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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玉玺 ...

  •   岁上三寒,积雪压断了冬枝,澄澈的湖水早结上了冰面,九转百回的庭廊中小厮裹紧了冬衣,整个公主府祥和宁静,各司其职,大家仿佛早已忘记,半月前凤阳城如今的上位者上演了一场改朝换代血雨腥风。

      “公主,已过半月了,驸马爷仍驻兵淮安不肯退让,皇上虽让您在府中随意走动,却封锁了我们和外界的来往,奴婢试了很多次,仍是半丝消息未传出去。”绿芸拿着披风小心盖在永乐的肩膀上。

      永乐站在早已覆上冰雪的湖面边的亭子里,手中拿着一枝寒梅,缓缓闭上了双眼,睫毛微微颤动,呼出一口热气。

      “绿芸,他哪天登基?”

      绿芸自然知道那个“他”是谁。

      “回殿下,三天后,诚王殿下在奉天殿荣登大宝。”

      女子将一枝寒梅放在两手之间慢慢用力“嘎吱”一声枝干从中折断。

      绿芸恭敬地站在女子身后欲言又止。永乐看着折断的寒梅轻启朱唇:“有话就说,遮遮掩掩作甚。”

      婢女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答道:“公主,高阳郡王想见您,郡王在府外来回三日了,奴婢谨遵殿下指令不曾请郡王进来,可是这数九寒天,奴婢怕郡王殿下受不住。”说着便跪了下来。

      永乐转过身扶绿芸起身,叹了口气:“绿芸,他势必要受这些苦的,煦儿上阵杀敌也不曾惧过,男子汉大丈夫总要习惯母亲不在他左右。”

      绿芸眼眶微红道:“奴婢失礼了,公主,咱们如今怎么办?”她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小殿下在府外明明早已支撑不住却用尽气力苦苦等待。

      永乐抬起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从天而降的雪花飘飘落落,落在院中的青石板桌,落在湖边的枯枝,落在她的手掌心。

      她突然莞尔一笑,归寂的万物焕然生机,言笑晏晏如少女般初雪融化:“绿芸,尘归尘土归土以后,咱们离开凤阳去永州怎么样?”

      绿芸破涕而笑看着她真诚道:“奴婢生生世世都跟着公主,殿下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永乐掸了掸袖子,坐在石凳上勾起唇角,眼中波光粼粼:“好啊,那咱们就去永州。”

      是夜,夜空中繁星点点,皎月慢慢躲在殿沿背后,庄严巍峨的皇宫大内宫人们“沙沙”清扫着白日里的积雪,一辆华丽的马车疾风一般从朱红色城墙环绕着的青石板甬道上飞驰而过,侍卫们沿着墙边站立,已是宵禁时刻,谁人都不知那辆马车上所载何人。奉天殿内灯火通明,门洞大开,月光照在汉白玉台阶上泛着冰冷的光芒。

      永乐从马车上扶着绿芸的手臂缓缓下来,站在雪地上,打湿了裙摆,她拿着一个木雕花的精致盒子,一步步的走向城楼。

      半月前将士宫人们的血迹早已清洗的干干净净,好像那场厮杀从未发生。

      城楼上的男子着一身玄青色长袍,头冠用一根素木簪束着,挺拔的身躯在夜幕下却略显凄凉,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紧紧握着朱色栏杆,紧闭着双眼,冬日的风凛冽,吹过他耳旁,他听见“咚”“咚”“咚”踩在木板上的声音。

      永乐入眼的便是这副凄凄惨惨的画面,李长乾身旁连田四都退居楼下,偌大个城楼,只有他们二人。

      突然夜幕中眺望远方的男子测过脸,面色如常,慢慢勾起唇角:“永乐,你来了?”

      永乐心中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问道:“恐怕诚王殿下早已等候我多时了吧。”男子转过身,一双往日深渊仿佛洞察世事的双眼如今如少年般星光闪闪,他不禁笑道:“永乐,你还是和十几岁时一般无二。”

      他又转过身,指着远处,鸟雀“咕咕咕”的从空中飞过,他像是个待夸奖的孩子:“你看啊,万里河山如今不叫弘文了。”

      随后又垂下了手,凄然一笑:“可是啊,我想要的,却从来没得到过。”

      永乐终是没忍住嘲讽一笑:“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想要什么?如今你诚王李长乾功成名就,逼死了从小看到大的皇侄,将他从皇位上拉了下来,将这万里河山收入你囊中,你还想要什么!”

      李长乾没回应她的质问,仍旧垂着头望着地面,喃喃道:“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道,此外不堪行。”

      永乐脸上的嘲意更甚“这是亡国君的诗,要吟也是国破家亡,你我那可怜侄子李昀吟。”

      男人那双墨色的双眼深不见底,定定的看着她:“你怎知这须臾数年里我不是输家?”

