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心动》黎羕

1、借过【晋江首发】

　　《终于心动》
　　文//黎羕
　　晋江文学城首发

　　黎姿从来没有想过时隔六年和云郢还会有重逢的时候。

　　她依旧如往常般坐在办公桌前低头认真审阅合同上的每一条例。

　　临近傍晚，苏市下了一场不算大的雨，城市道路被冲刷得干净发亮，温度似乎也降了下来。

　　办公室的窗户开了条细缝，凉风缓缓吹了进来，她抬眸盯着窗户愣了几秒，视线重新落在桌面，台钟上的数字在提醒她距离下班还有半小时。

　　前段时间南絮上下皆是“战备状态”，好在付出的辛劳终是有了回报，签约很顺利。公司为了犒劳大家前段时间辛苦今晚安排所有人前往凌点酒吧去放松放松，所有消费由公司买单，也算是难得“下血本”。

　　手头上的工作都处理差不多了，黎姿打算今天提前下班，上个月办理的护肤卡还没用过，正好一会儿去看看手法怎么样。

　　黎姿纤细指尖轻敲桌面几下，打定主意后霍然起身，办公椅轻飘转了两圈，座位上的女人已经拎包走出了办公室。

　　前台小美正和身边人有说有笑，余光瞥见熟悉身影从楼梯下来收敛许多，起身亲热打招呼。

　　“黎姐，今天有事啊？”
　　“嗯。”黎姿走几步又折回前台，“对了，晚上凌点消费公司买单，你们过来吗？”
　　“一定去啊！公司买单咱们肯定去！”

　　小美察觉自己此时言语有些激动，脸上腾起红晕，降下不少分贝。

　　“黎姐……也去吧？”
　　“嗯，去。”黎姿撩动肩上长发垂至腰后，冲小美俏皮眨眨眼，“难得公司买单，我肯定去，现在去做皮肤管理，做好晚上艳遇的准备。”

　　小美盯着远走的背影喃喃自语：“不愧是黎姐，随时准备做艳遇的准备……”

　　黎姿走出公司揉揉酸疼的脖子，轻呼一口气，胸腔里的压抑感随着这口气松缓下来。手机给人事部的人发了条信息说明提前下班的情况，确定发送的信息无误后伸手打了辆车。

　　HS是一家以礼服为主销售的店，同时也兼具造型和护肤，用店里欢迎语来说：如果有件事必须要做的话，那就是要先好好爱自己。

　　黎姿觉得这话很合理也很懂女人，简短一句话说的委婉动情。
　　所以她来了。
　　来送钱了。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缓缓停在路边，HS店面位置刚好在市口，打车、停车都很方便。

　　黎姿刚进门，前台的妹子很快迎了上来，脸上笑容完美的挑不出错处。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来这里算是临时兴起，黎姿轻轻摇头。

　　“不知道怎么称呼呢？”
　　“我姓黎，上个月在这里办过卡。”
　　“黎小姐，您今天来有什么需要呢？可以告诉我，我尽快帮您安排。”

　　黎姿越过她的肩看身后接待厅的位置座无虚席，着实没想到临时兴起的代价是压根排不上的尴尬。

　　“我想做个护肤，大概需要等多久？”
　　“今天是周五，店里比较忙，您先进来，我去查看还需要等多久。”

　　黎姿跟在她身后被安排在一处单人沙发稍等，旁边配着玻璃台面的小圆桌，桌上摆放着几本杂志供人等候时无聊翻阅。

　　“黎小姐对喝的有要求吗？我去安排人一会儿送来。”
　　“不用了，谢谢。”
　　“好的，您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店员一走，黎姿开始打量店里的装饰。
　　整体风格都是以暖色为主，原木居多，在整条街上这家店的确独树一帜，过往行人的目光很容易被吸引过来。

　　“黎小姐久等了，刚好有间护肤室腾出来，保洁正在清扫，需要稍等一会儿。”
　　“好，麻烦你了。”

