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府都是我助攻》春风过

2、相赠

　　在驿站那日，顾季知带着一贯的放荡样子调戏着映采，问她几时要离了她家小姐，随他过上快活日子。

　　——“映采姑娘为宋大小姐辛苦劳累，事事以你家小姐为先，又是最为人剔透，若是屈尊跟了在下，这走南往北的情报可尽在眼中，岂不是更能为你家小姐出力？”

　　——“映采姑娘的眼睛可是藏了星子？先前秦三出海得了一颗海外来的宝石，说是那国王后心爱之物，想不到跟姑娘相比，俗物竟还是差了几分颜色。”

　　宋意推门而入，睨了他一眼，出言道，“顾公子经手皆非凡物，拿映采眼眸与此相比，怕不是折损了。”

　　顾季知闻言转过身来，月白的锦袍包裹着少年挺拔的身躯，宋意有一瞬心跳落了半拍——这袍子是去年她设计出来的第一身男装，彼时顾季知还说要好好留着——“此时还不到时候，待过些时日再拿出来罢。”她以为是顾季知对这身衣服不大满意，谁知他还真留到了现在。

　　顾季知转过头来，换上对她那一贯的正经神色，单手收起折扇，负手而立，一双桃花眼摄人心魄，正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顾某此次前来未让手下通传，还望宋大小姐恕顾某冒昧。”

　　“无妨，”宋意摆手，请顾季知入座，随口问道，“顾公子平日里行程周全，今日这般是有要紧事在身？”

　　顾季知单手摩挲着茶杯，漫不经心道，“东边有些事情需要料理，人手倒换紧张了些。”

　　宋意心中微微一动。

　　顾季知曾祖父靠贩茶起家，从民不聊生的前朝末代到泗平之乱，皆未挡住老爷子经商营运的千般心思。

　　茶、丝绸、珠宝、钱庄……顾家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在百废待兴之时磅礴壮大。

　　至顾父时，圣上亲赐皇商之名，更是风头无两。

　　顾季知如今年虽十五却羽翼丰满，麾下人杰者众，能让他人手紧张，在顾家自然不是小事。

　　可宋意谈及实属客套两句，多问无益，遂转到正事上来。

　　“金陵、姑苏、无锡连日多雨，司天台传来的消息是约莫还需十日停雨，如此算来已有一月半。加上天气转暖，这停了许久的宴会想是要热热闹闹地办一办，其中想要争奇斗艳者不在少数，是以新出的成衣钗饰便以华美为主。”

　　宋意顿了一顿，挥手让映采去里屋取来她新画的样子。

　　再抬眸时，宋意发觉顾季知额发隐隐被汗浸湿，好看清俊的眉眼也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顾公子可是身体不适？我让映采取些热水来。”

　　“宋小姐不必，”四眸相对，顾季知看到那人清澈的瞳孔里映出自己，欲飞快移开眼来，却知如此更显刻意，便继续说道，“旧时西域来的护手膏皆进献宫中，今年西域诸国内乱，便运不来这东西。”

　　说着，顾季知从怀里掏出雕着曼陀罗金纹的方形盒，推到了宋意面前，“但上个月遗留在西域的商队折返回来时，巧得来了一盒，这自然不用再进宫内。想着宋小姐为画样操劳费神，顾某心中不胜感激，便有借花献佛之意。”

　　宋意微微扶了扶鬓角，吃不准这位公子哥的意思。平日里惯是会打骂嬉笑的顾大公子在她面前正经得要命，怎会突然献起殷勤？

　　玉手垂落，宋意眼里情绪未变，嘴角礼貌上扬，“承蒙顾公子好心，只是此物本是御用之物，未免过于贵重，公子还请收回罢。”

　　“宋小姐……”

　　言语间，映采已经捧了画册上来，二人不约而同地止了谈话。顾季知见机飞快地把手膏盒子推了过去，行动间颇带着些孩子气。

　　宋意推诿不过，见映采拿来的画册，便顺手翻开讲解起来。顾季知也正了神色，认真听她道来——

　　“六月上旬还是两款襦裙，第一款为湘妃芍药，温婉不失温婉。上身褙子以湘妃色为底色，大朵芍药以暗纹点缀其上，对襟和袖边与褙子同色，并以桃红丝线绣上一排大小相同、形态各异的小朵芍药。内里的对襟高腰儒裙为银红色，我想殷红未免太过，银红浅亮富于光泽，倒是更适合姑娘们穿。胸前与其绣一丛芍药，倒不如只绣一朵，叶小而花大，看着大气些。腰身缝制用六幅即可，太多显得反复累赘。裙身应少褶重其质感。此外，肩领需得和缓些，露出纤细脖颈才是。
　　第二款为青莲海棠，高贵雅致些，刚及笈的女孩子穿最合适不过。褙子为青莲色，是偏紫的蓝色，华贵且不过于贵重，上面海棠花的暗纹要小而稀疏，不显凌乱。袖口和对襟的镶边则用密密的花枝绣上去，如此一来，疏密有致，赏心悦目。海棠红的襦裙，上襦饰以金色如意纹，下裙采用大褶方显贵气。青莲色和海棠红皆为深色。腰带要浅一些，便用藕粉，免于年纪轻轻却穿上看着老气横秋。领子可稍稍高一些，气势较之第一款要稍强一些。余下的花纹细节样子已尽在此，顾公子过目。”

