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失遥山》六棋

3、第 3 章

　　然而。

　　等了一阵时间，有琴御仪好像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反倒问：“你是在逼宫吗？”

　　逼宫？她逼什么宫？施南凐朝有琴御仪愕然地望去，他神色很是平静淡定，像是对她的把戏一清二楚，运筹帷幄，稳如泰山。

　　因为一直以来施南凐都上赶着倒贴，她以前为了想留在有琴御仪身边，哪敢这么说话，还毫无顾忌没有避讳地提起女主，她一直想得到有琴御仪的心，她很爱他，也有过小手段不断的时刻。

　　说她突然想通透了，被恋慕那么久紧追不舍的人怎么会轻易相信呢？他还没赶她走，她却说要分开，不做侍妾了，还特意提及他的真爱，那不就是在逼宫？闹别扭和脾气，不过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新手段，在试探他会不会挽留，亦或是为了她而放弃心上人。

　　这实在是称不上多么高明的把戏。

　　所以，“不要再胡闹了。管好你自己的本分，也不要瞎想些有的没的，”他不急不缓地说，觑着她的眸光很是幽漆深邃，“我既然答应过收你做侍妾，就不会再薄待你，大不了，过两日就把你一直想要的往生秘境解了封印，送去给素和家。”

　　秘境是用来修炼的福地，也是修道之人搜罗天材地宝的地方，各有各的机缘。

　　秘境有大有小，有贫有富，有琴御仪是什么身家，以他的能力和地位，经过他手的肯定是不同凡响的好东西，往生秘境用来提升素和家所有人的修为都足够了，里面灵脉就有上千条，这是有琴御仪刚到手不久的东西，他肯给素和家，说明他洞悉了施南凐的心理，认为她只是想闹一闹别扭，趁机讨要些好处。

　　现在如她所愿，她应当识趣不会再闹了。

　　施南凐心中有些好笑。

　　她明白有琴御仪的意思，而他好像也误会了她的意思。

　　他真以为她是在跟他耍手段，留恋这段关系吗？他想她继续做侍妾，也要看她愿不愿意，怎么她对他没感情了，是这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不过这种天之骄子，一向都是自视甚高，不容他人置喙的，一旦认定的事情就很难改变，施南凐干脆也就不多说了，解释得越多越像掩饰，坐实了有琴御仪对她的看法。

　　那就让他自然而然领会她的决心吧。

　　也行，一个罕见的往生秘境就当这几年陪伴的分手费。

　　施南凐打定主意要远离他，但是面子功夫还要做，“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

　　“方才那些话，不管以后如何，我都是这么想的，现在说出来，也是不想今后因为这点小事，惹得殿下伤神。”她可是把话放这里了，有琴御仪当不当真，就与她无关了。

　　“你想多了。”有琴御仪不信她还有这样的能耐。

　　他怎么会因她而伤神呢？

　　施南凐听到他这么说也没什么感觉，像是早有预料，她很淡淡地笑了下，这看起来有几分讥嘲，有琴御仪审视地盯着她，像是在衡量她到底有没有生气，他其实为她做出退步了，并且许诺下好处，他觉得施南凐应该可以满足了，凡事不要太贪心。

　　“那殿下，还要我陪你喝酒吗。”

　　施南凐扫了旁边玉台一眼，酒樽里的灵液还算满的，看起来有琴御仪就只饮了一口，大概是见宫门打开来的不是她就放下了。

　　反正是要走的，陪一杯就当送别，施南凐好心问，但是她这一举动反叫有琴御仪看不懂了，以前的施南凐是很好明白的，什么都挂在脸上，现在……她真的变得有点奇怪。

　　气氛到此冷淡下去，有了这么一搅合，有琴御仪哪里还想她陪呢，施南凐不给他添麻烦就好，他拒绝了，“你下去吧。”

　　他看到她面露遗憾，“是，那既然是这样，我就不打扰殿下清净了。”

　　说着，施南凐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反倒令有琴御仪微微一愣，从来都是施南凐目送他的背影，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施南凐走得这么干脆利落。

　　星夜之下，招摇山晚风凛凛，天空中出现一层透明的屏障，随着一道涟漪划开，施南凐穿过自家老祖设下的界限，顺利进入到素和家的领地。

　　有琴御仪总还以为她对他有所留情，施南凐在留在帝宫显然就不合适了。

　　她总要叫他知道，她说的什么话，就是什么话，但为了不必要将事情弄到不可收场的难堪地步，她最好的方式是潜移默化地疏远他。

　　趁他现在因她提出离开，认为她是借机逼宫，说不定对方对她颇有些反感，施南凐离开帝宫的举动就很正常，被喜欢的人这么说道，她闹闹性子回娘家，理所应当。

　　素和领地上空的屏障出现波动，施家的长辈就知道施南凐回来了。

　　“爹。”

　　施南凐一眼就看到庭院空地里一道深灰色的衣影在等候她，“南凐，你传讯说有重要的事与我们说，是怎么了？”

　　施南凐刚降生到这里时，还未恢复宿世记忆，她一开始也以为自己就是土生土长的角色，而施家父母也并未察觉她还有宿世之魂，如今施南凐觉醒了新的意识，虽然知道自己是穿了书，可这么多年跟施家人的感情不假。

