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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长安 ...

  •   当阿桃收到萧衍送回来的第二封家书时,大宁和大秦已经发生了一次激烈战争。这次大宁虽然没有取得大捷,但是让莫折耳知道了厉害。

      萧衍亲自探查地形后,重新和崔良恭、尉迟德、裴伯玉制定了进攻计划。

      上次激战后莫折耳确实看到了两军之间的实力悬殊,不知出于何种想法,他匆匆赶回上野城调兵,留了心腹大将费牧在潼关镇守。

      莫折耳一走,宁军也不进攻了,就见天儿在关下破口大骂,什么“三姓家奴”、“帮别人生儿子”云云骂的极其难听,但并不指名道姓。

      大秦的士兵听得一脸莫名,自古城下骂战都是捡着“孬种”、“胆小如鼠”、“你爷爷我弄死你们”这等话来骂,怎么南宁这骂得跟念话本子一般呢?

      这些谩骂被当成笑话一样传到了费牧耳朵里,平时脾气就不甚好的大将军登时双眼喷火。几位副将隐约知道费大将军的经历,见状连忙上前劝慰。并传令下去不许乱传谣言。

      原来这费牧本是南前齐人,因为兵败被北陈生擒,为保命便投了北陈,被指到秦州这边来做当时秦州刺史莫折耳的参将,他这人有几分真本事,因此得到重用。莫折耳能见机造反称帝,他功不可没。

      由此被骂做三姓家奴,丝毫没有骂错人。

      可军中人多口杂,禁止传言并不可行。没过几日,所有人都知道南宁人说的是他们的主帅费大将军了。只要不练兵,费牧觉得自己在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再三嘲笑。

      此时憋了几天的费牧狠狠地将水囊砸在地上,他这辈子最嫌恶的就是别人用他这点子经历说事。

      越想越愤懑,他拿起大刀直直往营帐外走,身边的副将忙拦住他,“将军,想想看,陛下临走时跟你说了什么?说无论对方说什么,叫你千万不能出关啊。”

      “老子还不能不知么?”费牧挥开副将的手,恶狠狠道,“老子就是气不过,良禽择木而栖,他管老子这么多做什么?去他娘的……”

      暴脾气费牧说着将营帐里的案几椅子砍得稀耙烂。

      骂完三姓家奴后又说他老婆跟别人有一腿,这种事是个郎君都不能忍,但他想到莫折耳临走时候的嘱咐,硬生生将污蔑忍了下来。

      他叛逃南前齐后,他老婆确实因为忍受不了被周围人白眼辱骂而自请下堂,再嫁给了别人,结果那厮不是个好人,酗酒打人,没出一年,他老婆,哦不,前老婆便被打死了。

      费牧知道这件事之后整整哭了三日,以后都不敢再娶老婆。

      然而摧垮费牧的是,南宁的人说费牧的老母亲因为费牧叛逃,后半辈子被骂是生了叛徒的贱妇,连出去买菜都会被村里的小孩扔石头,现在老人家连街都不敢上,若不是费牧的姐姐经常回来接济看望老母亲,老人家只怕要饿死在家中。而费牧的姐姐过得也很不好,因为他叛逃,姐夫名正言顺纳妾,宠爱庶子胜过嫡子,还隐隐有宠妾灭妻的势头,公婆更嫌弃姐姐丢人,动辄斥责立规矩。

      副将再劝:“费牧将军,这些都是南边儿人编的谎言啊,你莫要上当啊。”

      “滚开。”费牧再次推开副将,一意孤行要出关,“老子还能不知道他们是说的是真是假么?老子告诉你,是真的!我老娘甚至对外说老子的亲儿子是我大哥大嫂生的,就因为老子是个叛将,除了辱骂,什么好事都他娘的轮不到我,家里人都要被老子连累……”

