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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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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贡士出宫的小太监在未央宫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皇后的贴身宫女白霜。
“你在此等候辛苦了,这是娘娘叫赏你的。”一包金子被塞到太监手里,白霜道,“国舅爷前几日摔伤了腿,方才走路一直强撑着,娘娘特意吩咐,叫内务府准备车马,送国舅回府。”
太监眉开眼笑,“小的明白,一会儿跟着马车将国舅爷送出皇宫。”
趁着他们二人寒暄的工夫,国舅爷已经登上马车。
“那就劳烦公公了。”白霜客气道。
太监乐极了,自己这是攀上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虽说皇后不得圣宠,但统领六宫的权力在她手里,自己这是要飞黄腾达啊!
马车行到宫门口,被侍卫拦下要查车里的人。
太监慌忙道,“不必查了,这位是皇后娘娘的兄长,当今的国舅爷!”
侍卫们与太监有交情,听他这么一说,真就没查,直接打开宫门行。
夜里,华贵的马车行在游人如织的朱雀大街上。
时月影撩开车帘,她望着满目的花灯与热闹商铺,自己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出了皇宫!
时府当年深受皇恩,府邸就在皇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街尾。
“公子回来了,殿试考得如何?”老管家见马车停靠,慌忙迎了上来。
时月影下了马车,与老仆人一对视,后者吓得往后一仰跌倒在地,面露骇然之色。
等内务府的马车调转车头回宫,老管家惊呼一声,“小姐?!”
时月影疾步行过长廊,一路朝着母亲的卧房走去。
此时时夫人的床铺边围着丈夫与两个儿子,“影儿今日怎么不来?”
四个孩子当中,她偏疼双生子,最最疼爱的是双生子之中的女儿,这几个月病糊涂了,忘了女儿已经入宫两年不得相见。
“月影嫁人了,在夫家得很好,前几日回来看过你,你忘了?”时尚儒耐心同她解释。
“你再叫她回来,我想她了......”时夫人容貌清纯秀美,即使是病容也毫不逊色,叫人生出几分怜惜,得了丈夫半辈子的疼爱。
前两个儿子都遗传了他们父亲的端正长相,而时月影和时月星偏像她一些。
“怎么好叫她天天回来。”时尚儒起身站到门口,不愿见夫人伤心的模样。
“父亲,要不我进宫去求皇上?”时家长子时月霜道。
“住口!”时尚儒道,“她嫁入皇家,就不是时家的人了!我们要与她划清界限!”
“大哥别急,三弟今日殿试,至今未归,或许他能见妹妹一面呢。”时家次子时月华道。
两年前官场血流成河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时尚儒实在后怕,三儿子瞒着他偷偷报考科举,到了这个时辰还未回家,或许已经......
此时一个身影从远处廊下朝父子三人走来,时月星踌躇满志离开家时,穿的正是这身玄色云锦长袍。
***
时家东厢房的卧房门紧紧合着。
时夫人抬眸认出时女儿,紧紧抓住了她的双手,“你不孝顺!我对你自小千般疼爱,我病了你也不来瞧我!他们说前几天你来看过我,我就知道没有!你又穿你哥哥的衣裳偷溜出去玩了?”
“你究竟是怎么回来的?!”时尚儒心急如焚。
“陛下准我回来的,父亲不必惊慌。”
她自小一说谎,眼睛就朝地下瞧,这毛病至今改不了。
“你哥哥呢?你怎么穿他的衣裳?”时尚儒察觉异常,他这对龙凤双生子,自小调皮,无恶不作。
“他在宫里呢,皇上留下他用膳。”
“说谎!你是不是与他换了衣裳偷溜出来的。快给我回去!你可是皇后,怎么能擅自离宫?!”
“妹妹,真是如此?”大哥二哥也纷纷急切问道。
“我......我就是想来瞧瞧母亲。”时月影没料到父亲会如此生气,“我瞧完了会回去的。”
“现在就回去!你母亲好着呢!快给我滚回皇宫!”
时尚儒年过四十,依旧是个风度翩翩的模样,如今却怒火攻心,揪起小女儿的手臂就要将她往外赶。
“女儿--!”时夫人根本不记得女儿成了皇后,只当丈夫要赶走女儿,急得下了床,将时月影生生地护在怀里,“她做了什么错事你要赶她?!”
