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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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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科花了很久才睡着,他想他没有会错哈利的意思——没有人会在夜晚躺下后热衷于谈论单调乏味、长途跋涉的“明天”,尤其当身边还躺着自己的恋人。他在黑暗中环着哈利,心跳强烈得像是要把两人都吵醒。男孩身上残留的皂香自己的很相似,让他感到安稳的同时,又夹杂了一丝青春期后绝对熟悉的兴奋感。
但如果现在发生些什么,刚才他们所说的,关于确认旅行方式的话便毫无意义了。因此,德拉科翻了个身,让哈利的体温被屋里凉飕飕的空气所取代。这让他浑身痒得难受,只得用手攥着被角,等待现实的唤醒。
「夜晚是人生的另一半,
且是好的那一半。」
从前在某本书里,德拉科读到过这句词。他不记得是谁说的,却在莫名想起来时觉得贴切。当然,这不是说白天的日子有多么糟糕。
正如成年人可以在下班后聚在街角酒吧里狂乱到凌晨三点半,又在朝九晚五的工作中体体面面、穿着白衬衫说着日耳曼语源的词汇,德拉科很清楚他该如何调整自己的面貌。尤其是在那天录音过后,“失控”,成为了他再不允许的事。
贝特丽丝和培尼狄克同波特和他并不能相提并论。他和他不会相爱。
德拉科的生活于是分成了两半来过。在并不那么合意的一半里,他对波特视若无睹。
学校里,潘西赶在二月的末端里剪了短发,而她并不是唯一一个这么做的女生。像是为了即将来临的三月冲刺季做准备,大部分人都收起了玩心。美术和音乐教室总在课间比休息室塞有更多的人,即使在课堂上,已经完成教学的老师们也开始将学生放到图书馆里自习。
在那个湿漉漉的早上,德拉科一手拎着滴水的伞,一手夹着黑色的笔记本电脑,正往楼梯口走,冷不丁听见背后有人叫他,还是他在醒时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马尔福。”
德拉科转过身,看见哈利站在走廊里。
“你看见卢平先生的邮件了吗?”
格兰芬多这样问道,语气镇定。
德拉科将手里的伞拢起来,握成一柄。
“什么邮件?”
他感到很不自在,也许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平静地说过话——除了录音那天,那可真是令人笑掉大牙的经历……“祝你有个愉快的一天”?
“录音的文件名,需要写我们的考号,不是名字,”哈利停顿了一下,“我的是741247。”
“知道了。”德拉科说。
黑发男孩又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反方向走去。
雨水微凉地渗进德拉科的指缝。他无意间握紧了手里的伞,又在意识到后一下子松开。
走廊空荡荡的,像是没有人来过。
上了三楼,德拉科在图书馆东南侧的角落里找到一个被书架围起的空位,翻开电脑,打开邮箱。
果然,莱姆斯·卢平在早上九点零六分时回复了他先前附带录音的邮件,叮嘱他改掉文件名,并抄送给了哈利一份。
还真是波特最钟爱的老师……德拉科自顾自哼了一声,翻出那份MP3格式的文件,右键点击“重命名”。
他将鼠标点到文件名最后,正要敲下删除键——再然后,他愣住了。
光标在文件名小小的格子里闪动。
德拉科望着眼前的屏幕,看见那个文件图标下小小的一行字。
「Harry Potter&Draco Malfoy」
他双手停滞在键盘上,触到金属表面散发出的微热。下一秒,电脑被“啪”地一声关上。
触电般的疼痛在皮肤下冲刷而过,聚集在了胸口——
FUCK!
德拉科用手遮住自己的脸,低下头来。
你怎么可能还喜欢他……
怎么可能还喜欢……
不够吗?
那么好的梦……还不够吗?
德拉科深深吸了口气,呼出来的通道却像是被过重的砝码压住了一般,让他的气息微微颤抖。
Fuck………
“德拉科?”
