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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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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门隔音效果绝佳,安聿浸在水中,脸侧像是精灵耳朵的两片鳍微微抖动。
……什么也听不见。
翘起的鱼尾拍了拍只剩一半的水面,安聿拧开水龙头,躺在水龙头下方,出神地望着水流落下的轨迹。
哗啦、哗啦。
水流声溢满整间浴室。
刚才跟沈兰屿互怼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浴室只剩安聿,明明空间狭小,安聿却感受到空旷感,这种感觉很像是同族短暂聚集后各奔四方,人鱼没有统一的王,——也许千百年前有过——生性残暴冷血,不爱群居,一年也不过聚集两三次,还是为了共同捕猎、交换情报、繁殖后代。
成年的人鱼一年一次发情期,每次交尾对象都有可能不同。
安聿出生后没多久他的母亲便离他而去。
字面意义的离他而去。
离开他、抛下他。
所以安聿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过姐姐或弟弟。以至于安聿格外好奇人类社会的亲缘关系到底是怎样的。
说白了,就是好奇沈兰屿的哥哥。
安聿钻出水面,手臂搭在浴缸边,不由自主地想:沈兰屿怎么还不咳嗽?
*
安聿在浴室想些有的没的,现实时间才走过两分钟。
浴室外,沈兰屿招呼大哥进来坐。
沈兰屿他哥名澜绮,一米九一的个子,比沈兰屿略高两公分,身材挺拔硬朗,像一杆枪,阔步走来时,带起一阵风。
沈澜绮这些年天天在海边晒,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眉眼和沈兰屿有七八分相似,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凶悍无匹,一旦笑起来,两排小白牙闪瞎人眼,气质眨眼从草原狼变成微笑天使萨摩耶。
沈澜绮大马金刀地坐在软椅上,见沈兰屿把换下的湿衣服丢在脏衣篓里,稀罕道:“你洗澡不脱衣服?”
“不是我,是我室友,他不小心打开了花洒,把你倒霉的弟弟淋了一身。”
“你什么时候对陌生人容忍度这么高了?”
“容忍度高?哥你抬举我了。”沈兰屿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裳,坐到沈澜绮对面,“我恨不得把他丢到马路上去。”
“那你怎么没丢?”
沈兰屿:“……”
沈澜绮:“从小到大,你从来不惯着讨厌的人,是什么让你想丢但没丢?”
没想到一来就让他哥抓住了重点,沈兰屿提了口气:“不说这个,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澜绮长眉微挑,也不戳穿弟弟的意图,顺着话题:“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
“少来,你不忙?”
“来看你的时间还是挤得出来的。”
沈兰屿和大哥相对而坐,坐姿十分随性,岔着腿,整个人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别兜圈子,说正事。”
沈澜绮:“你回国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回家了没?见到爸了吗?”
“刚回来就到这了,手机上交节目组。”
沈澜绮仔细打量着许久未见的亲弟,好半晌才问:“真要进娱乐圈?喜欢跳舞可以走其他路子。”
沈兰屿褪去冰寒与不正经,在大哥面前,他是赤诚的:“哥,你知道,她当初是怎么走的,我就要怎么一步步走上去。”
“你……”沈澜绮是世上最了解亲弟弟的人,沈兰屿说一不二,谁都无法左右他做出的决定,“算了,随你高兴吧。”
兄弟俩又聊了一会儿,多数时候是沈澜绮说、沈兰屿听,随着这一说一听,许久未见产生的一点隔阂慢慢消失。
沈澜绮始终是笑着的,沈兰屿到后来也牵起一点笑意。
时间过去二十来分钟,沈兰屿又抛出了最开始的问题:“哥,你到底干嘛来的?”
沈澜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沈兰屿:“秘密任务?”
“倒也不是,”沈澜绮纠结一番,“说出来怕你冲动。”
沈兰屿笑了一声:“我能怎么冲动?既然不是秘密,你说说看。”
沈澜绮深吸一口气,“前两天,近海巡逻船探测到一速度极快的海洋生物突破了海岸线,朝着大陆方向来了。”
沈兰屿顿了顿,咂摸着他哥这话的意思,半晌才出声问:“人鱼?”
沈澜绮颔首:“是从海上拍卖会逃走的一条极为珍贵的雄性人鱼。”
沈兰屿目光锐利似出鞘寒刃,“你们怎么知道?”
“你是真没看手机啊,”沈澜绮叹道,“拍卖会背后有F国某集团的影子,他们在网上散布消息,愿意以百万向我国民众购买人鱼的消息,如果有人能活捉,愿以百亿的价格买下人鱼。虽然我们立即管控,删除了这类言论,但还是有不少人看到。”
“再者,前天下午,和这片海岸相关的热搜出现三个,其中之一就是出海渔民声称亲眼见到了人鱼。”沈澜绮揉着眉心,“我们及时封锁了海岸,但你如果出去转一圈,就会发现到处都是来这儿碰运气的人。”
“你们没有行动?”沈兰屿语气冰寒,惹得沈澜绮连看他好几眼,“行动早就展开了,进出岛的关口更是严格监控,但那些人都说来旅游散心,我们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封岛?那岛上居民又怎么办?一个决策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我们为什么要行动呢?”
“什么意思?”