　　顾季知单手撑腮，侧头认真听着宋意讲解，末了翻看画册，不禁轻叹，“宋姑娘创意非凡，心思细腻，一番讲解如沐清风。”

　　“顾公子过奖了。”宋意笑笑，却也知自己的努力对得起这份夸奖，一年以来，她本就不菲的天赋更上一层楼。锦玉阁里凡是她设计出的衣服，皆需提前预定。

　　“改是不必再多改了，如此就很好。”顾季知接来细细看过，对她粲然一笑，露出了两颗虎牙。

　　这样明朗的笑容看得宋意心中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荡漾了开来，微一对视她便低下头来，双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

　　“那……”

　　“顾公子请言。”

　　顾季知起身微微作揖，“那若无他事，顾某便先行告辞。”

　　“公子慢走。”宋意亦起身。

　　顾季知离开驿站后，宋意和往常一样，对着铜镜看了许久，突然想起手膏盒子还在这里，一时失神竟忘了交还于他。抚摸着盒上的花纹，宋意脑海里又映出少年稍显局促的样子，嘴角慢慢勾起好看的弧度，便等下次吧。

　　而这边转过弯的顾季知擦了把脸上的汗，对着马车旁一脸期许望着自己的秦三摇了摇头。

　　“三爷您别介啊，这事儿到底是成啊？还是没成啊？您给个信儿啊。东西没送出去不打紧，咱还有下回，您自个儿可别泄气啊。”秦三是胡汉混血，自小打平京长大，样貌上也与汉人无甚差距，虽是顾季知的随从，但要紧的生意还是多派他前去谈判打理，是以两人名义上是主仆，内里却如朋友一般，素日里和顾季知谈话交流也不甚讲究，皆用平京口音。

　　“宋家小姐论模样相貌是一等一的好，更别提这才华品行，那就是多费些心思功夫也值啊……”秦三自顾自地说着，顾季知颀长的身形却倏得停了下来，秦三一不留神差点撞了上去。

　　“东西送出去了。”顾季知留下一句，便抬手上了马车。

　　秦三一时没反应过来，细细一咂摸方知送出去的过程似乎多少有点坎坷。少爷在外边是个混不吝的，官府和江湖帮派两道上都如鱼得水，年纪轻轻就解了顾家诸多急难，原来当家的瞧不上少爷的成衣店和首饰铺子，如今却成了家里一大进项。这江南首富，第一皇商的位子愈坐愈稳，颇有当年老爷子的风范。

　　若说有什么不美之处，便是头一回在宋小姐身上栽这么大跟头。少爷天生一副好皮囊，就是轻轻一个笑都能迷了人的眼，往日里骑马出门，不一会儿就陷在姑娘们的鲜花手帕里。

　　既知金陵好颜色，何往别乡求他乐。便暗指的是自家少爷顾季知，偏偏这位走南闯北浪荡惯了，对男女之事无甚追求。西府家的小姐，东府家里的千金，哪位也得不了少爷的青眼。

　　以至于在外地料理生意的秦三在听说少爷有了心上人时，还笃定地说消息有误，直到回来看见少爷头侧在床柱上面带愁容的一副苦相。

　　再后来见着宋意，秦三这心里是什么都明白了。少爷就算再愁一万倍，那也不亏着他。

　　为了撷取这颗芳心，少爷还找来沈家公子共商对策。

　　当时那沈公子轻摇折扇道：“姑娘们嘛，求的总是你给不了旁人的。在外温润知礼，对她就要霸道放肆；在外处处留情的，对她就要忠贞不渝。你信我的，百试百灵。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若是寻常官家小姐还好，宋家小姐那样的世家，就是侯爷世子也得想想自己够不够格，你且掂量着吧。”

　　少爷听了半天没说话，一个人在府里的柳树下边坐了许久，再见宋小姐时便收起了平日里混不吝的性子，看着一派知礼谦逊、光风霁月的模样。原来老爷抄着板凳打过十遍百遍少爷都没改的毛病，自打这心里装上了宋家小姐之后，在她是一回也没再犯过。

　　谁知改是改了，可这一年多都过去了，还是想送个东西都这般费劲。

　　可总归心意到了，秦三不再多想，东边的事情还有的少爷忙，时间耽误不得，便也抬脚上马，驾车去了。

　　却不知先前探查无恙的路旁废弃屋舍里，一人屏气凝神，记下了二人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