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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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熊浩金殿陛见，应对得体，皇帝大悦。兵部奏上平南大军行程，何日抵京，届时该当如何接风等等，皇帝一一允准。
朝罢回府，孟丽君和太师说起尽快任命云南巡抚及提督，早日到任、肃清流寇一事，太师沉吟道：“此事也算是当前第一件大事。不知贤婿心中，可已有了合适的人选？”孟丽君道：“小婿心下确已有了两个人选，只还想听听岳父的意思。”
太师笑道：“老夫心中正也想到了两个人。也罢，咱们翁婿不妨附庸风雅一遭，你我各将这两人姓名写下，且看是否一样。”孟丽君莞尔道：“悉听岳父吩咐。”当下取来纸笔，写毕同时翻开，二人纸上所书都是：袁容、荣清。翁婿相视一笑。
太师道：“袁表允为人耿直清正，颇具才干，只是从前一味以硬碰硬，不知变通，是以委屈做了十多年的翰林学士，至今不得重用。此番云南大乱甫平，百废待兴，正是要个刚正清廉、执法如山的人物坐镇，方为最好。”孟丽君道：“岳父所言极是。”
太师捋须道：“至于清儿，这孩子着实不错。只是眼下他年纪太轻，又一直处在贤婿你的羽翼护卫之下，对你多有依赖，长此下去，于他有害无益。须得放飞远处，让他独力经历一番磨练，将来方能大放异彩，成为国家栋梁之材。”孟丽君暗暗点头，太师所言正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回转弄萧庭，一时荣兰从宫中当值回来，孟丽君将此事与她说了，又道：“清儿，你如今文才武略，皆为可观，只是缺少磨练的机会。此番提督云南一省，于你而言，正是一个大展所学的良机。”
荣兰喃喃道：“云南提督……那可不正是老爷从前担任的大官儿？我……我怎么能成？”孟丽君微笑着鼓励道：“你现今可是御林军副统领，官位已经不小了，况且由京官转外放，中间又差了一层。清儿，你只管大胆放手做去，我相信凭你的能耐，一定能做好这个云南提督，不会令我和爹爹失望。”
荣兰面上神情，由乍一听闻此事的惊讶错愕，转为慌乱迷茫，再到眼中渐渐闪现出跃跃欲试的光芒，忽然间甚么也不顾，纵身扑入孟丽君怀中，哽咽道：“清儿自懂事起，从来没有离开过公子……我舍不得离开公子……”孟丽君伸臂拥住她，轻轻抚摸她头发。
苏映雪早将下人仆妇遣开，这时悄声劝道：“官人，就这么让清儿一个人万里迢迢回到云南去，兵荒马乱的，我实在放心不下。再说，她到底是个……是个女儿家，我们三人在一处，彼此遮掩身份倒还不难，她一人在外，万一有个闪失，不小心露出了女儿身，不但她自己是欺君死罪，旁人必要顺藤摸瓜怀疑到官人身上……从前清儿入仕，我原就不甚赞同。此番外放，更要多冒许多风险，又是何苦来呢？”
孟丽君微笑道：“雪妹，当年我们从昆明改装出逃时，若是缚手缚脚，不敢逾越雷池一步，哪里能如今日这般得以一展才华？机会到时便该当机立断，不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至于凡事小心谨慎，提防身份败露，这其间的厉害关系，清儿自然是知道的，无须你我嘱咐。”
随即低下头来，右手轻拍荣兰后背，柔声道：“清儿，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做任何重大决定之前，都须思量再三，旁人的意见可供参考，最后的主意却一定要自己亲自拿定。我从来都不愿勉强你的心意：从前你随我改装出逃，一路上历经种种艰难困苦；后来到了太师府，你随我习文学武、努力完成诸般功课；前次平定京师叛乱后，你甘冒欺君大罪，入朝为官……所有这些，都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当然，你能这样选择，我心中自也十分欣慰。”荣兰将头埋在孟丽君怀里，口上轻轻“嗯”了一声。
孟丽君又道：“此番也是如此，你今夜不妨静下心来，将诸般事项都仔细考虑清楚了，明日再将决定告诉我。你若仍然不愿离开我们，情愿放弃这次机会，那也没甚么，其实我心底原也十分舍不得你走呢。”再宽慰数语，荣兰强打精神，默然回到自己房中。
