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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晴天霹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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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石渊渟听了一会儿,便进了自己院子。
正晾晒衣服的石大娘忙过来问:“今日怎么样?可有蕙儿的消息了?”
石渊渟皱眉摇了摇头。
石大娘满脸失望:“我们循着踪迹追了那么多地方才问到了个准信儿说买蕙儿的那户姓郭就住在三华县城南,怎么还是不行呢?”
石渊渟沉声回答:“嗯。城南确实有个姓郭的人家。可是不管我如何问,主人家只说没买过女婢。我在郭府外观察了几日,又问遍了周围街坊,郭府上确实没有跟蕙儿年纪相仿的女子。看来消息错了。”
石大娘失声问:“那如何是好?”
“都十几年了,哪有那么容易找到。我过几日再去周围几个县郡村落打听打听。”石渊渟露出疲色,垂眼解开外袍的扣子。
石大娘上前一步说:“我知道你这些年心里一直都在怨娘,那天下大雪,你病得厉害,娘实在是没办法……”
石渊渟一听心里越发针扎了一般难受,转过身去:“娘,这些旧事就不要再提了。”再提又能怎么样?于事无补,还徒增伤心。
墙那边,玉迟生忽然拔高了声音说了句什么。
石渊渟不由得手一顿,微微侧头听。
玉染香又说了几句话,那边便又忽然安静下来。
石大娘冷笑:“都被那丫头小模样给骗了。她猴精猴精的,不会吃半点亏。”
石渊渟不置可否,脑海里却浮现出玉染香猫儿一般的清澈大眼。
长得单纯无害却净做些狡黠无赖的事,说些让人恨得牙痒的话……
玉迟生越发废寝忘食,每日就埋头打磨整修那个玉娃娃,又花了数日才完工。
如今这个玉娃娃越发憨态可掬,润泽透亮,白得干净,翠得鲜艳,任卖家如何挑剔也再挑不出手工上的一点毛病来。
“我明日便启程去潭州府,你帮我收拾几件衣服,做些干粮给他带着。”玉迟生找了个帕子小心翼翼把玉娃娃一层一层包好。
“还是请个人陪你一起去稳妥些。”玉娘子收拾着衣服,脸上隐隐透着担忧。
“不怕,这几日天气好,我快去快回,最迟一个月,最早二十几日就会回来。”玉迟生安慰她,“你和香儿在家中关好门,不要出去。村子里都是自己亲戚,有什么事就叫一声。”
“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们。”玉娘子回答。
玉迟生想了想,从箱子里挑了个玉腰扣。这个玉成色一般,好就好在料够大,所以玉迟生用它雕了个虎头腰扣,一直没舍得拿出来卖。
玉娘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不好问。
玉迟生却自顾自拿着玉腰扣径直出门去敲石家的门。
石渊渟开门见到是玉迟生,有些惊讶:玉迟生脑子里只有玉,平日在路上面对面撞见了,他也只顾着低头看手里的玉料。这还是玉迟生第一次主动来串门打招呼。
玉迟生拱手深深作了个揖:“在下要出趟远门,只是在下这一走,家中就只有两个弱女子,实在是不放心。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若是有什么事,劳烦石老爷便替在下照看一下。在下感激不尽。这个小玩意,不成敬意,请石老爷笑纳。”
石渊渟忙回礼:“玉老爷过忧了。玉家村民风淳朴,又都是您的亲戚,多的是人照看令千金和夫人。”
玉染香在这边听着也一头雾水:她这个极少低三下气的爹是做玉器做昏头了吧。这么多亲戚不去拜托,却去求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
玉迟生却把玉腰扣往石渊渟手中一塞,然后退了一步,又鞠躬深作揖:“拜托了。”
玉染香在心里嘀咕:要不然,就是玉迟生跟她一样觉得最有可能欺负他们的就是石渊渟,所以才不惜拉拢他。
玉迟生过了晌午就开始劈柴磨面,一直忙活到天黑。他把柴房里的柴火塞满,又磨了满满一缸子苞米面,足够玉娘子娘儿两吃用一个月。
夜里睡得迷糊的玉染香隐约听见嘤嘤的哭声,忙坐起来侧耳细听。只是那声音说是哭声,倒更像是叹息呻吟声。
她顿时明白了,那比城墙拐角还要厚的老脸忍不住一热,迅速又躺下了。
隔壁一边住着守寡的石大娘和光棍石渊渟,另一边是林地。只有玉娘子和玉迟生会……
他们恩爱,她倒是欢喜。只不过她毕竟不是他们那个不知人事的傻女儿,听着这动静,实在是有些尴尬……
清晨,玉迟生再三叮嘱玉娘子后才打开门踏入了薄雾中。
玉娘子和玉染香在门口踮着脚张望。
玉迟生的身影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在雾气中。
玉娘子又依依不舍立了一会,才拉着玉染香进去把门关好插上门栓。
从这一日起,玉娘子便日日坐在房中做女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玉染香要守着玉娘子也不敢出去,整日听隔壁石大娘赶鸡骂狗的也腻了,便从玉迟生的小作坊里捡了几块小玉料坐在玉娘子身边琢磨。
玉娘子望着她抿嘴笑:“晃一眼,我还以为是你爹坐在这里呢?你这是日日看你爹琢磨玉料,所以也喜欢上这个了吗?”
