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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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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的暖黄色灯光下,王一澄推着满载的购物车,目光时不时瞥向身旁正仔细对比两种酱油保质期的王胤澄。这种日常的温馨场景对他来说陌生得近乎虚幻——多年来,他的生活只有计划、执行、清理痕迹,从未有过这样平凡的时刻。
“哥,随便拿一个就行。”王一澄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王胤澄转头笑了笑,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那怎么行,你肠胃不好,我得挑添加剂少的。”他最终选定了一瓶有机酱油放进购物车,“小时候是不是我太粗心了,才让你落下胃病?”
王一澄的手指微微收紧,购物车把手上的塑料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的胃病确实是因为童年长期饮食不规律落下的,但原因和王胤澄以为的完全不同——不是哥哥照顾不周,而是根本没人照顾他。那些年,王胤澄正在警校埋头苦读,而八岁的王一澄已经被“组织”看中,开始了第一次“培训”。
“不是你的错。”王一澄的声音有些低哑,“是我自己不好好吃饭。”
王胤澄伸手揉了揉王一澄的头发,这个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以后哥给你做,保证养回来。”
结账时,收银员看着满满两袋子的零食和生活用品,笑着打趣:“兄弟俩感情真好。”
王一澄怔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笑容:“是啊,他是我哥。”
这句话说出口时,他心里某个地方微微刺痛。谎言说多了,连自己都快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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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市局刑侦支队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杨曦晨将尸检报告投影在屏幕上:“两名死者,女性叫林薇薇,24岁,自由职业者;男性叫张浩,26岁,某贸易公司销售经理。两人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死因?”萧赫轩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锐利。
“女性死者颈部有锐器伤,但并非致命伤。真正死因是中毒——在她的红酒杯中检测出高浓度□□。男性死者也是中毒,但毒物混在牛排酱汁中,同样是□□。”
闫景昀皱眉:“所以是双重谋杀?先下毒,再制造火灾毁尸灭迹?”
“不完全是。”萧赫轩站起来,走到白板前画出示意图,“现场有两个红酒杯,都检测出毒物残留。但女性死者杯沿有她的唇印和另一个人的指纹,男性死者杯沿只有他自己的指纹。更重要的是——”
他调出手机里的照片,是他在卧室发现的那个相框:“主卧床头柜上的照片,原本应该是林薇薇和一位长者的合影,但现在被换成了林薇薇和张浩的亲密照。相框背部有轻微的烧灼痕迹,但照片本身完好。”
桑格恍然大悟:“凶手特意保护了这张照片!他想让我们看到这两人有关系!”
“不仅如此。”萧赫轩眼神深邃,“火灾是从地下室开始蔓延的,火势控制得相当‘专业’,既烧毁了大部分证据,又恰好让这张照片幸存。这不是普通的纵火犯能做到的。”
李雾都举手:“萧队,技侦那边有发现。别墅的安保系统在案发前一小时被远程关闭,所有监控记录都被清除了,手法很干净。”
“很专业。”萧赫轩补充道,转身看向众人,“这起案件和之前的索特公寓纵火案有相似之处——精心策划,现场留有指向性线索,但核心证据都被清除。我认为是同一伙人所为。”
闫景昀若有所思:“如果真是这样,凶手为什么要留下那张照片?他想传递什么信息?”
“挑衅。”萧赫轩斩钉截铁,“或者,他在玩一个游戏。”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杨曦晨忽然开口:“林薇薇的社会关系调查显示,她交往复杂,同时和多名男性保持暧昧关系。张浩只是其中之一。”
“查其他人。”萧赫轩下令,“特别是那些可能因感情纠纷产生杀机的人。另外,重新排查索特公寓死者杨建国的社会关系,看看有没有交叉点。”
散会后,闫景昀跟着萧赫轩走进办公室:“你觉得这两起案子真有联系?”
萧赫轩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露出里面修身的深灰色衬衫:“直觉。而且我的直觉很少出错。”他转过身,忽然问,“你腰怎么样了?”
闫景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多了,多亏萧队的‘亲手’照料。”
“少贫。”萧赫轩从抽屉里拿出药油,“转过去,我再给你上一次药。”
“真不用了——”
“转过去。”萧赫轩语气不容置疑。
闫景昀无奈地转过身,掀起衬衫下摆。青紫色的淤伤已经淡了些,但面积仍然可观。萧赫轩温热的手掌贴上皮肤时,闫景昀不自觉绷紧了肌肉。
“放松。”萧赫轩的声音很近,呼吸几乎拂过闫景昀的后颈。
闫景昀耳朵微微发烫,赶紧找话题分散注意力:“你说凶手在玩一个游戏,是什么意思?”