“人鱼,首先不属于我国保护动物范畴,国际上更是可以肆意买卖,这点你我再清楚不过,”说到这里,沈澜绮语气也冷了一瞬,“其次,人鱼居于深海,世上没有一条法律规定了人鱼的归属。在资本家眼中,它们只是一种资源;在疯狂的科学家眼中,它们是实验材料。只要谁捉到,就默认是谁的。”
沈兰屿无意识地掐着自己虎口,“简直是狗屁。”
“的确是狗屁,”关于这一点,兄弟两个保持高度默契,“最后,F国人没有做出任何疯狂的举措,也没有找借口强行突破国界,更没有派人秘密登岛。我国的利益受损了吗?没有,那么在事态发展到不可控之前,我们的态度是持续观望。”
沈兰屿冷静下来,想也知道,这事再怎么发展,也闹不到国家出面的程度,除非安聿的存在危害到社会安全。
通过大哥的描述,沈兰屿已经百分百确认那条人鱼就是安聿,从海上拍卖会逃跑、雄性人鱼、闯过海岸线登岛,除了安聿还有谁?
沈兰屿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他们有安……有人鱼的照片吗?”
“没有,只有一张画像。”沈澜绮摸出手机,“你要看吗?”
沈兰屿接过手机,不知何时手心里覆了层薄汗。
然而,看到画像的瞬间,心里快要喷发的火山倏地熄了。
那是一张简陋的抽象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只能勉强看出头发是黑的。
沈兰屿嫌弃地把手机丢回去,“哪怕是梵高在世,也看不懂这画的是什么鬼东西。”
沈澜绮飒然一笑,“据说见到人鱼的都失忆了,除了最初捕捉到人鱼的人。这画就是那个人画的。”
“不过,”沈澜绮话锋一转,“既然有人保留了记忆,他们手里应该有更准确的画像,只是没有公开。我猜他们多半还是想派人亲自来搜,只是现在还在和我们打太极罢了。”
沈兰屿稍微松了口气。
这就表示,安聿还有时间学习人类社会的一切,待在这里暂时安全。
然而节目开拍,安聿终究会出现在公众眼前,到时候,又该如何?
套到了想要的消息,沈兰屿开始赶人:“行了,知道你部队事多,就不留你了。”
沈澜绮:我还没说要走啊。
*
沈兰屿怎么还不咳嗽?
无数次思考这个问题的安聿忍不住了。
他从浴缸里起身,鱼尾眨眼变作双腿。
泡的时间太短,鱼鳞还未完全褪却,覆在雪白柔腻的皮肉上,宛如群星贴身。
安聿捡起散落的衣物,刚把一条腿伸进裤子,咔哒一声,门开了。
沈兰屿推门而入,入目便是新雪之上两点落梅,在他面前晃晃悠悠的,含苞待放。
沈兰屿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呼吸沉重。
安聿没想过沈兰屿会推门,也僵在原地。
只不过安聿的僵硬和沈兰屿不同,安聿是担心沈兰屿发现他没遵守“不出浴室”的约定,又找借口欺负他。
在两相沉默的气氛中,拉长调子的一声“咕——”,让两个人回过神来。
安聿灵光乍现,说话也不磕巴了:“我肚子饿,想出去找点吃的,不是不听你话!”
这番不打自招的小模样实在太乖,沈兰屿心底一软,“我哥走了,我让人送了饭,出来吃吧。”
安聿眼睛一亮,顾不上穿衣,一个猛扎要往门外跑,被沈兰屿及时薅住,“先把衣服穿上。”
*
十分钟后,安聿坐到桌前,看着桌上摆着的炸小鱼干、清蒸鱼、炭烤章鱼、生蚝、生鱼片,流下了羡慕的口水,“这些,都是我的,吗?”
“是你的。”沈兰屿打开另一份餐盒,四菜一汤,都装在精致的白瓷碗里。
沈兰屿一一取出。
红烧肉、青椒肉丝、醋溜土豆丝、炒小青菜、海带汤,菜色丰富,色泽诱人,让人看着就食指大动,跟中午节目组发的盒饭简直云泥之别。
安聿看了看眼前的全鱼宴,再瞅眼沈兰屿,吸了吸口水,“我能,尝一下你,的吗?”
沈兰屿掀起眼皮掠向安聿,“尝一次,答应我一件事。”
债多不愁。
安聿虽然没学过这成语,但已经充分领悟其精髓。
刚答完一个“好”字,就迫不及待伸向盛红烧肉的白瓷碗。
然后……被沈兰屿用筷子敲了下手背。
“第一件事,学会人类的吃饭方式。”
“我还一口没尝!”
“不学没得吃。”
安聿满脸屈辱地拿起筷子,五根笨笨的手指怎么也握不好两根细竹签,惨遭沈兰屿嘲笑:“人鱼真的是智慧生物吗?”
安聿憋着一口气,不停偷看沈兰屿的握筷方式,来来回回好多次,终于勉强夹起一筷子红烧肉。
为了报复沈兰屿,安聿夹的是最大的那块。
轻咬一口,汁水四溢,肉香在口腔内爆开,好吃到不想下咽。
安聿眯着眼咀嚼,发出欢快的呼噜声。
沈兰屿瞥来一眼,总觉得自己养了只猫或狗,而不是人鱼。
安聿准备夹第二筷。
沈兰屿适时开口:“第二件事,从今天开始学化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