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梦》却见

2、第 2 章

　　窗外下着淅沥的小雨，门扇紧闭严丝缝合，老式空调卖力工作发出阵阵声响，暖气顺着扇片弥散在室内。

　　外面的气温已经将至零下，又时至期末，剩下还有两门专业课都不是很容易，许幼梨已经在宿舍呆了两天。

　　枯燥的理论知识混合着吹来的暖气让她有些昏昏欲睡，她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眶，思绪微微出神。

　　那天晚上的男人再次出现在她脑中，明明相处不过几分钟，她却抽丝剥茧，将每一帧画面细细拆解。

　　许幼梨觉得她暂时被美色扰乱了心智，她想起那个侍应生说过的话。——
　　——“Jason晚上可能会去dusk街某个酒吧做个驻唱赚点钱。”

　　她心里痒的不行，想要即可起身前往，却又犹豫踟躇。循规蹈矩二十年，她还从没这么大胆过。

　　许幼梨神色蔫蔫看着窗外，心里有些庆幸这淅沥的小雨让她可以暂时逃避。

　　她看着这基本不会停歇的小雨暗暗发誓，要是在天黑前雨停了她就立马去酒吧街找Jason。

　　将阿Q精神发挥到极致后，被复习折磨的心情好转不少，桌面上手机轻震几下，她趴在桌上点开微信。

　　是校宣传部的消息。
　　【马上就要跨年了，学院到时候要办个活动，我们也得跟进一下。】

　　部长给每个人分配好了任务，许幼梨的职务是美工设计，她也被安排了工作。
　　【梨啊，你就负责一下制作海报。】
　　【这次的活动依旧就是大家报名各自表演才艺，我看了一下被选上的基本都是歌舞类的，你画得时候就往这上边靠就行了。】

　　许幼梨的是设计学院的学生，这个专业可以衍生出的方向很多，但她更喜欢美工一类，不光自学了美术，还应聘了宣传部的美工。在技艺逐渐精湛后，她在网上发布了一些自己的漫画，久而久之后找她约稿的人也多了不少，这份兼职外快就被她一直延续下来。

　　收到工作，她爽快应下。
　　冰糖梨梨子：【OK。】
　　冰糖梨梨子：【大概什么时候要呢？】

　　【提前一天就行。】

　　已经十二月末了，还有几天时间，许幼梨思忖片刻，觉得出张海报不算难事。
　　冰糖梨梨子：【好，我画好发群里。】

　　熄灭手机屏幕，许幼梨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

　　她有些难以置信。

　　窗外的小雨已经止住，零星的水珠安静地凝在玻璃窗上，束束缕缕的光晕透过窗扇落尽室内。

　　不是吧。
　　我只是在心里口嗨一下而已。
　　老天爷你是不是太给面子了一点。

　　许幼梨难以相信如此抓马的剧情发生在了她身上，再确定自己没有因为看书看到眼花后，她终于确认了雨停的事实。

　　两日来的踟躇不决在此刻好像有了当机立断的理由，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挂在门口的折叠雨伞放在帆布袋里后出了门。

　　刚下过雨的空气里更加潮湿阴凉，挂在树枝上的水珠不时垂下几滴。

　　许幼梨穿了件白色菱格纹的毛绒外套，紧身牛仔裤包裹住一双修长的双腿。

　　树枝上垂着的水珠不幸落在她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被冻得微红的小脸埋进粗针织的高领毛衣里。

　　校园里的人比往日少了不少，许幼梨走在石板小路上，迎面而来的疾驰汽车却将水洼里的水渍溅起，不留余地往她的方向洒来。

　　她下意拿帆布包挡了一下，浅灰色的水渍瞬间在布艺袋子上弥散开来，和米白色的袋身格格不入。

　　“……”
　　出门得急，这包里还有本书没来得及拿出，许幼梨叹了口气，这包暂时是不能用了，她将包内的伞和书本取出，顺手扔了这个袋子。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许幼梨终于到了传闻中的酒吧街----dusk。

　　时值晚上五点，冬日的天已经昏暗的不像话，这里布满是霓虹灯彩，明亮的分不清昼夜。

　　许幼梨的大学生活很简单，寒暑假都会回老家，平日里按部就班上课，周末拿着画板勾勾描描，闲时也更喜欢窝在床上刷刷手机，偶尔才和室友们一起出去玩。

　　所以虽说她来这里快四年，却还是第一次来这条名声大噪的酒吧街。

　　绚烂的霓虹五光十色，刺激着人的视觉，混合在一起的DJ声捣得人神经跟着一起颤动。

　　天才刚刚擦黑，这里的夜生活却似乎已经开始。每个酒吧门口都零星站着不少人，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发出喧闹的声音。