一个女声在这时忽然出现
德拉科抬起头来,看见潘西明晃晃地出现在书架前。女孩怀里抱着一沓试卷,狮子脸上的眉毛微抬。“发生什么事了?”她将试卷放在桌子上,坐到了德拉科对面,目光犹如审问犯人的警官。
“为什么会有事?”德拉科反问,一只手按在笔记本电脑上。潘西狐疑地又看了他几秒,在面前摊开一张物理试卷,从口袋里抽出一只黑色圆珠笔,低眼做起题来。
男孩凝视着那张卷子上的黑白图片(一个仙女座的图案),发了一会儿呆。
再后,他扭头望向图书馆的窗外。
阳光散在打湿了的草坪上,雨露晶亮。礼堂外墙赭红色的砖看着很温暖,篮球场上没有人在打球,那棵情人节还光着的樱树却已慢慢开花了。
片刻过去,德拉科回过头来,望向笔记本电脑金属表面上的标志。潘西已经写完了卷子上第一道题,正咬着笔头思考下一道。
他重新打开电脑,将光标再一次放到那个文件上,双击右键,点下“重命名”。
全选,删除,重新输入……
「741236&741247」
他检查了一遍数字,接着打开邮箱,将文件重新发送了出去——「已发送」的提示在几秒后,弹簧般跳了出来。
他的喉结不经意动了动,仿佛咽下一勺苦药。
……
那晚回到梦境,德拉科很快睁开了眼。
城堡的窗帘不厚,房里却只有稀薄一层灰蓝色的光,大致是因为入冬和已经靠北了的缘故。他翻过身,借着这毫不慷慨的晨光看清了躺在身边的男孩,感到心脏轻轻紧缩。
他伸出手去,抚上哈利的脸。
按理来讲,他并不能完全看清他,因为光亮远远不够。但他是那样熟悉这个人的五官——比那头黑发稍微浅那么一丁点儿的深棕色睫毛,利落干脆却在睡梦中柔和的鼻梁,还有额头上伤疤。
德拉科像是等待日出那样屏息着、专注地注视着哈利,忽然意识到他能记起关于这个男孩数不尽的画面。梦境里的是,现实中的也是。
草坪上,球场上,树林里,海风中;教室里,餐厅里,木屋里,画廊间……
唯一不同的是,梦里哈利身边总有一个他自己;而在现实中,他们总不在一起。
恍恍惚惚地,他想起临月湾——那个藏在树林中的螃蟹酒家,盛满绿荫的深潭,以及水面倒映出的,他和哈利并肩的模样。那样的定格画面让他感到不知所措,像是想要把它抓在手里,又怕它在被抓到那一刻散为粉尘,从指缝流失。
德拉科一边想着,指腹在哈利脸上轻蹭。后者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动作,睁开了眼。
他们于是对视了。
“……早安。”哈利轻声说道。
德拉科没有回话。他静静上前去,找到哈利的嘴唇,抿了一下。哈利的身体微微一颤。
接着,德拉科便又不由自主地吻过他的鼻尖、眼睛和额头,最后落到耳垂边。他听到哈利咽了一下唾沫,再然后,哈利扳过他的下巴,吻住他嘴唇的同时将舌头伸了进来。
德拉科发出一个闷闷的声响,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慰藉流淌过他的全身,抚平他因为白天的事而生长出来的、向内划伤自己的尖刺。
他们吻了很久,直到不得不因为喘息困难而停下,德拉科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将手伸进了哈利的衣服里去,而哈利正一只手紧贴着他的背,绿色的双眼聚精会神地睁着。
德拉科将手收了回来,抚摸哈利的唇角。他想要说出一些什么话,最终却在对视时沙哑地念了句他的名字:“哈利。”
哈利注视着他,在足够漫长的停顿后,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清的声音,说了句让德拉科忘记呼吸的话——“或许今晚。”他说。
德拉科眨了眨眼,想要再吻哈利,又在触碰到他嘴唇的前一刻止住。
两分钟后,哈利拉开了窗帘。
淡薄的晨曦让整个房间染上迷朦的光晕。德拉科在扣起马甲倒数第二个纽扣时回头瞥了一眼正穿上衬衫的哈利。后者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也转过头来。他们像最青涩的两个人那样匆忙避开对方的眼神,又同时红了脸。
那个早晨于是生出了某种不寻常的气息。
“哈利。”
“怎么?”
“我们需要更多的面包。”
“……Okay.”