时月影紧紧抱着母亲,“今夜皇帝会在御书房通宵看殿试的文章。到了清晨卯时间,会有水车经过朱雀大街回皇宫,白霜会打点好一切,我能跟着水车回宫里。”
已近子时,御书房里,德乐瞧着皇准备通宵在御书房阅完贡士的文章。
终于阅完第二十篇文章,元景行起身,“去未央宫。”
“陛下,都已经这个时辰了,皇后娘娘已经安寝。”
“睡了?那正好吵醒她。”
未央殿里已经熄了灯,皇帝一路从御书房徒步行来,宫女们立即进殿点灯。元景行大刀阔斧地坐到东墙下的木塌上,隔着半透的霞影纱看向内室的床榻。
白霜波澜不惊地给皇帝端来茶水。
“皇后今日做了些什么事?”
元景行几乎每日都会叫时月影将一整日做的事情说给他听。若他某一日来时她已经安寝,他便转而问白霜。
“回禀陛下,今日皇后一整日都在看内务府呈上的贡品单子,晌午用膳多食些鱼肉、牛肉,下午用了葡萄与御茶膳坊做的点心,晚膳吃得不多......”
“往后晚膳前两个时辰,不要给皇后食太多点心,下去吧。”皇帝扬手。
白霜袖下的双手都在颤抖,皇帝近日十分喜欢吩咐皇后早起为他穿戴,若明日早晨......
“咳--”帷幔之后传出一声轻咳。
皇帝正好放下茶杯,骤然从木塌上站起身。
“娘娘临睡前说喉咙干涩,奴婢再去给娘娘送茶。”白霜抱起茶壶。
皇帝已经撩起了幕帘,朝着花梨木精雕大床走去,“病了?朕说过不要用太多冰。”
床榻上的人背对床沿,明明醒着,却不起来同他说话。
“还在为昨日的事生气?”元景行昨夜又数落她嗜睡惫懒,说她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她不大高兴,顶撞了几句。
床上的人依旧赌气,故意冷落他。
“起来吧,朕给你倒水润润嗓子。”夜深人静的,元景行好声好气地同她说话。
白霜站在幕帘边,心提到了嗓子眼,简直是大难临头。
“你跟朕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元景行的耐心用完,直接将人扯了起来。霎时间,床上的人与皇帝四目相对。
君王脸上的神色从惊愕到盛怒。
时月星这么吊儿郎当的人也被震慑地慌忙跪到地上,朝着皇帝磕头,“皇上恕罪!妹妹思念母亲,出宫去了,是我的主意,求陛下开恩!”
元景行愤然转身,炸裂一般大吼着命人备马车!
“把时月星关到刑部大牢去,罪名是刺杀君王!”
深夜的皇宫笼罩在静谧之中,廊下一排排琉璃灯笼光线柔和。宫门口的侍卫打起精神,准备再守下半夜。
此时一阵急促刺耳的马蹄声传来,“打开宫门!”御前侍卫高声呼道。
宫门守卫一瞧骑在马上为首的人,竟然皇帝陛下。沉重的朱红色宫门迅速被打开,皇帝身后跟着几百名铁骑禁军,马蹄扬起的灰尘足足两尺高!
半个时辰之后,手持火把的铁骑将整个时府团团围,元景行只命十个御前侍卫跟着他进府。
时家父子立即迎接了出来跪在元景行面前,“请陛下恕罪!”
“皇后呢?”元景行咬牙切齿。
“皇后娘娘已经回宫!”时尚儒磕头道,“求陛下开恩!饶恕皇后!”
御前侍卫搜查过时府的每一间房,皆不见时皇后的身影。
皇后既不在宫里,也不在时府,如此一来问题反而大了,御前侍卫面面相觑。
元景行怒极反笑,“给朕守着时府,若朕在天亮之前找不回皇后 ,将整座府邸便烧为灰烬!”
***
夜极深了,朱雀大街上行人四散,时月影独自在街上游荡。什么跟着水车进宫的事其实是她胡编的骗父亲的,当时情况那么紧急,她与哥哥没有时间计划怎么回去。
所以此刻她既回不了家也回不去皇宫。
真的闯祸了。
虽然身着男装,但遮不住倾国倾城的模样,一路上引得不少经过的男女回眸看她。
“公子,要不要买个小糖人回去给娘子?”路过糖人摊时,摊主热情地招呼她。
她好饿......可是没有钱......于是她捋下手上的红宝石戒指,“我只有这个,能不能和你换?”
