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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发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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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璟拿着外套,揽上程望的肩膀往外走。
“我送你。”
一路上,兄弟两个久久无言。
等待红灯时,程璟死攥着方向盘的手终于松了力,他略带抱歉地对程望说:“对不起小望……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程望很慢地摇着头,语气疲惫地说:“大哥,你们别总吵架啦……不管怎么说,咱们是一家人。”
“我接受不了。”程璟说,“我没法说服我自己,把他当成家人。我的家人只有我妈和你。”
绿灯了,停在程璟前面的车子缓缓起步,程璟的意识却仿佛还留在自己的世界里,和前面的车子拉出好长一块距离后,才启动了车子。
起步后,他的情绪也随着奔腾而去的车子而变得激烈。
“他把我们当成过家人吗?”程璟恨声说,偏偏语气是温柔的,“如果他把我和我妈当成家人,他就不会出轨;如果他真爱你们,也不会把你们丢在外面,整整八年不闻不问。他这种人……他能爱谁?他只爱他自己,只考虑他自己,只要自己爽了,别的他才不在乎。现在又想结婚了,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程璟终于控制不住,左手狠狠砸在方向盘上。
程望胳膊撑在车窗上,一直沉默着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车里太闷了,他放下窗子。夜晚凉风习习,没过多久,他的脸都快被吹僵了。
到了学校之后,程望问:“大哥,你今晚去哪儿呢?”
程璟捏捏鼻子,说:“我还有点工作,最近忙。个老不死的,也不知道回来膈应我们图什么。”
程望拎着书包,一步一步磨蹭着回了宿舍。
两个室友见到他都很惊讶。
程望的两个室友一个叫赵坤,一个叫林北。赵坤开朗些,林北则细心些。
两人都很好相处,脾气好也合得来。
程望不总住宿舍,但他们都没有占用过程望的那块空间。不大不小的一个三人间,被两位室友打扫得干干净净。
赵坤刚刚洗漱完,正攀着梯.子准备上.床睡觉,听到宿舍门打开后回头一看——
“一大颗橙砸!你怎么回来啦!”
赵坤几步跳下梯.子,兴高采烈冲过来把程望一把抱住,“好久不见啦!你都好久没回来住了!小北每天都不跟我说话,我可闷死了!”
程望被他扑得一个趔趄倒退几步,强扯出个笑脸说:“作业忘了拿,又太晚了,干脆回来住。”
“好呀好呀!”赵坤冲墙角的方向偏偏头,向程望邀功,“前两天超市打折,两个暖水壶打九折,我就帮你也买了一个!”
他还想抓着程望说些什么。他们太久没见了,程望通常只有中午会回宿舍,他们总也见不到。
这时,他被人从身后猛地拽了一把。
林北蹙眉看他,说:“你呀,上回把人家程望的洗衣液用完了,给人家续上了吗?还不快去买。”
林北边说,边拖着赵坤往屋外走。
林北这人,个子不高气场倒很足,在宿舍里一个眼神就能让赵坤闭嘴。
赵坤扶着门框不想动,“程望可以用我的洗衣液呀!都这么晚了,我还去超市?我有毛病吗?”
林被冷酷地拖着他继续往门外走,丝毫不为所动。
宿舍重新恢复了平静。
林北捂着蠢萌室友的嘴,直到走出宿舍楼外才放开他。
赵坤“呸呸”地抹着嘴,满脸嫌弃地说:“小北!你太恶劣了!你干什么啊!”
林北若有所思地说:“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啊?程望那脸拉得,都快拉到地上去了。这你都看不出来人家不想说话吗?”
