾驭不了这套剑法，后来放弃了。

　　宋眠自然知道李般若介意什么。

　　他上下打量李般若一眼，思索片刻，道：“给我三天时间。”

　　三天后，宋眠为李般若量身定做了一套剑法。

　　他认认真真地削了一柄木剑，自己却只随意捡了一段树枝，身法利落地在李般若面前演示了一遍新创的剑法。

　　他舞剑的招式动作真是行云流水，身形飞转间，整个人翩若惊鸿、矫若游龙，风华绝代！

　　剑术在他身上，不仅仅是一项技术，更是一门出神入化的艺术，连杀戮都带着极致的美感。

　　李般若几乎可以想象到，当年他是如何以“一枝梅”剑法横扫整个江湖的。制敌于千里之外，归来时，不过梅花初开……

　　“好剑法！”宋菩提率先夸赞出声，情不自禁地鼓掌喝彩，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欣赏。

　　狐狸花花也在一旁摇头摆尾，兴奋地绕着宋眠打滚。

　　宋眠回眸一笑，看向李般若：“你来起名？”

　　“桃花落。”李般若想也不想就道。

　　“好名字。”宋眠哈哈一笑，毫不吝啬地夸赞。

　　桃花落，与君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李般若说完，才发现这个寓意似乎不太好。她摇摇头，甩掉这些莫须有的不祥念头。

　　不知不觉，一套剑法结束。

　　宋眠利落地回身，用树枝简单地划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然后将削好的木剑递给李般若。

　　“你来一遍？”

　　李般若点头，接过木剑，闭目回忆片刻，便开始一招一式地重演宋眠刚刚的剑法。

　　宋菩提原本还想多看两遍，忽而他耳朵一动，察觉到银杏林外有异常。他与宋眠对视一眼，直接追了出去。

　　银杏林内，黄叶纷飞。李般若手持木剑，一招不落地将“桃花落”练了一遍，每一个招式、力度都和宋眠分毫不差。

　　宋眠拍掌叫好，狐狸花花也拼命朝李般若举爪子。

　　“如果师父当年能收你为徒，一定很开心！”宋眠竖着大拇指连连夸她，“真不愧是天赋异禀的皇太女殿下。”

　　李般若连忙谦虚道：“谬赞谬赞，天赋再好，于剑道上，谁又比得过天下第一的宋居寒？”

　　宋居寒可是世间唯一一个能以剑术打通灵脉的天赋奇才。

　　否则仅凭“朱颜”毒性，他是不可能在布满煞气的银杏林结界里一待就是十年的。

　　他果真不同凡响。

　　只怕下凡历劫之前，他的身份也非同一般。

　　李般若在心中感叹道。

　　“如若当年宋居寒遇见谢小鸢，一定会甘拜下风的。”宋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忽然打趣道。

　　李般若忍俊不禁，心里却一点都不被他的鬼话忽悠。她对自己向来很有自知之明，凉凉地来了一句：

　　“十年前的谢小鸢太过平平无奇，就算真的遇见，宋居寒也根本不会将她放在眼里。”更别说放在心上了。

　　李般若代入一下这个剧情，莫名就有些感怀，垂眸道：

　　“如果早点遇见宋居寒，谢小鸢一定会更加遗憾。他太耀眼，也太遥不可及，她连靠近的机会都不会有。”

　　宋眠愣了愣。

　　李般若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忍不住咬咬舌头，有些后悔。

　　这时宋眠终于反应过来，抬手便敲了一下她脑袋：

　　“傻！”

　　宋居寒错过谢小鸢，这怎么会是谢小鸢的遗憾？

　　只是这话……

　　“小鸢。”

　　宋眠忽然叫她。

　　李般若擦拭着木剑，打算再练一遍剑法，闻言她转过头，笑意嫣然地看着他：

　　“怎么了？”

　　她的眼神清澈，带着少女特有的纯粹与懵懂。

　　而他身体余毒未清，又身负师命，未来生死难料……

　　“等一切结束，我们就回到银杏小筑隐居，再也不离开了好不好？”

　　“好！”

　　等一切结束，我们就回到银杏小筑隐居，再也不离开了。
　　如果那时候，她还活着的话。

　　李般若已经决定，她要亲自去探探灵雾森林之事的虚实。

　　如果真是她惹下的祸，她定然要自己承担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