      他在秦州自立后想尽办法派人回去想接了老母亲和儿子来享福,哪知道他亲儿子不认他,老母亲也不走,说是宁死不去北边儿。还有那些诛心的话,属下都不敢回报给他听。

      而今南宁士兵的骂战彻底勾起了费牧心中最隐秘的伤痛,揭开了流脓腐烂的疮疤,他目眦尽裂,早就找不到理智,直接带着亲兵冲出了潼关。

      萧衍和崔良恭等的正是这一击。

      一日激战到深夜,费牧大败自尽,萧衍崔良恭拿下潼关。

      此时正带兵到半途的莫折耳一时语塞,无奈之下只得将三万人马驻扎在定城与宁军对峙。崔良恭率主力部队时不时进攻以吸引莫折耳的视线,而萧衍的部队根本没有停留,率领奇兵乘轻舟,沿渭河,轻取长安。

      莫折耳为了抗宁军基本可以说是倾全国之力,因此长安反成为无人可守之城。

      至此,萧衍终于收复了失陷百年的故都长安。

      莫折耳见长安失陷,慌不择路下竟然选择重新攻打潼关。崔良恭着尉迟德带领两千骑兵从潼关以南的小关杀出,出其不意,内外夹攻,莫折耳大败于崔良恭,自刎于马下。

      至此,莫折耳的秦帝国灭亡,立国一年。

      当收复失陷于胡人之手百年的故都长安的消息传至建康时,着实将南宁朝廷震动了一下,旋即是举国上下大喜,老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

      这时,朝廷的人才反应过来,原来魏王殿下杀害庶母这事是个幌子,他也不是回南兰陵郡去守祖宗祠堂,而是暗地里去收复长安。萧衍忍辱负重、善谋的名声在士族、朝臣心中更上一层楼。

      太子萧律第一下是惊喜,随之而来的却是忧愁,二郎这不世之功啊。若说暗探北陈搅乱风云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功劳,那收复故都长安则是实打实的,反观自己仅仅是在父皇避暑时监国两三个月而已。

      坐在书房的太子殿下脸色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

      萧衍和崔良恭并没有止步,二人一路往北所向披靡,一举拿下了万丑奴的氐族势力。

      万丑奴是在五镇起义后,看着“邻居”莫折耳自立为王,他也有样学样自立政权,只是他胆子小,还不敢称帝,只敢划地盘。

      如今地盘儿也没了,被斩杀在沙场之中。

      大宁的版图扩大至夏州。

      “殿下,阿桃和她母亲已经到了长安,你回去吧,这边我来收拾,夏州这时候不敢轻举妄动的。”崔良恭道。

      萧衍笑了笑,这一走又是三个月没见,成亲之后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

      “恭敬不如从命,有劳岳父。”他头一次对着岳父一揖到底。

      崔良恭无所谓地摆摆手,女儿嫁过去三年还没动静,要多给些时间让小夫妻好好相处。太子殿下那儿庶子庶女的添了三四个,这边还一个嫡子女都没有,也太说不过去。

      次日,萧衍便带着亲信返回长安。

      -

      长安失陷的百余年中多次受到劫掠,再没有成为都城,也没有再受到重视。前些时候取下长安时,他并没有时间多看看这座城,今日算是他第一次真正走进长安。

      萧衍差点觉得走错了地方,眼前满目苍凉,百余年前铺就的青砖已经磨边缺角,大部分都是夯土路,史书上繁华的东西二市也门可罗雀,街道两旁的房屋十室七空,路上只有稀稀拉拉的骡车经过,不见一辆马车,百姓脸上不再有曾经帝都人的丰衣足食骄傲踌躇,取而代之的是面黄肌瘦眼神空洞。

      可怎么会走错呢?前面是高大巍峨而陈旧的三出阙、朱雀门,宽敞的朱雀大街,以及层台累榭兰殿恢弘的长安宫,都与史书上记载的相差无几。踏上凹凸不平的御道,走上丹陛,拂过斑驳掉漆、已经开裂的木质雕花门,曾经磷磷的钉头已经不再闪耀。

      这就是长安,这就是长安宫。

      就在此处,建立的王朝,曰汉,而今“汉人”皆由此来。

      建康也有朱雀门、朱雀桥、朱雀大街、华林苑等,都是借长安而来。

      偌大空旷的宫殿里响起回声,“哒哒”马蹄由远及近。台阶下,女郎翻身下马,她穿着练色底荻花纹的小袄,下裙是石榴红金线绣江水石纹的叠裙,身上披着石榴红缀白狐狸毛的披风。甫一出现,就让这晦暗的天地间多了一抹灵动娇艳的色彩。