　　都是活生生的人，一起经历的一切历历在目，施南凐也很难把他们当做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配角。

　　她如果要走，势必要跟他们交代好一切，至少不能把麻烦留给他们。

　　“爹，我想去见老祖他们。”施南凐在施家也称得上是一号人物，因为她，施家才能在魔域背靠大树，她神情正经，不见平日嬉笑的姿态，施海昇便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好，你同我来。”

　　“爹，娘呢？”

　　“你娘月前有所领悟，还未出关。”

　　那就不能等了，只能跟施家其他人先说，施海昇定然会再转告给伍寺月。

　　施家老祖是驻留在魔域的大家长，他其实已经已无飞升的可能的，修为高深，却没法再更进一步，到了寿命年限就会散尽修为而陨落。

　　他看到从帝宫回来的施南凐，有着比施海昇更敏锐的意识，“你和那位闹崩了？”

　　往日有琴御仪一回魔域，施南凐哪次不是高高兴兴去迎接他，一黏上去根本不记得施家，如今她这么快返回，肯定是与对方闹了不愉快。

　　不愧是自小教导她的大家长，施南凐也无心隐瞒，露出个尴尬的微笑，“他一去那边就是大半年，心中根本无我，回来就是念叨他的真爱。”

　　施南凐给自己加了点苦情戏，挤出两滴泪当面抹掉，眼眶微红又如释重负般地笑笑，将一个情场失意之人的心路历程演绎得淋漓尽致，很容易叫施家长辈联想到她在有琴御仪跟前受了多少委屈。

　　要想施家所有人配合她的安排，势必要有完全正当合情合理的理由，才能叫人信服。

　　施海昇果然心疼起来，“你真是太犟了，既然这段感情于你来说是个累赘，还不如早日放下。”

　　施家老祖也看着施南凐，不说话也就是赞同施海昇的说法。

　　“是，爹爹说得对，我就是明白得太晚了。”施南凐露完脆弱的一面，认真说，“如今我已想通了，不再强求这段孽缘。”

　　她都说与有琴御仪的关系是孽缘，可见是真下定决心。

　　后面的话才是最主要的，施南凐不经意透露道：“其实，爹，老祖，我这次回来是有重要事与你们商量。”她将与有琴御仪提分手，对方又赏下来一个往生秘境的事说出来，“他回来之前，我做了个梦，也不知是不是注定有此机缘，秘境里有哪些秘宝我都有所感应，若是能得到这些灵宝，对我们施家来说大大有利，说不定连老祖的瓶颈，也能突破。”

　　最后一句最戳人心肝，施南凐说完，施家老祖和施海昇的神色都变了。

　　施南凐方才的话毫不疑问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如果不这么说，怎么让施家人都分散出去历练呢，也是分化风险，免得有琴御仪那边一个不高兴将他们全都给灭了。

　　而且，她既然早知自己在书里是什么人物，又得了先机，为什么要将好处让给别人？

　　修道法则，从来都不是忍让大度，而是强者为尊。

　　机缘这东西，谁先到就是谁的。

　　施家老祖脸色变了又变，几乎一瞬间布下阵来，隔绝了外界的所有窥探，“南凐，你且详细说来……”

　　世人皆以为所谓魔域，应该是他们想的那样应该暗无天日，混沌不见阳光，实则不然，同在一片大陆上，魔域和仙门一样，都属于日月流转的管辖之地，有山川河流，草木灵土，白天黑夜，斗转星移。

　　只是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更加妖冶，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处处暗藏着杀机和危险。

　　施南凐在招摇山等了两日，果然不出一丝差错，帝宫那边当真派了人来，送来秘境，她在人前还是表现得耿耿于怀的样子，不像被哄高兴了，依旧不肯回帝宫。

　　等到施家老祖将往生秘境炼化到手，施南凐也少了些许负担，等到施家子弟们都潜入秘境修炼，有琴御仪还哪里找得到人去？她也不用担心他们会被报复。

　　这天招摇山上，素和家的气氛达到诡异的程度，家中任何一个子弟都心照不宣地结成了某种契约。

　　施南凐许多日未回帝宫，有琴御仪并不着急，她回招摇山散心是固定流程，施南凐心情好了自会回来。

　　但一天两天，似是遥遥无期，有琴御仪走到摧淓庭，若有所感，开始动用他打在施南凐神魂上的神识，搜罗她的踪迹。

　　答案无果。

　　像有一道屏障覆盖在施南凐身上，他知道她还活着，却不能发现她所在的具体位置。

　　就在这时，得知他来，摧淓庭内原本伺候过施南凐的仆人惊慌失措地跑出来，同时双手为有琴御仪奉上一块宝镜，画面上出现施南凐的身影，她洗去铅华，装扮的有琴御仪都不认识了，却是一副仙门中人的正道女修打扮。

　　待到有琴御仪再仔细看第二眼，画面忽而一黑，有着人为故意损毁过的痕迹，宝镜一下裂了。

　　在背面还有疑似施南凐留下的诀别刻印：GUN-A，SA-B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