      永乐踱步到栏杆处与他并行,从怀中拿出那木雕盒,掀开盒盖,从里慢慢拿出一块手掌般大小的玉石,上面雕刻环绕着龙纹,在月光的照耀下通体泽重。

      她深深吸一口气,看着它凄然一笑:“你说,多少人为了它拼杀撕咬,它到底是厚泽深远,还是血气晦物。”

      她突然抬起头,眼眶温热,柳眉微紧,释然般道:“现在它就在此处,于我而言并无用处,于你而言可名正言顺。”

      李长乾自始至终未看那玉玺一眼,只死死望着永乐一言不发,紧闭双唇,抬起头看着无边无际的夜空,看不清神色。

      低声开口:“永乐,你说李昀死了吗?”

      永乐将玉玺放进木盒中,移步到木桌旁,侧过头神色淡然:“陛下哪里话?弘文帝早在城破之日以身殉国,尸骨在兵马慌乱中无存。”

      顿了顿,接着平静的自言自语喃喃道:“如今九泉之下他们父子算是团聚了。”凄然一笑,随后缓步下楼,不见踪影。整个城楼上仅剩男子一人。

      李长乾望着城楼下雪地上的车辙印和早已望不见影子的马车,轻轻摩挲着玉玺上的纹路不知在想什么,叹了口气,向身后刚弯腰上来的田四吩咐道:“传令下去,召徐坤回来,不必再寻。”

      随后从发冠上拔下那根素木簪目光温和,田四弓着腰上前,看着眼前的主子仿佛变了个人般,垂下头恭敬笑道:“陛下平日里一有心事拿出此簪便喜笑颜开。”李长乾神色未变,良久,慢慢走到木桌后眼中淡漠:“田四,古言云伴君如伴虎,何时轮到你猜那君心?”

      田四慌张俯身跪下,额角密满细汗,颤抖地说:“是老奴逾越,老奴万万不敢揣测圣意,老奴只是担忧陛下身体,请陛下息怒。”

      良久不见动静,田四颤颤巍巍抬起头,黑夜间的城楼上早没了男子的身影,只听见寒冽的冬风吹过枝叶婆娑声响。

      马车上,永乐靠在团锦上闭眼养神,眼下隐隐乌青,神色憔悴,妍丽的面容黯然失色,绿芸看着公主疲倦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永乐依旧紧闭双眼,嘴角却微微牵动:“绿芸,你叹什么气?”

      “公主,田四公公告知奴婢诚王殿下……邀您明日去奉天殿参加登基大典。”绿芸小声道:“殿下,您要去吗?”

      永乐忽的睁开了满是血丝的双眼默默道:“去,为何不去?我的好二哥明日要做皇帝了,做妹妹的哪有不恭贺的道理?我若是不去,见证他如今丰功伟业的怕是没第二个故人了。”

      边说边撩起了马车上的帘布,一道道宫门从眼前掠过,一双墨色的眼眸在长空中莹泽明媚。

      熹光还未落到宫墙上时,内监的长鞭就已响彻三宫六院,庄重,威严,人人噤若寒蝉,这一天是尘埃落定之日,太监宫女们忙忙碌碌各司其职,无人敢在这一天松懈怠慢,大邺朝正式在这一天不改姓却更名。

      而弘文帝李昀,也将是日后这宫里的一大禁忌。

      “高阳郡王,请您移步,公主如今是不会见您的。”绿芸心中如热锅蚂蚁般煎熬,看着眼前跪地不起,双肩颤抖不止的少年,却也不敢忤逆公主,她实在不知公主故意拉开与李煦的距离是何用意,却也不敢忤逆公主,只能心中默默心疼这孩子。

      李煦依然跪在马车前执拗不肯起身,少年的身躯还未伟岸,却挺拔如松,那双丹凤眼噙满泪水,他日日在公主府外祈求母亲见他一面,却次次被绿芸姑姑打发,他声声悲泣:“母亲,煦儿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母亲为何不肯见煦儿?”

      绿芸心急如焚,高阳郡王挑在宫门口跪地喊母亲,今日登基大典,各方眼线众多。

      她无奈开口“郡王殿下,请您慎言,这里面坐的是大邺的顺安长公主,您的嫡亲姑姑。”

      少年擦了擦泪水突然起身,目光如炬盯着马车紧紧闭着的门,仿佛透过这扇木门能看到里面女子的身影,他哑声问道:“您是不要煦儿了吗?”

      良久,马车上响起一个平淡的声音:“走吧,绿芸。”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在李煦的心头重重的敲上了一棒。

      绿芸不忍看少年脸上的神情,只好连声道好。

      少年怔住,马车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疾风仿佛是刺伤他的利刃,刀刀无情,他心中的大山颓然倾塌,心中有密密麻麻的蚂蚁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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