*
程望的确很久没回宿舍睡过了。
他在椅子上呆坐一会儿,又拿出作业开始写。
上床下桌的设计比起上下床来说,私密性更好,也给了学生们更好的个人空间,对于他们这种正处于青春期、很有些不能说的小秘密的男生来说是最好的。
但书桌的采光性差,几乎成了让所有人头疼的问题。
程望伸手过去打开台灯。台灯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使用过,只能发出微弱的黄色灯光。
他在触摸板上点了好几下,适合读书写字的白炽灯只维持了几秒,便熄灭了。
程望就着黄色灯光看了一会儿书,没做完几道题就觉得眼睛发酸。
很难说这酸意究竟来自台灯,还是来自心里。
程望揉着眼睛,索性合上本子。
第二天一早起床铃响起的时候,程望挣扎着睁开眼睛。
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程望揉了揉眼睛,努力睁大,仍然只能看到一条窄窄的缝隙。
眼睛肿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程望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还好,温度不高,没有发烧。
再往旁边蹭过去,摸到自己耳朵的时候,程望才察觉出不对劲。
他摸着自己的耳朵,像是在摸一块冰。
他换用手背试着温度,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手心烫得吓人。
这时,林北洗漱好回到宿舍,见程望还躺在床上,出声问了一句:“还不起床么?”
程望哑着嗓子不知说了句什么。
林北觉得不对,甩掉拖鞋两三步爬上程望的床,手掌盖在他额头上,低呼道:“程望!你发烧了!”
他跳下去,拉开自己的柜子给程望找药,又使唤刚洗漱完毕的赵坤去帮程望打壶热水。
程望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连像刚刚那样勉强睁开一条缝都变得吃力。
他听着下面翻箱倒柜的声音,和两个室友时不时交换的低语,含糊地说:“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你们快去上课吧,别迟到了。”
赵坤和林北都是四班的学生,学习勉勉强强,是属于最最普通的那种天赋一般、但尚算努力的学生。
高三是最后的冲刺阶段,一节课都耽误不起。
临去上课前,林北又爬上去跟他说:“小赵刚刚叫了点吃的,一会儿我们下楼跟楼管说一下,让他帮你拿上来。”
程望现在连点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动了动手指,算是表示自己知道了。
室友离开后,程望很快又陷入了昏睡。再醒来时,他是被微信的震动声吵醒的。
手机的睡眠模式定时关闭了,打开聊天界面后,程望才看到昨晚和今天上午乔北心给他发了很多消息,半小时前还有语音通话的请求。
他没来得及仔细看,乔北心的语音又打了进来。
和刚刚相比,程望感觉好多了,可声音还是哑。他接起电话,应了一句。
乔北心几乎瞬间就听出程望声音不对,“小望,你生病了吗?”
程望“嗯”了一声,说:“可能昨晚回宿舍路上吹了风,着凉了。”
乔北心在电话那边久久没说话,程望好像听到他轻声叹了口气,最后,只“嗯”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过了大概十分钟,程望宿舍门开了。
程望没睡沉,身体没力气,还在阵阵发冷,意识也昏昏沉沉。
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赵坤说:“那钥匙先放你这儿吧,我晚上和小北一起回来。”
他絮叨个没完:“你人可真好,麻烦你了啊!”
另一个声音似乎是来自乔北心:“好。程望的热水壶、杯子和脸盆是哪些?你给我指一下。”
赵坤“哦哦哦”着,噼里啪啦开始翻东西。
乔北心忍耐地说:“……你能不能动作轻一点?”
