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归弦》觅澜

8、第 8 章

　　玉石团队以一己之力，替整个开发部和拓展部承受了祁云翱的火力，会议过后，拓展部一个个心惊胆战，祁总要亲自来管，以后还有好日子过么？

　　宋弦暗暗提醒自己，不管这一次和喜会不会辞退她，她都要接受教训，以后切记，文件一定要用邮件往来，免得自己落到今天这样被动的局面。

　　她和胡彦林两个难兄难弟回到工位，胡彦林仍在愤愤不平，说她在工厂吸灰尘，还要帮忙搬石头，竟然被祁云翱那样奚落，又说吴娅微故意为难她，明明不是她的上级，还要过问她的考勤。

　　宋弦没有心思听这些，她忙得很。

　　被开除之前，活儿一样也不能落下，她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月，每一天都赶末班地铁回去。

　　难得过一天周末，她被孟巧阳拉着，参加了同校师兄的宴会。

　　这一次来的校友一共两桌，师兄带了女朋友，还带了一个合伙人，名叫詹博，詹博人很绅士，对女生很是照顾，尤其是对宋弦和孟巧阳。

　　听说宋弦是做珠宝设计的，詹博便说，下个月是他妈妈的生日，想让宋弦帮忙选购一件首饰，送给妈妈做生日礼物。

　　他预算充足，宋弦建议他买羊脂玉手镯，再搭配上羊脂玉戒指和项链，妈妈肯定会喜欢。

　　“手镯算是大件，好的羊脂玉镯子具有收藏价值，不戴了可以传承给子孙。”

　　詹博点头，“我不懂这些，你能帮忙拿一套吗？”

　　宋弦没多想，“我们公司有内购会，就是总裁特批价，我帮你拿一套，价格比外面优惠，至少五成。”

　　詹博笑道：“那辛苦你帮我留意了，到时候请你们吃饭。”

　　“不用客气。”

　　两人互加了微信，散场后，詹博提出送她和孟巧阳回去。

　　宋弦以逛街为由，拒绝了他。

　　走出餐厅后，孟巧阳挽上宋弦，嬉笑道：“你也太实诚了，内购会的优惠力度说那么清楚，你帮他的忙，挣一点怎么了，不说多，够咱俩搓一顿火锅也行啊。”

　　宋弦笑了，“你不早提醒我，没关系，他不是说请我们吃饭么。”

　　孟巧阳哼一嗓子，“我看他只是想请你吧，好歹咱也是社会姐了，他什么心思还看不出来？”

　　“社会姐，逛哪里？”

　　“看看衣服吧，我想买一件战袍回家过年。”

　　宋弦挣脱开她，“离过年还远呢，你着什么急？”

　　她实在不愿意陪孟巧阳逛街，孟巧阳长了一双铁腿，能逛遍整个广州，她却不行，逛一天下来，她脑袋嗡嗡响，回去能掉半斤肉。

　　逛了几家店，好一点的大衣都要一千八往上，孟巧阳想想自己卡里的余额，还是算了。

　　两人买了两杯奶茶，沿着街边走。

　　“男人就喜欢你这种傻不拉几，埋头苦干，还没谈过恋爱的女人。”

　　宋弦目光离开手机，不忿道：“你不要再给我扣帽子，我不傻，我也谈过恋爱。”

　　她谈过恋爱，初三那时，她跟班里最皮的男生齐一恒早恋，毕业后，两人读不同所高中，那时候真不怕累，周末偷摸约会，她和齐一恒逛遍了扬州的大街小巷，到高一下学期才被发现，她妈气得够呛，说了很多叫她辍学，出去捡垃圾之类的狠话。

　　那时候小，面皮薄，哪里扛得住父母和老师的双重高压，她羞愧难当，把那些来往的礼物书信都给烧了，写了一封分手信给齐一恒，齐一恒曾经来学校找过她两回，都被她躲过去了，后来他不来了，两人再没有见过面。