苏映雪望着荣兰的背影，不觉有些担心，道：“官人……”孟丽君微微摇头，道：“雪妹，你只管放心。你和清儿到底不同，怕是难以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别去打扰她，且让她一个人好好清静一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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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平南大军一路浩浩荡荡，于八月初三日午时抵达京畿，差了快马入京报讯，大军便屯于南安门外，侯旨待诏。
皇帝闻听大军回朝，龙颜大悦，向孟丽君道：“幸得郦爱卿纳贤取士，慧眼识英才，朝廷方能选中这前后两班武进士，平定叛乱，收复失地。今日大军凯旋，说不得还要烦劳爱卿代驾慰劳，犒赏诸位南征将士。”孟丽君躬身道：“微臣遵旨。”皇帝又下一道诏令：“明日五更，着皇甫少华、韦勇达等一众将官，押送贼首李汝章，入朝见驾。”
孟丽君领旨出京，熊浩及段氏兄弟随行护卫，一行人来到城外大军营帐。孟丽君想到爹爹当已随平南大军一道抵达京城，今日或许便能父女相见，心头不觉一阵激动。
早有人通报进去，皇甫少华率众迎出，拜见过恩师。孟丽君眼光四下一扫，并未见到爹爹身影：想来他和卫总兵冤屈未雪，此刻尚是“钦犯”身份，自然不便出迎。又暗自留意皇甫少华神情举止，并无异常之处，见到这一班苦战一载、立下汗马功劳的武试弟子，也不禁颇为骄傲。
孟丽君在众将簇拥之下入了营帐，宣读罢圣旨，赏赐过御酒锦衣等物。一时军卒开了酒坛，斟上御酒来，孟丽君举杯肃然道：“今日大军班师还朝，自是不胜喜事，这第一杯酒，却要敬上那些为国捐躯、血染疆场的勇士，愿英灵不朽，山高水长。”闭目默祷片刻，将杯中御酒倾入尘土。
众将心头微颤，不觉左右顾盼，忆起那些同日出征，却不幸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同袍，想起那些昔日就站在自己身旁，一同笑谈畅饮、并肩杀敌，如今却已阴阳两隔的兄弟，有人已忍不住热泪盈眶。举起酒杯，都随着恩师一同默默祝祷，将杯中酒水洒在地下。
孟丽君见皇甫少华面色凝重，他身后古云亮泪流满面，刘羿也背过身去暗自抹泪，心知史臣思阵亡，于他三人打击不小。轻叹一口气，抬头道：“这些为国捐躯的勇士，朝廷皆有封赏，他们的妻儿老小，亦会有妥善安置。此事乃兵部职责所在，下官自然责无旁贷。只是逝者已矣，还请诸位节哀顺便。”众将闻言一阵欣慰，疆场之上刀枪无眼，任谁都不敢保证必能活着回来，身为武将理当精忠报国，马革裹尸亦算死得其所，唯一放心不下的却是自己的父母妻儿。如今有了恩师千金一诺，死难兄弟们的在天英灵必感宽慰。
孟丽君随即从席上起身，提起酒壶，先走到皇甫少华座前，亲自替他将酒杯斟满。皇甫少华大惊，忙不迭起身，连道：“怎敢劳动恩师大驾？”孟丽君手指在他左肩轻轻一按，微笑道：“元帅劳苦功高，为朝廷百姓立下奇功一件，今日凯旋庆功，自然要受下官这一杯酒。”皇甫少华教她手指这么轻轻一按，只觉左面半边身子一阵酸软酥麻，半丝儿气力也无，一颗心怦怦直跳，勉强定了定神，右手举杯干了，道：“多谢恩师。”孟丽君也陪饮了半杯。
向左来到韦勇达座前，熊浩与她同坐一席，见孟丽君提了酒壶过来，二人一齐起身，韦勇达恭恭敬敬地唤了声：“恩师。”孟丽君打量她片刻，见她较之一年前武试时越显英姿飒爽，眉目间更多了一份沉稳干练，赞道：“好，好！”替她二人斟满酒，也不多言，只道：“请！”熊韦二人对视一眼，道：“恩师请！”三人一齐干了。
孟丽君一路行来，逐一替众将将酒杯斟满，和每人都各说了几句话，喝上半杯酒。她如今酒量极宏，这点子酒丝毫不在话下，待敬过一整圈酒后，走回自己座位，经过熊浩身旁时，脚步忽然一个踉跄，熊浩连忙扶住。孟丽君以手支头，笑道：“下官有些不胜酒力，熊先锋，你且扶我出去醒一醒酒。众位将军不必拘礼，今日下官代驾犒赏，诸位务要开怀畅饮才是。”
熊浩扶孟丽君出了大帐，四下查看方位，进到旁边一座小帐，扶她坐下，道：“这是文通的起居小帐，恩师稍待片刻，她一会就来。”孟丽君微笑道：“无妨。”想起一事，问道：“你说众将都还不知文通真实身份，那她和卫总兵，在人前如何称呼？”熊浩道：“文通对外都说，卫总兵是她娘舅，她武试平南，为的正是救出娘舅、昭雪冤情……”
一语未了，帐帘掀起，两个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人正是化名韦勇达的卫勇娥，后面那人约莫四、五十岁年纪，方脸长须，鬓角已现斑白，脸上颇有风霜之色。孟丽君抬眼急向二人身后望去，半晌却不见还有人进来，心头一沉，随即又复若无其事之态，笑吟吟地站起身来。