      一进长安宫的大门便瞧见了自己的郎君,他孤身立在承明殿前,竹月色底绣荻花纹的广袖锦袍,外面披着同色的缀黑狐狸毛的披风。

      在他身后就是闻名遐迩的长安宫。初冬的天有些阴沉,破败的宫殿幽暗得如同一匹冬眠的巨兽,随时都会张开嘴将人吞噬一般。

      阿桃提着裙子拾阶而上,萧衍噙着笑下阶相迎。

      片刻后,郎君将她紧紧箍在怀中,相互汲取着温暖。

      阿桃笑道:“你知道我刚才我想起什么了么?”

      萧衍摇摇头,她笑,“我啊,刚才莫名想起年老重病的卫青最后一次见汉武帝时,也就是在这承明殿前,天子降阶羽林低头。”

      萧衍也低低地笑,伸手抚着她的背脊:“傻瓜,‘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在我这里不成立。不管我是不是天子,对你,愿一生降阶相迎,携手共赴生死。”

      阿桃心中涌起千百种滋味,最终都化成一道叹息,哎,以后谁要是再说萧衍不会说情话,她一定会鄙夷那人到死。

      方才像触碰开了情话机括的萧衍放开她,两人牵着手游览长安宫。宫殿里黑洞洞的尽是尘埃,二人没进去,径直往后面而去。几十年来没有人打理,重檐庑殿顶上、连廊的下方都生出了杂草,庭院里更胜,良莠均有,有的野草甚至比人还高,树木更是野蛮生长遮天蔽日,更显得昏暗可怖。

      园子里曾经精心打理的牡丹花等早就被剥夺了水土资源,化作杂草的养分,只余下几株抢夺赢了土壤水分,依旧笑傲园中。太液池依旧在,只是池水不再清澈,有几处露出半截残荷黑茎。

      “谢谢你,萧衍。”

      郎君一顿,侧过头眼带不解,阿桃笑:“我祖父一辈子的愿望就是能够收复长安、洛阳二故都。尤其是长安,而今如他所愿,他定然十分欣喜。”

      萧衍脸上的笑意加深:“我们萧家在前齐太宗时为避猜忌开始蛰伏,不再走武将路子。我小时候经常去卫国公府,就是因为老国公爷是一位大英雄。其实你不知,在你幼时,老国公爷常在私底下亲自指导我。”

      阿桃灵光一闪:“你这么一说我便想起来一些片段,当年咱们打架,是不是就因为不服对方在祖父心中的地位啊?”

      她总算是想起来了,不过这不对,“那日老国公夸我‘敏善颖慧’,你很不服气,要与我争个输赢,你输了,后来……那时候我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女郎呢?完全没有一点女郎的样子。”他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毫无女郎样子的女郎能够深深烙印在他心上。

      阿桃撇撇嘴,她也没想到,小时候那么讨人嫌恶来抢她祖父的人,她居然在长大后对他一见倾心,还千方百计想嫁给他。

      她斜着眼睛去看萧衍,却见对方正在含笑看着她。

      夫妻俩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长安宫,好像几十年甚至百年后,无人问津的长安宫再次活了过来。

      这一夜的萧衍很不一样,许是收复长安让他兴奋,箍着她的腰不放,硬是将她喜欢的各种姿势都来了一遍,热情得堪比洞房花烛那夜。

      只道是花底丛中夜莺啼,幽咽泉流桃香纵,铁骑突出刀枪鸣,鸾凤琴瑟皆相谐。

      -

      长安的冬日可比苍岚城还冷,干嗖嗖的风刮过,阿桃觉得自己脸疼。忙回屋叫落雁给她又厚厚添了一层润肤的膏子。

      萧衍一早便出了门,开始接手长安的政务要是。还要找出府衙中关于这失陷百余年的记载,以便记录在史书当中,让后世子孙有迹可循。

      半月后,萧重喜给儿子发来了新任长安官员,也是曾经宁国公府的幕僚刘先生,如今的长安县令刘大人,其他官员也将在年关前后陆续到任。

      “殿下,多年未见,可还好?”刘大人年愈五十,见到萧衍便直直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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