　　大学没有谈恋爱并不是因为她妈，她妈再严防死守，离那么远，又如何守得住。

　　偷偷摸摸的早恋，青涩又美好，大学后，别人光明正大谈恋爱，她却再找不着那种悸动的感觉。

　　“初中那也叫恋爱？”
　　“……不叫恋爱么？”
　　“毛都没长齐，你现在还记得那男的长相？”

　　宋弦神色认真，“你信么，比以前那些选秀的还好看。”

　　孟巧阳嘿嘿笑，“我猜现在已经长残了吧，要么，你问问你老同学，看你初恋这会儿长什么样。”

　　宋弦不理会，那么多年过去，很多事情记不真切了，每一次回想起，都如同罩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但她可以肯定，齐一恒长得是帅的。

　　关于那封分手信，宋弦心底是有愧的，但过去了，固然有遗憾，她也并没有往回走的念头，她只依稀记得，初中的□□群里，有人说齐一恒出国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逃避心理，她从未想过去打探齐一恒现在过得如何，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仿佛只适合出现在她那短暂的花季里。

　　有楼盘在做地推，“广州将迎来一次春节返乡置业高峰，社保够时间的，恭喜你有了车票，听我一句话，跑步上车，跑步上车，在广州，犹豫徘徊，等于白来……”

　　孟巧阳听了，哼道：“过年广州都变空城了，还返乡置业高峰呢，就算是国外回来的老广州，肯定已经有房，还叫人家上什么车。”

　　宋弦不扛累，神思开始缥缈，“是啊，我再怎么跑，就算裤衩劈开，也上不了车。”

　　孟巧阳嘿嘿笑，“要么你嫁给我二哥吧，我家有五层楼，大哥大嫂一层，三哥三嫂一层，你和我二哥一层，等我嫁人了，我让我爸妈偷偷把剩下的一层给你，让你做包租婆。”

　　“你就喜欢坑蒙拐骗。”

　　孟巧阳生在潮汕的一个大家庭，家里三哥哥，据她说，二哥是最帅的。

　　“我怎么坑蒙拐骗了，是你说的，你们扬州冬天太冷了，你怕冷，不想回去，你要是不喜欢广州，我还能把你迷晕了，再拉上高铁？”

　　“是，你没坑我，是我自己来的。”

　　宋弦不得不承认，她喜欢广州这座城市，喜欢四季常绿的街道，喜欢有腔调的广东话，喜欢有韵味的粤语歌，喜欢小巷子飘来的煲汤药材香味儿。

　　大清晨，阿公阿婆们在公园里喝早茶，大叔们穿人字拖压马路，孩子们被橙色校车接走，这一切让她觉得生趣盎然。

　　只是，钟意广州的人太多了，广州不一定钟意她。

　　宋弦眼神微顿，神思开始从游离里收拢回来。

　　某高档酒店停车场闸门前，一辆香槟色的跑车和一辆黑色越野头对着头，就差一个指头就要撞上了。

　　那辆车她在深圳的时候坐过，祁云翱的。

　　一位美女墨色旗袍加身，说气话来柔声细语的，看起来像个大家闺秀，“不好意思，我的确是一时着急，真不是故意插队。”

　　祁云翱戴副骚包墨镜，双臂交叉抱胸，无动于衷。

　　宋弦心想，要是别的男人肯定就让了，可这人是祁云翱，他不呲两句就算了，怎么可能会让。

　　“先生，你看，我后头也退不出去，你能退一步，让我先进去么？”

　　果然，祁云翱指节压了压墨镜，略一舔嘴，“你是看我长得像菩萨，才插.我的队？”

　　“……”

　　后头响起了喇叭声，有人开始骂骂咧咧。

　　孟巧阳没留心，被骤响的喇叭声吓了一跳，一脸懵逼地循声望去。

　　一双纤细漂亮的手伸过来，利索解开她挎包上的蝴蝶结丝巾。

　　宋弦：“丝巾给我用一下。”

　　孟巧阳莫名其妙，“你做什么？”

　　“你带墨镜了吗，我去救一下我们公司。”

　　“……什么鬼？”