“我这不是无聊吗?”
玉染香嘻嘻一笑,心里暗想:她若是告诉玉娘子,她其实已经干这个活七八年了,玉娘子会不会当她又傻了再给她灌几贴那苦得要死的汤药呢?
玉娘子摇头轻笑,低头接着纳鞋底去了。
玉娘子一向不喜欢涂脂抹粉,可饶是这样,依旧唇若施脂,面如桃花。皮相出众倒也罢了,风姿也让人惊叹,怎么看她都像是小门小户家能养出的女儿。
别说是玉无量这种山野村夫馋涎她的美色,就连玉染香这见识过各种美女的女人都常常望着玉娘子发痴。
整个村子都姓玉,大家却唯独叫她玉娘子。大概是大家都觉得只有她这玉一般的人才配得上‘玉娘子’这个称呼。
有个问题在心中盘桓多日不敢问,反正闲得发慌,玉染香决定好好八卦一下。
“娘,我外公是什么样的人,我有舅舅和阿姨吗?”
玉娘子手一顿,抬头望着她:“香儿怎么忽然问这个?”
玉染香凑过去:“我只知道娘的闺名叫关思思,却没听娘说起过其他。”
“娘尚年幼就被卖了,这些事情都忘记了,只记得名字。”玉娘子垂下眼,攥着针的手捏得关节发白。她隐忍得十分辛苦,眼角却还是湿了。
玉染香一见,十分愧疚,忙抱着玉娘子的脖子,把脸埋在她颈弯里:“香儿错了,不该问这些,揭娘的伤疤。”玉娘子背后满是深深浅浅的累累伤痕,想来主人家必然对她十分刻薄的。玉娘子如何能不恨把她卖掉的亲人?
玉娘子轻轻抚着她的背:“不妨事,你还小,好奇外婆家的事也正常。”
外面陡然响起擂鼓一般的敲门声,吓得玉娘子和玉染香一齐站了起来。
“弟妹,弟妹。”玉无量的声音随之传来,听上去十分焦急。
玉娘子走过去,却不开门,只问:“兄长有什么事?”
玉无量说:“有人在崖边捡到一只鞋,我看着像是弟弟的。你打开门来辨认辨认。”
玉娘子心里一紧,却怕有诈,只说:“你从墙头上扔过来。”
一只鞋从墙头上飞了过来,落在玉娘子脚边。
玉娘子捡起鞋子一看,瞬间面无血色,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晕过去。
玉染香忙搀住了玉娘子,接过鞋子仔细一看,顿时也觉得天昏地暗。
底上绣着个娟秀的‘迟’字,是玉迟生的没错了。
玉染香也顾不得避嫌了,打开门问玉无量:“请大伯详细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无量叹了一口气:“早上去砍柴的人见山路便有血迹就跟着去看了看,结果在崖边发现了这只鞋。想来是弟弟遇着山贼,受了伤,逃跑的时候不慎失足掉下了山崖。”
玉娘子带着哭腔说:“劳烦兄长叫人到山里仔细找找,若只是一只鞋,迟生未必真掉下去了。他说不定躺在山里某处等着我们去救他呢。”
“叫人容易,可是不能让人白出力啊。”玉无量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不是趁火打劫吗?玉染香气得喉头一热。怎奈现在是求人的时候。她硬生生把愤怒咽下去,放软了声音哀求道:“伯伯,您不就这么一个亲兄弟嘛?人命关天。”
玉无量小眼睛贼溜溜地望屋子里一瞟。
玉染香瞬间明白了:他想要那个玉娃娃。
知道了他的心思,玉染香却暗暗松了一口气:方才她还怀疑是玉无量半路拦住玉迟生抢夺。
如果是那样,他不但不会真心帮着玉迟生,还会千方百计阻挠。
如今看情形他不知道玉娃娃在玉迟生身上,那他就不是凶手了。
这样一来就算是为了玉娃娃,玉无量也会拼尽全力找玉迟生了。
钱能解决的问题从来不是大问题。
玉染香忙说:“那东西在我爹身上,只要找到我爹,我便送与你。”
玉无量眼睛一亮:“你说话可算数?”
“算数,我一个弱女子又是晚辈,你还怕我匡你不成。”玉染香重重点头。
玉无量又转向玉娘子。
玉娘子流着泪:“什么物件都没有迟生重要。您只要能带他回来,您要什么东西都行。”
“好,我现在就去叫人进山找。”玉无量转身匆匆离去。
玉染香转身握住玉娘子的手,立刻被冰得打了个寒战。
“娘莫忧。爹是个好人,会逢凶化吉的。”玉染香安慰玉娘子,也是在安抚自己。
她过去从不相信‘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的鬼话,如今却期望举头三尺真有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