“公子这是糊弄我呢?”摊主盯着时月影手里那只血红的红宝石戒指。
此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时月影寻声望过去,她脸色瞬间惨白,慌不择路地往前跑去。
“公子,这糖人送给你!反正我也快收摊了。”老板扯过她的袖子,从余下的糖人中挑了个最大的给她。
“我、我不要!”时月影企图挣脱,可糖人摊的老板实在过于热情,她越是推辞,他就越要将糖人往手里塞。
举着火把的禁军已经将她和糖人摊老板层层包围了。时月影如惊弓之鸟一般,看着元景行跳下马匹,气势汹汹地径直朝着她走来。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手里的糖人成了她手里唯一的武器,根本无力抵挡,也无处可逃。
时月影被揪着塞进马车,元景紧跟上来,吩咐驾车的侍卫,“去极乐坊!”
她缩在角落,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怒意盎然的双眸,“我娘亲病了,我出宫只是为看看她,明日我便自己回去,陛下不必如此盛怒。”
皇后性格温吞,多少的威胁恐吓,都不能真真起作用,到了这般田地还企图与他讲道理。
时月影觉得上次用桃子讨好挺管用的,她伸手将糖人放到皇帝面前,“陛下吃不吃这个?”
元景行胸间邪火乱窜,伸手夺过她手里的糖人,掀开窗竹帘,扔出窗外,“朕去过时府,现在还有一百多个禁军围着时家府邸,只要朕传令,你们时家就会变成一堆废墟!还有你那个孪生的哥哥,已经被关进刑部大牢!”
时月影眸光怯怯的,“求陛下放过臣妾家人,我自己做错的事自己受罚就好。”
“自己受罚?天底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马车疾行片刻之后停了下来,不同于朱雀大街上到了深夜逐渐冷清的模样,此处高楼灯火通明,琴声笑语不断。
“知道这是哪里么?”元景行掀起竹帘,“京城最大的教坊,其中的官妓皆是罪臣妻女,其中有不少你的旧相识!”
时月影缩在角落里,华灯初上,教坊朱楼富丽,门口便是迎来送往的景象,官妓们穿着暴露,媚态横生地与人勾缠。
他的那些威胁恐吓已经对她不起丝毫作用,亲眼所见的东西才能真真叫她恐惧。
“两年前,朕寻思怎么处置你时,有过其他两个选择。就是将你与其他奸臣妻女一样充入教坊。”
时月影一字一句听得真切,她险些成为那些女人之中的一个,千人枕万人尝。
“可是朕将你接进皇宫,还将你捧上了皇后的位置。而你却不识好歹,竟逃出皇宫。”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轻捏她的下颌,叫他直视她,“既然不愿当皇后,朕不如今夜就将你关进这座教坊,叫你尝尝滋味如何?你不愿意侍寝,朕不强迫你,可若进了这个地方,这些事情便由不得你!”
“客官,可要到里面坐坐?”几个穿着暴露的教坊女子注意到了他们的马车,马车里的男人一定非富即贵,热情地要打开车门。
时月影往角落缩了缩。
元景行故意不赶走她们,叫时月影听着她们娇柔诱人的声音。
“人到了这种地步,朕给她们几十两银子,她们便能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朕。你呢?朕予你皇后之尊,你回报朕什么?”
“我只不过是想见见母亲......”
“不准!朕说过,要你和时家划清界限!”他欺身而来,讲她困在逼仄昏暗的车厢角落之中,“只要你乖乖待在宫中做你的皇后,朕就会留着他们的性命。可你偏偏不识抬举!”
“为何偏偏是我?”时月影仰头质问,“我从未做错什么,你的生母也不是我害死的!当年先帝褫夺太子封号,多少重臣在朝堂之上弹劾你,多少人家落井下石。可我一件坏事都没有对你做过!我父亲也没有!”
“一件坏事都没做过?”黑暗之中,男人眼神幽深,他嗤笑一声,仿佛她的话有多滑稽多可笑,“就数你做的事最伤人!甲子年冬,我远去边疆,临行前我跟你说等我两年,你为何没有等?才隔了两个月,你就与旁人定了亲,是料定我会死在边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