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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鸿源密谈 ...

  •   拱大丘领着郝汉进来。沉重的靴声踏碎了雨夜的沉寂,靴底在光洁的青石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印记。
      通过大厅,穿过回廊,来到一个偏厅的雕花木门前。拱大丘打开门,侧身让开通路,恭恭敬敬道:“郝帅度!请进!”
      随行的万俟霸在门口站住,回头打了个手势,身后三名彪悍卫兵便按最佳防卫位置迅速散开,手按刀柄,目光炯炯地扼守住厅堂入口及回廊要冲,顷刻间将这片空间与外界的风雨喧嚣隔绝开来,只余下灯笼暧昧的红光濡染青色的墙壁。
      兆立本完全收敛了此前夸张的侷傲和嚣张,脸上堆满恰到好处的谦恭,与一丝习以为常的紧张。左丘磔则是一身风尘仆仆的骑装,肩头微湿,显是星夜兼程而来。他面色凝重,眼底藏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即将禀报要务的急迫。
      两人深深一揖,将郝汉迎进烛火通明却仍显幽深的客厅。厅内陈设古朴,一张紫檀木八仙桌居于中央,两盏兽首铜灯映照着温润的瓷器茶具,袅袅茶香与雨夜的湿冷气交织,弥散不息。
      “帅度,您请上座。”兆立本仍然躬着身,扬手示意。声音放得极低,带着十足的敬畏,“卑职与拱捕头且去大堂候着,若有吩咐,随召即至。”
      郝汉微微颔首,之后径直走到八仙桌一侧的主位前。他并未急着落座,而是抬手解下浸湿的大氅,随手搭在旁边椅背上,露出内里一身玄色劲装,更衬出肩宽腰窄的武将英姿。这才在左丘磔对面的紫檀木大师椅上沉稳落坐,姿态如山岳峙立。
      随即,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指了指左丘磔方才的位置,声音浑厚而清晰:“坐,茶尚温。”
      兆立本走出客厅,随手把门关上。他与廊下肃立的拱大丘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便沿着回廊,去了大堂歇息,听候差遣。
      厅内只剩两人。烛光在郝汉棱角分明的脸上闪烁。他端起面前的白瓷茶盏,却未饮,只是用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炯炯直视左丘磔。
      左丘磔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仿佛要鼓起千斤重担。他双手捧起自己的茶盏,啜饮一小口,润了润因紧张和风寒而发干的喉咙,才沉声开口:“帅度,京中急变。上官未央,狂悖忤逆,与国相霍实诚内讦落败,被圣上下旨格杀勿论。此獠狡诈,趁当日京畿暴雨如注、戒备稍弛之机,竟凭逆天之能破围遁走,如今行踪成谜,海捕文书已飞传各州郡,悬赏缉拿。此是其一。”他语速急促,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稍作停顿后,他接着道:“其二,兵部综制梁丘大人已密奏陛下…以东海寇患日炽、海防空虚为由,奏请削减您部历年贯需之军费定额,用以组建东海水师。此议,已获圣裁御准。”
      话至此,左丘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其三,国相已奉谕从陈涌郡乘战船沿海岸线北上,不日便将抵达北州,向您宣达圣旨。旨意之中,必责成您体察朝廷难处,协助地方筹措,确保军费转拨水师之事平顺无碍。行程推算,不出两日,国相座舟必至。”
      他再次停顿,语气更迫,忧虑更甚:“综制大人深感此事重大,必引发君臣信用、朝堂制衡、兵力部署等一系列连锁反应,故特遣卑职星夜兼程,务必将此情原原本本陈述于帅度座前。综制大人恳请您…明鉴其智不出众,势不夺人,无力控此惊天大局,是以惴惴难安,诚惶诚恐。卑职此行,实为代综制大人请策问计。”
      听左丘磔一口气说完,郝汉瞳孔深处似有寒星般的锐芒急速流转,仿佛瞬间穿透了千里之外的朝堂迷雾,权衡着各方角力。他手捏下巴,闭目凝神,仅仅寻思了片刻,倏地睁眼,眼神中的犹疑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
      “你!”他盯着左丘磔,“即刻启程!昼夜不息,驰返京城。督促梁丘综制,要他紧急密奏陛下。”郝汉的语速陡然加快,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雷霆之力:“奏请陛下诏令工部、户部,即刻统筹调拨。三个月内,务必在东海之滨,安道郡冲槽海湾,建成大型船坞,齐集工匠物料,打造艨艟斗舰三百艘。所有战船,一律泊于冲槽待命!”
      郝汉的目光灼灼凝对着左丘磔,一字一句道:“让梁丘综制同时奏请陛下敕封你为东海水师海事总领,全权负责水师营建、招募兵勇、编练成军之重任。此乃国之急务,刻不容缓!至于启动银钱,不必瞻前顾后,就从即将划拨给我部的军费中,先行如数扣减支取。一切以速成水师为要,迟则生变。”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凌厉,带着金石之音:“此事关窍,在于一个快字!必须抢在国相回朝复命之前,使所奏各项部署既成事实,铸成定局。唯木已成舟,方能遏制后续可能的变数。若稍有拖延…”郝汉忽地站起身,神色凝重,特别警告道:“若于国相回京之时各项关键事宜未能完成,则以其核心之力结集朝臣,朝堂风向必然逆转,则所有筹谋,乃至东海大局,恐将付诸东流。那时,局势之糜烂,绝非今日所能预料。”
      这番话语,字字千钧,如同战鼓擂响在左丘磔心头。他原本还残留的一丝疲惫瞬间被这巨大的紧迫感和被委以重任的激荡驱散。帅度所言,不仅洞悉了朝堂玄机,更将组建水师这盘死棋骤然走活,且将他左丘磔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霍然起身,自斟满杯热茶,一饮而尽,滚烫的茶水入喉,如同咽下一团烈火。
      他将空杯重重置于桌上,发出清脆一响,抱拳躬身,声音因激动和急迫而微微发颤:“帅度深谋远虑,无微不至。军情如火,卑职不敢有片刻耽搁。这便告辞,回京复命。”每一句话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郝汉也站起身来,面容沉肃如铁,双手抱拳回礼,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刚硬:“一路珍重!”简短四字,寄托了千斤重托和无言的期待。
      “后会有期!”左丘磔再次深深一揖,语气铿锵。旋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厅门,玄色披风在他身后倏然扬起,带起一阵劲风。
      他一把拉开沉重的楠木门扇,一头撞破瞬间涌入的夜风冷雨,头也不回地没入无边洞黑之中。很快,庭院中传来骏马昂扬的嘶鸣与清脆的鞭响——急促的马蹄声如密集的鼓点,渐远渐失。
      大厅内,烛火被门外涌入的风吹得猛烈摇晃。郝汉独立于厅中,深邃的目光投向漆黑的门外,仿佛能穿透雨幕,看到那疾驰而去的背影,并看到了东海波涛之上的沉沉阴云。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紧抿的唇角,透露出内心的凝重与铁一般的意志。这场危险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他不再有丝毫犹豫,别过兆立本和拱大丘,五骑循原路返回北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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