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她三七二十一》清樽晓星

50、来得不是时候

　　“她的病况你是清楚的，老夫现在为她扎针也只是延缓她的死期而已。”何判局边扎针边说道，“你究竟有什么办法，能救这个妇人？”
　　三七将病人病症所对应的药方与何判局一一言明，“只是这药方中的藏红花与犀角都是皇家贡品，早些年高祖皇帝曾赏赐过一些给家祖，我已经命人回六合山庄去取了。”三七凝视着妇人俯身在她耳边道，“你可一定要撑住啊！你的女儿还在苦苦等着你醒转！等着你好起来！等着你再唤她的名字！”
　　何判局扎完针将银针收了起来，“竹庄主真是天资非凡聪慧过人，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想出这样一张药方，老夫真是自愧不如。”
　　“不是的，不是的，这是家父潜心钻研多年得出的方子，并不是晚辈想出来的。”三七赶紧解释道。
　　她记得那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秋日傍晚，她如往常一样去书房喊父亲吃饭。可父亲并不在书房中，桌上摊着几张纸，三七爬到凳子上一看原来是几张药方，而那最上面的一张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写成的。三七出了书房径直去了槐树林，父亲果然在那里，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石凳上，望着远方的残阳出神。父亲告诉三七他终于将困扰了他多年的问题解开了。
　　“那爹爹一定很开心吧！”
　　父亲将她揽进怀中说道，“是啊，爹爹很开心。”可三七并没有在父亲眼中看到拨云见日后的喜悦，反而有些悲伤，更多的是惆怅与无奈。
　　父亲很少同她讲他小时候的事情，她只知道那年利州大疫，祖母不幸感染了疫病。父亲赶到她身边时她已是气息奄奄，所有人都说无药可治了，父亲在她身边守了一晚上，祖母在第二日清晨便撒手人寰了。
　　这件事情一直是父亲心中的痛，这之后的许多年里，他一直潜心医术除了要继承家族衣钵之外，更多的是想研究出一张救人于最危急时刻的治疫药方。最后他终于成功了，可他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欣喜，他的母亲早已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那时候的父亲应当也同这个小姑娘一样吧，病入膏肓的母亲就躺在那里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该是一种怎样绝望的心情？若她用父亲的药方救活宝儿的母亲是不是也能稍稍弥补父亲的当年的遗憾。
　　“原来令尊才是那个妙手回春的人，”何判局的话将她从回忆拉回现实当中，“只可惜待疫病过去老夫就要启程回京复命了，若能与令尊交谈一番，必定大有收获。”
　　三七低声道，“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又怕何判局尴尬赶忙微笑着补充，“不过家父生前的手稿都还在，若何判局不嫌弃，我可以誊抄一份送到府上。”
　　“那就有劳竹庄主了。”何判局拱手道。
　　三七赶忙回了一礼连连称不敢不敢，举手之劳而已。
　　薏苡端来一碗煎好的药，宝儿接过药碗懂事地一口一口慢慢喂给她的母亲，过了许久她的母亲终是半咽半吐的将那一晚药喝完了。
　　“大夫，我娘会好对吗？”宝儿睁着她泫然欲泣的眼睛痴痴地望着三七，“他们都说你是神医，你一定能救活我娘的对吧？一定会的对吧？”三七一时竟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她母亲确实已经病入膏肓，而父亲的药方从来没有得到过验证，阿昭不知能不能及时赶回来……有太多的不确定让她无法跟宝儿保证能救活她的母亲。若是换了其他人她可以清楚理智的将情况一一告知，但看着这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孩，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忍开口。
　　“宝儿？”在三七欲言又止的时候，戚珺将半蹲在那个女孩面前轻扶着她的双肩温柔地注视着她。
　　宝儿怔怔地站着愣愣地点了点头。
　　“宝儿，你认得我吗？”
　　“认得，他们说你是钦……？钦……？差，是个大好人。”
　　“那宝儿愿意相信我吗？”
　　宝儿微微点了点。戚珺将她拉到一旁不知对她说了些什么，只见宝儿将眼泪擦干跑回母亲的身边握着她的手静静地乖乖地守着她的母亲。三七有些诧异地看向戚珺，他对着她浅浅一笑，那眼神与那年槐花林中的别无二致，让她原本混乱不堪的心慢慢归于平静。
　　也许真是天意弄人，宝儿的母亲最终也还是没等到阿昭的到来就气绝身亡了。可叹可悲这世上又多了个孤形吊影，要学着独自承受苦痛，学着自己舔舐伤口。世人总说受了伤等过一段时间也就好了，终有一日伤口会愈合会结痂，可他们不知道那道残留的伤疤不过是为了掩饰伤口的存在，隐去伤口的疼痛，伤口一旦形成就永远都在。
　　看着被薏苡抱在怀中的挣扎着的宝儿，她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娘，一次次恨入心髓的质问。三七不知道自己怎么说怎么做才是对宝儿最好的。这些天她见过了太多这样的场面，虽然对于病人的离世她不可能习惯成自然的成为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但也不曾像现在这般悲痛难抑。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足够坚强，可到头来才发现不过是因为无关己身所以只是哀叹疫病无情生命脆弱。当她听到宝儿这样痛彻心扉地哭喊声，她感受着宝儿的悲伤、无助和绝望，这些她都曾经历过所以感同身受。她有过相同的失去至亲的经历可她却不是安慰这个失声痛哭的孩子的最佳人选，自己非但不是那个能给她安慰的人，还是那个给了她希望却也让她体会到绝望的元凶罪魁。直到她的手被穆言之攥在手里，三七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三七，寿数天定非人力可改，你已尽了全力问心无愧便好。”
　　三七木讷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以求暂时稳定心绪，“多谢你，我没事你放开手吧，还有病人在等着我。”穆岩之凝视着三七，直到确认清楚三七的情绪真的稳定下来之后才放开了手。三七转身又去给其他病人诊脉了。
　　转眼又是夜色苍茫，病区的局面基本已经被控制，三七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锤着僵硬的肩膀，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州衙想要回房间去。来到乾州已经好几天了，除了第一晚睡了个囫囵觉，之后便再没合过眼，现在的她着实是有些撑不住了，只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睡一觉。
　　可她进来的好像并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