　　许幼梨一直知道这条街很繁华，却没料到这么夸张。她粗略数了下，少说也有十几间酒吧。
　　这要怎么找。

　　许幼梨在这条长街上从头到尾晃了一圈，熙攘的人群里完全没有发现她想要寻找的目标。

　　重新回到街道口处，她忽然在一群晃得人眼睛疼的霓虹灯牌前看到一家用柔白灯点亮的招牌，在一众店面的衬托下显得有些不起眼。

　　这家酒吧的名字也很别致，叫“有间”，同周围一群哗众取众的名字不甚相同。

　　柔光填充下的文字像是被月光浸湿了一样，在漆黑的背景下矜贵神秘。

　　许幼梨莫名觉得它给人的感觉和那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如出一辙。

　　有间酒吧，她在心里跟着默念了一遍。

　　许幼梨抬步往里走，不知是不是风格与其他格格不入的原因，这家酒吧人很少，即使舞台处有人拉着琴也依旧有些静谧。

　　她忽然松了口气，被折磨了许久的耳膜终于重新回归宁静。

　　走了许久，许幼梨确实有些累，她坐在吧台前的位子上，随手将手里抱着的书和雨伞放在桌上，点了一份度数很低的果汁酒。

　　浅紫色的气泡酒在流光玻璃杯里格外好看，她没喝几口舞台上的灯光就暗了下来，小提琴演奏结束了。

　　她抿了口手里的饮料，还未回神就听到浅淡的前奏旋律又从前方悠悠飘来。

　　许幼梨下意识往舞台上看去，光线已经昏暗，昏黄的打光灯半明不亮缓缓降临。

　　许幼梨看到现在舞台上的男人穿了一件黑色风衣，与这里其他驻场的样子格格不入。

　　她下意识凝神屏气，好像预感到什么似的，心脏不受控地开始跳动。

　　只片刻，天光乍泄，她看清了上面的人。

　　是他。

　　-

　　酒吧另一侧的几个vip卡座里能清楚将整个大厅尽收眼底，沈司也翘着二郎腿倚在皮质沙发上漫不经心开口：“这地儿还不错吧。”

　　沈司也名下企业不少，那座当地知名的Moonquaks和这间酒吧都是他旗下的产业。
　　只不过“有间酒吧”刚刚开业，名气还没打响，生意一般。

　　李曜穿着深墨绿色的丝绒西装，摇晃酒杯时手上带着的戒指手链和手表在灯光下发出细碎的光，晃得人眼睛疼。

　　沈司也一言难尽瞥了他一眼，却又被他胸口的蓝宝石项链闪到。
　　“一段时间没见，品味怎么浮夸成这样了。”

　　李曜不置可否，他扬眉话锋转向他：“那你呢。一段时间不见，开始走高雅路线了？搞个这样的酒吧难怪没生意。”

　　“你懂什么，”沈司也一点儿也不着急，“想要走长远路线还有固定客户群就不能着急。”
　　他喝了口酒，不紧不慢道：“会所里不是下岗了一批服务生吗，我选几个好的到时候来这里工作，到时候人气妥妥的能起来。”

　　李曜竖了个大拇指：“又来这套，你当是你当代老鸨啊。”

　　沈司也晲了他一眼：“话可别乱说，我的地儿可都正经得很。”

　　“嚯，”李曜抿了口酒，指了指他对面的男人，给他出坏主意，“也别等太久了，我看你这儿就有个可以当头牌的料。”

　　李曜素来说话没谱，两人都知道他又沈司也在跑火车，毕竟以江沉舟的性格估计连搭理这话的兴致都没。

　　沈司也笑骂了他一句，回头看到原本正在一言不发喝茶的男人视线往某个地方直直望去。

　　他顺着视线张望了一下，问：“舟哥，看什么呢。”

　　江沉舟把茶盏放在桌上，收回来视线。

　　从她一进酒吧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她。

　　小姑娘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白色的毛绒外套将她的皮肤衬得更为白皙，清爽的高马尾学生气十足，胸口还抱着一本半厚不薄的书。