　　店员微微一笑：“黎小姐太客气了，叫我小樊就好。”从一旁的小推车倒了杯温水轻轻搁置在小圆桌上，“黎小姐。”

　　黎姿随和点头：“谢谢。”端起桌上的玻璃杯放在掌心，“你们店装修风格倒是挺有特色的。”

　　“店里的装修都是我们老板监工设计的，要是她听到黎小姐的认可肯定会很高兴。”

　　亲自监工和设计确实让黎姿有些惊讶，托在掌心的玻璃杯缓慢抬起送到唇边，口腔里传来淡淡的香味，她感受到头顶传来一道炽热的视线，隐在玻璃杯沿的唇微弯。

　　“很好喝，不过感觉不像是纯净水。”
　　“是的，店里喝的水是我们老板朋友喜欢的牌子，后来也一直没换过了，客人们对这个牌子也挺认可。”

　　黎姿不知道只是一杯水也能有这么多的说辞和讲究，附和笑笑：“说明你们老板的朋友品位不俗。”

　　在办公室坐了一下午，腰有些酸，黎姿放下手里的玻璃杯缓缓起身双手握拳轻捶后腰舒缓，四周打量起来。

　　“索性也是等，不介意参观下店里吧？”
　　“当然可以，黎小姐这边请。”

　　窗外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随风斜拍在干净透亮的玻璃窗上。

　　黎姿透过玻璃窗看到身后琳琅满目的墙面。

　　墙上挂满了照片，而照片中出现最多的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有获奖举着奖杯，有执笔站在白板前认真工作的侧脸，还有一些关于这间店员工一起聚餐的照片。

　　小樊站在黎姿身侧微笑解释：“这是诗雅姐特意设计的移动墙，做成墙面的形状，实则是可以翻转的。”

　　像是怕她不懂，小樊很是热情上手演示给她看。

　　随着墙面的翻转，另一面墙的“真面目”在黎姿眼前显露。

　　纯白色的墙上画了一副写实厚涂人物背影，虽看不见脸，但莫名透着熟悉感。

　　“这幅画……”
　　“很好看对不对？”小樊不吝啬对画师的夸奖，“老板花了不少功夫才让这位画师提笔完成了这幅画，甚至比开店时间都久，很多人见了都很惊艳，毕竟季画师的水平动动笔就是大作品。”

　　听到季慕白的名字，那股无言的熟悉感似乎解释的通了，她曾在晚晚那儿看过季慕白的一些作品，或许正是因为见过画风才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吧。

　　“难怪。”黎姿淡淡应了一句，“画上的人应该对你老板很重要。”

　　小樊盯着那幅背影微微点头：“黎小姐真是心思细腻。”

　　倒不是黎姿心思细腻，而是她知道季慕白轻易不会执笔，费了这么大功夫才完成的画作，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雨势渐大，打在玻璃窗上笃笃作响。

　　黎姿不喜欢雨天，意味很多事都要因为这场雨停滞不前，打乱所有的计划。

　　小樊望着她怔愣的侧颜，到嘴边的话被耳返里提示的人声打断，她微侧低头说了声好的。

　　“黎小姐，房间准备好了，请随我来。”小樊伸手前引，“房间在二楼走廊最里间208号。”

　　黎姿跟在她身后：“原以为还要等会。”

　　“今天店里客户是挺多的，不过不全是护肤还有别的。”