萧赫轩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连环杀手有时会有自己的‘仪式’或‘签名’。这个纵火犯——如果真是同一人——他每次都会留下一个精心保护的线索,就像游戏里的提示。他在引导我们,或者……在等待有人读懂他的信息。”
“你觉得会有人读懂吗?”
萧赫轩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在淤伤边缘轻轻按压,手法专业而细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也许已经有人读懂了,只是还没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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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胤澄的别墅厨房里飘出饭菜的香气。王一澄靠在门框上,看着哥哥系着围裙忙碌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安宁感。这种场景太日常,太温暖,和他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格格不入。
“一澄,拿一下盘子。”王胤澄头也不回地说。
王一澄顺从地打开橱柜,取出两个印有猫咪和小狗的盘子——正是他们今天刚买的。他摩挲着盘沿,瓷器温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不能沉溺于此,他警告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是精心布置的舞台。王胤澄迟早会恢复记忆,到时候……
“发什么呆呢?”王胤澄端着炒好的菜转身,看到王一澄怔愣的表情,关心地问,“累了?要不先去休息,饭好了我叫你。”
“不用。”王一澄摇头,帮着摆好碗筷,“我就是……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
“不习惯有人给我做饭。”王一澄实话实说,尽管省略了大部分真相。
王胤澄眼神一软,夹了块排骨放到王一澄碗里:“以后天天做,你就习惯了。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王一澄低头咬了一口,酱汁的咸甜在口中化开。很普通的家常味道,却让他喉头发紧。他埋头吃饭,不敢让王胤澄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
饭后,王一澄主动收拾碗筷,王胤澄则抱着那只灰色兔子玩偶坐到沙发上。兔子软绵绵的,抱在怀里很舒服。
“一澄,”王胤澄忽然开口,“我昨天见了安局,他同意我复职了。”
王一澄洗碗的动作一顿,水流声掩盖了他瞬间紊乱的呼吸:“这么快?你的伤……”
“已经好了。”王胤澄语气轻松,“而且局里最近案子多,缺人手。再说,我也不能一直在家闲着。”
“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就去报到。”王胤澄放下兔子,走到厨房门口,“怎么了?你不高兴?”
王一澄迅速调整表情,转身时已经带上笑容:“没有,就是担心你。既然你觉得可以,那就去吧。不过答应我,别太拼命。”
“知道了。”王胤澄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哦对了,安局让我负责调查我受伤的案子,说是可能和最近的连环纵火案有关。”
水龙头被猛地关紧。王一澄背对着王胤澄,手指紧紧扣住水池边缘,关节泛白。几秒钟后,他平静地擦干手,转过身:“那你要小心。这些纵火犯看起来不好对付。”
“放心。”王胤澄眼神坚定,“我可是你哥。”
可是你不知道,哥哥你要找的凶手,现在就站在你面前。王一澄在心里默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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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王一澄躺在客房的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这间房显然是精心布置过的——淡蓝色的墙壁,原木家具,书架上有几本侦探小说,衣柜里挂着合他尺寸的睡衣。王胤澄甚至准备了新的牙刷和毛巾,所有细节都考虑到了。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是叶默发来的信息:“许佳帅已就位。医院那边我也安排好了,明天就能回去上班。PS:你家那位警官哥哥没怀疑什么吧?”
王一澄回复:“暂时没有。明天他回警局,让你的人盯紧点。”
“明白。话说,你真要在他那儿长住?玩火容易自焚啊兄弟。”
“我有分寸。”
“分寸?你看着他的眼神可不像有分寸的样子。别忘了他是警察,你是——”
“我知道。”王一澄打断他,“做好你的事。”
关掉手机,房间重归黑暗。王一澄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昏黄的路灯。喷泉已经关了,黑曜石般的小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危险的事。让王胤澄回到警局,意味着更多接触案件的机会,也意味着更大的暴露风险。但他无法阻止——王胤澄是那种一旦认定目标就会坚持到底的人,强行阻拦只会引起怀疑。
何况,他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竟然期待着王胤澄能查出些什么。不是查出他的真实身份,而是……其他东西。那些连他自己都还没完全弄清楚的真相。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口。王一澄屏住呼吸,听见王胤澄轻声自语:“睡了?”
几秒钟后,脚步声远去,主卧的门轻轻关上。
王一澄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到地上。他抱住膝盖,把脸埋进臂弯。这个姿势很孩子气,是他很多年都没做过的动作。
“哥,”他在寂静中低声说,“如果你真的查到了我,会怎么做?”
没有人回答。月光透过窗户,在他脚边投下一片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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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萧望轩的公寓里,叶默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萧望轩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坐到他旁边:“怎么了?一脸苦大仇深的。”
“工作上的事。”叶默含混地说,迅速关闭了几个窗口。
萧望轩没有追问,只是伸手揉了揉叶默的头发:“别太累。对了,你那个朋友王胤澄,他弟弟搬来和他一起住了?”