……
城堡主人,没影子国王,在德拉科看来不像是什么好人,却对来往暂居城堡里的旅人很慷慨。一个铜币,一块面包;两个铜币,一个水果——他们只需到地窖里的储粮室里拿完所需的食物,离开前到记账师那里付钱便可。国王相信这是一种行善,而善良的人总是会取得好结果的。
钟楼里的钟敲响第九下时,德拉科和哈利终于在迷宫一样的地下走廊里找到了储粮室。
那是一个二十多平米宽的小房间,弥漫着一股面粉的麦香味,让德拉科想起曾经逗留过的那座磨坊。他往脚下看了一眼,只见地上白生生散落着不少细粉和面包屑。食物都在紧靠四壁的木质雕花储物柜里,除此之外视野里还有两个高脚的木桌和九个暗绿色麻袋。
阴冷的地下一层里没有其他人,储粮室里更是毫无生气。哈利点亮了墙边挂着的两个壁烛,在靠门的柜子里找到几张用来包装的牛皮纸,到正对门的一个大柜子里找起了面包。
德拉科依靠在半人高的麻袋上,借烛光静静看着这个不断走动着的男孩。
“六……七……”哈利一边将干面包装好,一边嘴里数着数,“他们是不是说河边会有渔民?”
“不能保证。”德拉科说。
“那几个咒语?”哈利指向桌上包好的面包。
德拉科站直起来,走向桌子的同时从外衣口袋里取出魔杖,朝面包敲了两下,念出接骨木树妈妈教过的两个防腐剂般的魔咒。
他不难注意到哈利没有向他多看一眼。
关上一个柜子,哈利又打开了旁边另一个。他从里面拿出一个法棍那样的长面包,上面零星点缀着些许黑点。
哈利拿着面包凑近看了看。
“这里面有葡萄干。”
“你不喜欢葡萄干?”
“不太。”
德拉科两只手臂抱在一起,低下了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完全了解哈利都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梦境中也许还好——他知道他喜欢坚果味甜点,知道比起“清水如泉”他更喜欢和城里的人用一样的饮水系统,知道他会时不时点亮魔杖,只是为了看那个星星般银色的光点。
而在现实中……
德拉科知道波特爱在星期六上午跑步,因为他总能透过斯莱特林宿舍的窗户看见;他知道他不爱花太多时间系领带,因为它在上课时常常是歪的。他见过波特喜欢女孩子,见过他和斯内普上课对着干,见过他和韦思莱下象棋……
但是他不知道这个男孩喜欢吃什么,不知道他会因为什么事情低落,不知道他手机里循环最多的歌曲,也不知道他会因为什么样的事开怀大笑。
因为他无法开口问出一句“你喜欢什么”。
而这,让他在这个闷热的地窖房间里,感到一股无法言说的悲伤。
德拉科放下交叉的双手,两步走到黑发男孩旁边,从他手里拎过那个亚麻布袋,代替他装起了面包。哈利终于朝他看了一眼,踌躇地退后两步,看着他打开顶上一个木柜。
“你还不喜欢什么?蜂蜜?他们有蜂蜜。”德拉科说着,尽量保持声音的平稳。
然而那股悲伤让他全身发软。那些被早晨绵长的吻抚平的、荆棘般向皮肤内生长的隐形疼痛又再次躁动起来。
“我不介意蜂蜜……”哈利取下眼镜擦拭,模模糊糊地回应,听上去也很心不在焉——屋里一时间只剩下牛皮纸翻动的呲呲声。过了不久,像是耐不住空气中的沉寂,他又说起了话,且是一连串的……
“我想我们的准备已经很充分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学会了保暖咒,还有魔咒可以保存食物,还有那种地图,那张地图很棒……”
德拉科听着他自言自语般讲话,放缓了拿面包的动作。
“……皮革厂离这里并不远,不管怎样我们都应该能在日落前到达,然后……然后那两匹马……公主并没有换掉它的缰绳,这是件好事……”
德拉科闭上了双眼。
“……沼泽在海德薇的口中听起来不太乐观,但在没有雾气的时候总该还是能走过去的——”
“哈利。”
德拉科按住木柜的门板,开口轻唤。
他睁开眼,见到哈利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好像本就期待着被打断那样。那副圆框眼镜被他握在了手里,像是一个长方形的透明解压球。
德拉科一步步朝哈利走过去,皮鞋在地板上的面粉间踩出几个薄薄的脚印。
他走到哈利面前,低眼看着那副眼镜,将它慢慢拿了起来,指腹蹭过哈利的手背皮肤。
“……你真的在意吗?”
他低声说道,抬头望进哈利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夜晚是人生的另一半,且是好的那一半”源自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德语原句”Ist die Nacht das halbe Leben, Und die sch?nste H?lfte zw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