　　两人绕过大厅人群往楼梯口走，距离不到十步，黎姿顿住脚步，她的目光落在楼梯转角的人影上，呼吸一滞。

　　长吊灯投射出微冷的白光映照在他侧颜，男人着深灰色西装，斜纹领带系得肃然平整。

　　黎姿知道，有些人的出现，天生就会吸引全场目光。

　　他听着身旁店员说话，微微颔首。

　　黎姿凝望着云郢，一瞬间恍惚。驹光过隙，眼前的人变了好多，但记忆中的少年模样与他慢慢重叠。

　　他稍长的额前碎发已经剪去，侧背三七分露出如墨的眸，少年时期的淡漠感逐渐褪去，成熟男人的气质越发明晰。仅仅侧脸，他隽丽的相貌已然让人目光停留。

　　黎姿记得那时她肆无忌惮捏着他的脸要求唤她“姐”，引来他冷漠抬眸。

　　“姐？理由。”神情淡漠，眼底似有讥笑。

　　那时候的她虚张声势，大姐大的架势没在怕的，脸皮厚，对他的冷淡视若无睹，毕竟他从不反问无聊的问题，她只当自己在他眼中是特别的。

　　云郢性格冷。作为转校生他对同学间的关系并不热衷，周围的热闹于他而言仅是别人的事，作为他的同桌，得到他难得的回应黎姿是开心的，哪怕他的态度并不友好。

　　自作多情的代价就是有朝一日让你脸疼到不行。

　　她看见云郢行色匆匆抱着沐月奔向校医务室，看着沐月紧紧抱住他的肩，才明白最后的笑话只是自己。

　　六年的时间久吗？应该吧。
　　久到明明时隔多年未见，当初刺眼的一幕仍历历在目。

　　六年都过去了，她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她并不打算躲着云郢。

　　楼梯的两道人影经过长吊灯，走下最后一层台阶。

　　“云总。”

　　云郢闻声抬眸，目光沉凝。他淡漠的表情隐隐出现皲裂。如平静的湖泊被不经意丢入一块石子，泛起轻微的涟漪。

　　云郢望着她。
　　黎姿的容貌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白色灯光下，她的眉眼平和，若不是嘴角微勾的笑意，云郢甚至会以为眼前的人只是短暂出现的幻觉。

　　虽没到炎夏，但店里因为人多早早开了空调，冷风钻进毛孔里，心脏骤然收缩，他垂在身侧的手徐徐收紧。

　　他径直朝她走来，高挺的身姿引起许多人注视，云郢的脸上依旧冷寂。

　　黎姿很意外，她没想过云郢会在此时向她走来。她设想过开场白该如何说才显得自己风轻云淡，甚至也想过云郢亦如往西漠视她。

　　不过，往近了说他们好歹是同桌一场，往远了说也算是同校。就算彼此不说话也不至于一点好脸也不给。

　　就在云郢离她只有一步之遥时，一道温柔的嗓音打断了四目相对的尴尬，女人柔声道：“刚才一直在忙，才看见你发的信息。”

　　他静候原地。

　　车诗雅盈盈一笑，亲昵挽住他：“我请你吃饭算是赔罪。”

　　空气仿佛凝滞，云郢打量着黎姿，她的嘴角依旧保持若有似无的笑意。

　　车诗雅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嫣然笑容淡下。

　　黎姿很确定她是第一次见到面前的女人，但对方的眼神除了打量还有莫名的敌意。

　　如果她不认识云郢，看眼前站在一起的男女或许还会在心里夸赞一句郎才女貌的璧人，只可惜如果本身就是假设不会成立，更何况要她对云郢送上祝福，概率不大。

　　“新客人吗？之前没见过。”车诗雅淡笑，“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小樊就好。”

　　“黎小姐，我们先上楼。”小樊应话伸手往楼梯引。

　　她淡然走到他们面前，轻瞥他身旁的女人，很快收回视线，惯用的笑容悬在脸上：“谢谢。”

　　云郢站在楼梯口，不偏不倚挡住她想要上楼的步伐。

　　黎姿漫不经心抬眼，平静提醒他：“借过。”

　　时隔六年，两人重逢的第一句话不是“好久不见”也不是“真巧你也在这儿”，而是丝毫没有感情的两个字“借过”。

　　淡淡木兰香从他身旁飘过，眉心微不可见动了下，无人察觉。

　　高跟鞋踩在白色石砖上“哒哒”响，声线似乎没断过，沉稳有力上楼。很快，清脆的响声渐渐趋于平静，方才的重逢像是过眼云烟。

　　车诗雅静静站在他身侧，虚挽在他手腕的手越收越紧。

　　“云郢……”
　　“东西给你带来了。”