　　丝巾已经被宋弦解了下来，她拿丝巾罩住脸，咬着牙，在后脑打了个死结，然后把她的高马尾放下，拿手胡乱梳两下。

　　祁云翱再不好，和喜是好的，她的主人翁意识并不因为祁云翱这个人而打了折扣。

　　酒店保安走了过来，看了两辆车，“这位美女，不能这么进来的啊，你这样耽误大家的时间。”

　　“我已经道歉了，现在实在是出不去……”

　　祁云翱的衣尾突然被人扯了一下。

　　他回过头，看见一个头发略显凌乱的“蒙面大侠”。

　　在北京的冬天，经常会看见大妈拿围巾罩住脸，但广州这样的天气，他一时搞不明白这个人的来路。

　　繁复的图案上，一双眉眼生得很是漂亮。
　　隐隐有些熟悉。

　　她开口说：“祁总，先上车。”

　　祁云翱微微眯眼。

　　他已经看出来是谁，但还理解不了她蒙面的用意。

　　她眨巴一下眼睛，像是间谍对暗号一般。

　　“上车再说。”

　　她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

　　祁云翱定了片刻，朝后面的车摆摆手，示意他们往后挪动。

　　他上了车，看见蒙面大侠已经露出本来面目，一脸真诚看着他。

　　“祁总，这位女士和别人不一样，您让她先进吧。”

　　她的神色，用词都太过正经，祁云翱不由得定了定神，“哪里不一样？”

　　宋弦抿一下嘴，“她是如颜，最厉害的珠宝主播，我们拓展部现在正在找他们直播间合作呢，下一回碰上多尴尬啊。”

　　“如颜？”

　　“对啊，您还记得吗，上一次在深圳珠宝展，她在别的展厅做现场直播。”

　　祁云翱往外望了一眼，启动车子往后退，鼻腔一个气声，“那么多直播间，我非得跟个插队的人合作？”

　　宋弦歪着脑袋，言之谆谆，“那么多直播间，做到头部的就那么几个，做高端的更是少之又少，拓展部找了那么多家，最后都卖不动，如颜不一样，他们是上个月直播销冠榜首，十个亿，十个门店一个月的销售额也比不上她一场直播。”

　　祁云翱脚踩上油门，慢慢跟着那辆香槟色跑车的屁股。

　　“他们直播间叫什么？”

　　“叫如颜珠宝精选，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跟他们的商务。”

　　祁云翱转头，“把他们公司的资料发给我。”

　　“好的。”

　　宋弦打开微信群，搜寻祁云翱的头像，才申请加好友，突然一个醒神，连忙退了出来。

　　不是说要雁过留痕么，她差点儿又被他抓住把柄了。

　　她打开ERP，找到办公邮箱，这个功能她很少用，摸索起来还挺费神。

　　祁云翱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可直到车子在停车场停了下来，也没等到一丝动静。

　　“还没找到？”

　　“呃……快找到了。”

　　又等了一会儿，他终于是熄了火，“下车，找到再发给我。”

　　宋弦头也不抬，“资料一直都有，我只是找不着您的邮箱。”

　　祁云翱一个停顿，突然就不着急了，靠着椅背卷起唇来，指尖在方向盘上慢慢点动。

　　“找到了！”

　　伴随这一声，很快，祁云翱手机震动一下，他把手机翻个面，耷下眼皮子瞅了一眼。

　　主题，附件，称谓，后头“请查收”加一个惊叹号。

　　一丝不苟，挑不出毛病，就是这清澈的愚蠢，叫人好气又好笑。

　　祁云翱看过去，扯一下嘴，“你出门都带个口水兜？”

　　她愣了一下，抓上丝巾的死结疙瘩，“我担心以后合作，如颜会认出来，这是我朋友的丝巾，刚才打得太紧了，解不开……”

　　祁云翱收回眼，面色冷然，“下车！”

　　宋弦木愣愣看他，又木愣愣下了车。

　　她实在不明白祁云翱是什么个意思，就算她挂个口水兜，也没影响到市容市貌，也没碍着他，至于用这种脸色对她？

　　罢了，何必费神去揣测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就当他有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