把东西都收拾好后,赵坤说:“那我先回去上课了啊!哎学霸,加个微信吧,我中午帮你们带饭。”
乔北心的怒意似乎正在爆破值的边缘,只可惜赵坤真是个没眼力见的,丝毫看不出来,只顾着找乔北心要联系方式。
打发走赵坤前,乔北心还是礼貌道了谢:“麻烦你了,宿舍离教学楼这么远,让你跑了这么远一趟。”
赵坤刚下课就被乔北心堵在班门口,讲清事情后又被抓着一路狂奔回宿舍。好在他虽然人大大咧咧,性格却极好,对此没有半句怨言。
乔北心打量着他的背影,心想,这个室友虽然咋咋呼呼,但人真是不错,遇到这样的室友不容易。
乔北心用热水洗了一块毛巾,搭在手上,爬上梯.子去看程望。
温热的毛巾擦掉了鼻尖溢出的细细汗珠,水分蒸干后带来的凉意让程望发抖。
乔北心又把温度计捂热,塞进程望被子里。
这时,程望费力睁开眼睛,叫了一声“小乔”。
乔北心动作一顿,摸摸他的头发,说:“我帮你跟老师请过假了,也让小果儿帮你整理了今天的笔记,今天就先安心休息。”
他又用热毛巾擦着程望的脖子,说:“我知道你现在冷,这是发烧的正常反应,但是你身上很热,一直在出汗。我帮你擦擦汗。”
他揉揉程望的耳朵,温柔安抚道:“忍耐一下。”
做完这些后,乔北心说:“我现在下去打壶热水,一会儿把药吃了。”
乔北心迅速下楼打水。再回来的时候,程望换好了衣服,正准备爬下床。
乔北心在他身后托了一把他的腰,把他扶下来,说:“起来也好,正好吃点东西。空腹吃药对胃不好。”
程望听话地刷了牙,乔北心又洗了一把热毛巾给他擦脸。
程望眼睛还是肿,眼皮红红的,总是神采奕奕的眸子此刻没什么精神地耷着。
收拾好后,程望坐在书桌前,慢吞吞喝着一碗面汤。
汤碗很小,对平时程望的饭量来说,恐怕再来两碗都填不饱他的肚子。
可生病的人总是没有胃口,这一小碗面汤程望也没喝完。
他接过乔北心手中的退烧药,喝了口热水,咕噜一声把药片吞下了肚。
这会儿他精神好一些了,身体也恢复了一点力气,开始催着乔北心回去上课:“小乔,我好多了,你快回去上课吧。”
乔北心说:“我跟老师请了这节课的假。”
程望握着喝水的保温杯,下巴放在上面,双眼直愣愣盯着前方。
乔北心帮他把睡衣领子往上拽拽,说:“九月份天气就是这样,冷一天热一天的,尤其是晚上。多穿些衣服,平时也注意一下天气。”
程望的眼睛还没消肿,窄窄的扇形双眼皮此刻肿成了三层,嘴巴也因为发烧缺水而干裂。
他舔舔上唇,听话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小乔,回去上课吧,别耽误了。”
高三课程紧张,他不想让别人因为他而耽误学习。可乔北心说:“一节课而已,耽误不了什么。我等你退烧再回去。”
程望劝不动他,只能迟钝地点点头。几分钟后,又被乔北心哄着上去睡觉。
又有一个问题。
乔北心看着程望的床,闷头想了想。
“你还有没有别的四件套?我帮你换一套吧,你刚刚出了不少汗。”
程望指指自己的衣柜,终于不再跟他客气,说:“前两天才带过来的,你找找。”
换好四件套后,乔北心把东西收进脏衣篓,准备等程望病好后让他自己决定怎么清洗。
收拾好这些后,他一抬头,看到程望侧躺在床上发呆。
大概是察觉到了下方传来的视线,程望眼神飘下来,手抠着床边,神色忧伤地看着他。
乔北心抬起手,碰碰程望露在外面的手指,说:“把手放回去,别着凉。”
程望没反应。
于是乔北心攀着梯.子爬上去,握着他的手放回被子里。
他见程望还是没什么反应,思维转了转,开了个玩笑:“我一直没住过校,从来不知道这个梯.子原来这么硌脚。”
程望咧开嘴笑了笑。
乔北心又问:“是不是之前睡了太久,现在睡不着了?不然我陪你说会儿话?”
他换了个方向,干脆坐在程望床边。他又伸手试试程望额头的温度,说:“温度好像退了一点。”
乔北心的手指靠得太近,程望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几秒种后,程望眼角挤出一滴眼泪。
高温让本就白皙的肤色更显透明,泪水划过的痕迹清亮,直到滑进枕巾才消失不见。
乔北心帮他擦掉,问:“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程望闭着眼睛点点头:“心里不舒服。”
他缓缓地说:“我觉得我不是感冒或者着凉……我应该是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