　　车诗雅面色微变，云郢依旧如常，此刻薄唇微抿，不苟言笑，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嗯，好。”她扯出微僵的笑脸，指尖脱离了温热凉津津。
　　是他拨开的原因。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他看她一眼，淡淡的眼神没有不悦，但就是说不上来的距离。

　　指尖微动，车诗雅落落大方应答：“今天有点忙，看到你来还以为是怎么了。”

　　“碰到你母亲，托我把你要的文件带给你。”

　　所以，并非特意而来是吗？
　　她应该早就猜到他无事不会来。刚才见到的瞬间内心的悸动让她短暂地忘了他从不喜欢别人碰他。即便他们之间早就是老相识。

　　小樊推开208房门，显然刚刚打扫完，香味萦绕在房中，打开房门的瞬间扑面而来淡淡香水味。

　　“黎小姐，你先躺下，一会儿老师就会过来。”
　　“好。”

　　黎姿把随身包取下，身旁人眼疾手快接过包包放在屋子物品柜里，顺手又拿来一双一次性拖鞋放在她的脚旁。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她有些不太适应这么热情的服务。
　　“黎小姐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的工作，那你先换鞋我去通知老师进来。”

　　小樊轻手轻脚关上房门，屋子瞬间静悄悄，隔音效果很好。

　　黎姿轻呼一声慢慢躺下，房间里也开了冷气，好在早先预备好的薄被完全可以遮挡空调吹来的不适感。

　　护理老师还没进来。黎姿望着头顶上方温暖的光晕，思绪飞回刚才大厅偶遇的一幕。在这个地方和云郢重逢的确超乎意料，换句话说，他一个大男人总不会无缘无故来这种店，而唯一能给出的解释便是他身边出现的女人。

　　印象中，他并不喜欢别人碰他，哪怕是熟悉的人也会下意识避开，不会顾忌对方脸上的尴尬。偏偏那个时候的她，不顾他“飞刀”般的眼神，肆无忌惮对他上下其手。那个时候，她以为在他眼里她是特别的，否则他为什么不像对待旁人一样直接冷言相向呢？

　　她享受着周边同学惊愕艳羡的目光，心里那点虚荣感在他身上得到大大的满足。

　　高中时期的学生生涯总要说些八卦来填补漫长的枯燥学习。彼时，她成了同学们津津乐道的八卦女主角，而男主角自然是她的冷系同桌。一张在少年时期就足以让女生心动脸红的轶丽容貌。

　　青春期的躁动也带来了一茬又一茬的小道消息，而主题最终逃不开“男女主角关系暧昧”“男女主角谁先暗恋谁”“男女主角真的在一起了”。

　　巧的是，这三条主题，黎姿都一一“体验”过，只是最后的结果却出现惊天反转。众人口中一直所传的女主角在某天下午忽然易主，惊呆所有人。

　　尤记得那天她看见云郢抱着沐月冲向校医务室，她透过窗户看着沐月紧紧抱着他的腰脸埋于他怀中，而一向不喜欢被人触碰的他，居然没有拒绝。她静默立在原地，才明白自己认为的“特别”从来都是一厢情愿和笑话。

　　年久日深，久到她都快忘记那天是怎么离开校医务室，又是怎么顶着众人异样的眼光离开学校，唯独记得那一刻环抱在他腰间的白皙手背将她羞辱的有多狼狈。

　　一瞬间的心动往往没有原因，只在那瞬间，你的目光再也容不下别人，周围一切的纷扰自动摒弃，只有那颗突然悸动的心仿若在嘲笑你的假装镇定。

　　她对云郢的记忆也不全是酸涩的，毕竟当初的心动即使现在回忆起来也依旧让她难以忘却。毕竟……又有多少人的心动和她一样在“生死时速”奔跑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