叶默身体微僵:“你怎么知道?”
“江梓说的。她下午在超市看见他们兄弟俩,说感情好得让人羡慕。”萧望轩笑道,“不过说真的,我之前都没听王队提过他有个弟弟。”
“他们……小时候分开了,最近才重逢。”叶默选择性地透露部分真相,“王胤澄之前不是受伤失忆了吗?是他弟弟找到的他。”
“那还挺戏剧性的。”萧望轩没多想,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
“嗯,晚安。”
等萧望轩走进卧室,叶默重新打开电脑,调出一份加密文件。里面是王胤澄过去几年的行动记录——当然,是经过“编辑”的版本。他必须确保所有细节都能对上,不能有任何漏洞。
但看着屏幕上王胤澄的照片,叶默心里升起一丝不安。这场戏已经开场,每个人都进入了角色。可剧本是王一澄写的,而叶默越来越觉得,连导演本人,都不知道这出戏会如何收场。
他想起今天离开别墅前,王一澄看着那具女尸的眼神——冰冷,空洞,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复杂情绪。那一刻的老板,和现在扮演着“弟弟”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叶默没有答案。他关掉电脑,走到阳台上点了支烟。夜色中的城市灯火璀璨,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故事,有的温馨,有的残酷,有的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就像他们正在演绎的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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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王胤澄早早起床准备了早餐。煎蛋,培根,烤面包,还有温好的牛奶。王一澄走出房间时,看到餐桌上的食物,愣住了。
“愣着干什么?快吃,吃完我送你去上班。”王胤澄解下围裙,自己已经穿戴整齐——深蓝色的警服衬得他肩宽腰窄,气质凛然。
王一澄慢慢坐下,咬了一口煎蛋,恰到好处的溏心在口中流淌。他低头吃饭,掩饰眼中的情绪波动。
开车途中,王胤澄忽然说:“一澄,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哥哥做了错事,你会原谅我吗?”
王一澄手指收紧:“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突然想到。”王胤澄看着前方的路,侧脸线条坚毅,“警察这行,有时候不得不做一些……不得已的选择。我怕你知道了会失望。”
王一澄沉默了很久,久到王胤澄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就在车快要开到市中心时,他轻声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因为该被原谅的人,是我。
车在市局门口停下。王胤澄解开安全带,转身看着王一澄:“晚上想吃什么?我下班去买菜。”
“都行。”王一澄勉强笑笑,“你做的我都喜欢。”
“那好,我进去了。”王胤澄下车,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晚上我们聊聊养宠物的事。我想了想,也许养只猫不错。”
王一澄点头,看着王胤澄走进市局大楼。他的哥哥背影挺直,步伐坚定,很快消失在玻璃门后。
手机震动,许佳帅发来信息:“王队已进入大楼。按计划,他会被分配到纵火案专案组。”
王一澄回复:“盯紧。有任何异常,立即报告。”
他发动车子,却没有开往公司,而是拐向另一个方向。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一栋老旧居民楼前。王一澄上楼,敲开三楼的一扇门。
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看到王一澄,眼睛一亮:“澄澄来了!快进来!”
“王奶奶。”王一澄微笑着进门,手里提着刚买的水果和补品。
这里是王胤澄记忆中“照顾他们兄弟俩长大”的王奶奶家。当然,这位老太太也是组织安排的,她的孙子在海外读书的费用,全都由王一澄支付。
“你哥怎么样了?听说他受伤了?”王奶奶关切地问。
“已经好了,今天回警局上班了。”王一澄坐下,接过老人递来的茶,“他昨天还提起您,说过几天来看您。”
“好好好,你们都好好的就好。”王奶奶擦擦眼角,“你说你们兄弟俩,小时候多苦啊。现在总算都出息了……”
王一澄陪着老人聊了一个多小时,听她讲述那些根本不存在却“真实”的童年往事。这些故事他早就背熟了,但每次听,心里还是会刺痛。
离开时,王奶奶拉着他的手说:“澄澄,你哥性子直,工作又危险,你多看着他点。你们兄弟俩要互相照应,知道吗?”
“知道。”王一澄郑重承诺,“我会照顾好他的。”
回到车上,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点开车载屏幕,调出市局内部的监控画面——这是早就植入系统的后门程序。画面中,王胤澄正在会议室里,和萧赫轩、闫景昀等人讨论案件。
王一澄看着哥哥专注的侧脸,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击。会议桌的另一端,萧赫轩正在白板上画着什么,神情严肃而认真。
游戏开始了,哥哥。但这次,你的对手是我。
而我最害怕的不是输,是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