　　她似乎是很认真地在看台上的小提琴演奏，坐得板板正正。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上思政课。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李曜嬉皮笑脸开口：“怎么说舟哥，给我们沈老鸨拉拉客。”

　　李曜说的话向来没谱，估计连他自己也没当真，话音落下就嘻嘻哈哈打岔起来。

　　沈司也翻了个白眼：“舟哥已经大发慈悲给我这店赐了个名，难道我还要他帮我拉客。”

　　李曜学着他的样子翻了个白眼：“这是赐名吗，明明就是他随口一说的，都没过脑子呢。”

　　沈司也还想继续争辩几句，却听到坐在对面的男人不咸不淡地缓缓开口。

　　江沉舟偏头思索两秒，语调斯理：“倒也不是不可以。”

　　“？”他一下没反过来，“你说什么，什么不可以？”

　　他起身，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在两人惊愕的目光下气定神闲朝台上走。

　　沈司也下巴都垂到地上，拍了拍李曜讷讷自语：“不得了，舟哥现在怎么这么爱我了。”

　　李曜无语，想开口辩驳几句，舞台旁音响重新响起。

　　他站在聚光灯下，光影落在眼睫上方，像细碎了的金箔，清沉缱绻的声音顿时蔓延开。

　　-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的流逝，舞台上的灯光昏暗下去，明明是平淡无比的小调，她却听得心潮迭起。

　　一曲终了，她看到男人离开立麦前，从右侧的阶梯下了舞台。那块儿角落光线更加幽暗，他重新又隐匿在了黑暗里。

　　许幼梨低头喝了口紫色的气泡水，冰凉的感觉将她的燥热略微压下去一点儿，只是还没等她平复下来，旁边的位子忽然多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还未来得及完全压下去的潮涌又泛起涟漪。

　　许幼梨忽然有点坐立难安，吧台的桌子上还有她摆放着的专业课本，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

　　此刻的静谧没有持续多久，没一会儿，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大波浪美女踩着漆皮长筒靴往他们这儿走来。

　　酒吧的瓷砖地面随着她的步调发出清脆的声响，浅淡又明烈的玫瑰木香弥散在周遭的空气里。

　　大波浪撩起一侧的卷发别在耳后，露出镶着水钻的耳环，在明暗的吊灯下光影起伏。

　　许幼梨看到她走向风衣男人，朱红的嘴唇展露笑意，声线平稳道：“帅哥，你是新来的？”
　　“加个微信呗，我们可以再探讨一下别的业务。”

　　别的业务吗。
　　许幼梨跟着在心里嘀咕了一遍。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看来Jason走到哪儿都不缺包养他的富婆。

　　如今他身家潦倒，会不会就从了呢。

　　许幼梨屏气静息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垂下眼帘视线不看乱飘，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面前的书本扉页。

　　片刻，他听到身侧的男人低笑了声。

　　像是从漫不经心从嗓子里溢出来的那般，带着微不可闻的哑意。

　　“啊，不好意思。”

　　他点了点许幼梨书本旁的木质桌面，嗓音沉缓：“这儿还有小朋友在看书，不太方便探讨其他业务。”

　　“……”

　　忽然置身事内，许幼梨还有点儿懵，她下意侧眸看到男人正凝着她，昏暗的光线下更加深不见底。

　　四目相对，她心跳的格外快，佯装镇定立即转开了视线，然后就看到大波浪正一言难尽盯着她手里的书看。

　　许幼梨跟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面前的书。

　　《多媒体设计学》

　　“……”

　　大波浪走了，临走前的眼里写满了无语，好像在问，为什么酒吧里还能有这种东西。
　　……

　　这一隅重新归于静谧，身侧的男人闲适地坐在位子上喝着茶。

　　许幼梨缓了一会儿，才将心神安定下来。她悄悄打量了他几眼，仍是气定神闲地喝着面前还冒这雾气的茶水，好似刚才发生的一些与他无关。

　　浅淡的茶叶香混合着一缕几不可闻到木质香，淡淡萦绕在她的鼻尖，那颗跳动了一整晚的心也渐渐归于实处。

　　许幼梨深吸了一口气，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良久，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里的二维码，鼓起勇气将手机放在桌上平推给他。

　　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双白嫩的手，和在此刻环境下显得有些过分亮眼的手机屏幕，江沉舟喝茶的动作几不可见顿了一瞬。

　　片刻，他看着女孩递来的付款码，嗓音里含了些似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

　　“你也想和我探讨点儿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