卫勇娥已听得熊浩转述，恩师不但答允设法免除自己的欺君死罪，更允诺愿为孟、卫两家洗刷冤屈相助一臂之力。一进营帐，便拉了爹爹双双跪倒，道：“恩师大恩大德，勇娥及父亲铭感于心，永世不忘！”孟丽君忙扶她二人起身，道：“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吩咐熊浩道去帐外把守，不得令闲杂人等靠近，熊浩应声去了。
孟丽君道：“这位想必就是卫振宗卫总兵了，但不知那位孟兰谷孟提督，为何不见？”卫焕早听得女儿及一众平南将士，都将这位少年兵部尚书夸得有如神人一般，说她不但相貌俊雅出尘、世所罕见，文韬武略更是惊才绝艳，乃是不世出的绝代奇才，又有一副菩萨心肠，待门下弟子极好。抬头正要答话，一瞥见孟丽君的容貌，立时呆住，惊疑交集，讷讷道：“你……你……你是……”
孟丽君心念电转，卫总兵和爹爹三年来朝夕相处，他想必曾经见过自己的画像，是以才会现出这副惊疑之色。摆出三分官威，不动声色接过话头，道：“倒是下官失礼了：下官郦君玉，表字明堂，现为朝廷兵部尚书，兼任吏部尚书。”
卫勇娥见爹爹盯着恩师一副怔怔的模样，实在无礼之极，忙用力推他一把，嗔道：“爹爹！”卫焕醒过神来，摇了摇头将脑中的荒唐念头赶走，也知失礼，老脸一红，拱手道：“卫焕拜见郦大人。大人年纪轻轻，便位居如此高位，着实令老朽汗颜。”随即答道：“孟提督思女成疾，卧病不起，不能随大军来京，现今还留在昆明。”
孟丽君心底一惊一凉：昭雪冤情乃是孟、卫两家眼前的头等大事，爹爹竟不能前来京城，这么说，他的病情定然不轻。心头一阵焦急，想要探知爹爹病况详情，又不能流露出过分关心之色，引发卫焕疑心。踱了几步，面露惋惜之色，道：“孟提督好端端地，怎么忽然就卧病不起了？孟、卫一案，他是关键人物，居然不在京城，这可怎么好？孟提督生了重病，友鹤竟怎么也不和我说起？”
卫勇娥听恩师颇有责怪熊浩之意，忙替他辩解道：“恩师错怪友鹤了。大军入驻昆明不过数日，他便匆匆动身赶来京城，原不知后来孟提督病重之事。爹爹，你说是么？”
卫焕也道：“大人有所不知，兰谷贤弟这一场病，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三年来，他思女心切，病根早已种下。原来他出征前就预感可能会身遭不测，事先安排了爱女去投奔他的金兰兄弟，也就是皇甫元帅家。可是我们获救后，从皇甫元帅口中，却得知他女儿竟然从来不曾去过皇甫府……他的心病就这么一下子勾了起来。终日里神思恍惚，郁郁不宁，不过十日工夫，已是形销骨立，卧床不起。大夫看了也开不出对症药方，只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唉！”说着连连摇头，卫勇娥也是一脸怜悯沉痛之色。父女二人对视一眼，只觉自己父女尚能团圆相聚，较之孟提督，已不知要幸运多少倍了。
孟丽君闻言心如刀绞，只恨不能化身为燕，飞到爹爹身旁，医治好他的病症，告诉他女儿平安无恙……忽然想到一事，略略放宽了心：“清儿如今已在赴任途中，算来十日内就能赶到昆明了。我曾将医术传授于她，有她在爹爹身旁，我也能宽心一二了。何况到时爹爹得知了我的音信，心病一除，或许还能不药而愈呢。”
将一番忧虑强自弹压下去，转过身来，淡淡地道：“原来如此。孟提督的病情既是这般严重，自不便前来京城。下官本有几件事情要询问于他，现下只好烦请卫总兵代为答复了。”卫焕不敢怠慢，道：“大人为孟、卫一案劳心劳力，卫某感恩涕零。大人但有所问，卫某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孟丽君微微点头，道：“如此最好。”
三人详谈良久，卫氏父女见孟丽君对孟、卫一案所知甚详，思虑周全，便是极微小的细节之处也不放过，惊叹之余，不禁大为感动。
一时定下计策，卫勇娥忽然问道：“恩师，去年武试校场比武的前一日，我曾接到一张匿名纸条，挑明我女子身份，又指点我托言母病，即刻离京。恩师可知此人是谁？”孟丽君故作诧色，摇头道：“竟还有人早就识破了你的身份？这可奇了。”卫勇娥本来曾猜测恩师便是那传书之人，但从熊浩处得知恩师事先并不知自己女扮男装一事，这时原不过随口一问，听她如此回答也不虞有他，心下只越发惊奇这位传书“奇人”究竟是谁。
这时帐外传来熊浩一声咳嗽，低声道：“众将酒酣兴尽，皇甫元帅派人来问恩师可已酒醒，还请恩师前去大帐相会。”卫勇娥微笑道：“我方才出帐时，皇甫元帅正好瞧见。他必已料到我是为了‘娘舅’之事来求恩师，只是个中详情，他却还不知。”孟丽君也回了一个微笑，起身道：“好了，咱们这便去罢。”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