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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捉迷藏 ...


  •   这是一个安静的早晨。
      笼里的鸽子还在睡觉,只有在撞到彼此的头时才会发出“咕咕”的两声。哈利有一阵没说话,也没有把眼睛移开——森林在初阳升起时接住了第一缕晨曦,而他接住了他的目光。过去一段时间里,哈利总是避免在意识完全清醒前看见德拉科。醒来后到帐篷外盯一会儿天上的云、提前去小溪边打水,做什么都好,只要给他一些时间,把自己那颗心稍微裹起来一点。
      事实证明,他这样做很明智,却不是长久之计。此刻,他毫无防备地就被对面男孩眼里难得柔和的光芒包裹住,接着立即就陷了进去,像是陷进一个无穷无尽的螺旋,自由落体般顺着流动的线条不断向下、向下——而那漩涡的尽头,是那灰色虹膜中央的黑点。哈利停在那里,看着那双瞳孔,好像不这么做,就会在达到尽头之前迷失,以至于永远到不了终点。
      他们说了“早安”了吗?他不记得了……
      两个男孩就这么坐在那,对视着——仍然对视着,像是担心扭头或起身这样的简单动作会发出声响,会打破小屋里的宁静一样……好吧,至少有一阵还是宁静的。
      “哐”一声,里屋的门猛然被推开,里面走出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还穿着睡衣睡裤的黑发女孩。
      “头绳——梳子——花!红色的花!无法忍受!”
      “你会看上去很棒的!”
      一身白裙的格尔达追在她身后,手里握着几朵新鲜的红色非洲菊,金发编成漂亮的长辫。
      “谁会看?!人类对他们来说都长一样!”
      “那是个舞会!西奈——”
      “不行!”
      西奈突兀地停下,差两步就要踢到地上的哈利。她叉着腰转身,瞪着一脸失望的金发女孩,“今年我不去了!你带个洋娃娃去跳舞也一样!”
      “别这么说,我……”格尔达垂下握着鲜花的手,看着对面气呼呼地女孩,泄气一般,放轻了声,“我……我很抱歉,我只是……只是……别管了。”
      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花。
      西奈呆愣一下,浑身的气焰渐渐弱下来。她看了眼棉垫上的两个男孩,像是才注意到屋子里有其他人似的,又看回格尔达。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喜欢美丽的东西。”
      “你喜欢我的暖手筒……”
      “不,我没有。我那是喜欢——”西奈停住,又扫了一眼望着她们的德拉科和哈利,“我那是喜欢手筒的主人。”想了想,又补上:“好吧,我不是完全不喜欢美丽的东西,或者人。”
      格尔达脸红了。
      她拨了拨垂下的金发,责备地嘟囔了一句“坏姑娘”,调整平常了神色,转头向借宿的男孩们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抱歉……你们还睡得好吗?”
      “呃……”哈利从这情境中回过神,发现自己还在被子里,赶忙抓抓头发站起来,“很好,谢谢你们。”
      “太好了……”格尔达点点头,仍然有些不好意思,“你们今天就要走吗?”
      眼角余光里,德拉科也掀开了被子。“是……”哈利慢慢说,“我们需要到森林的西端去。”
      “让我告诉你吧,”黑发女孩搂过格尔达的肩,插话道:“这可得花些时间。”
      “她说的对,你们需要和驯鹿差不多快的乘骑,才能在落日前绕出森林。”格尔达说。
      西奈笑了一声,“上帝知道我有多想念那些混蛋——”
      格尔达微微拧眉,给出一个否认的神情。
      哈利沉吟片刻。
      他确实不清楚这森林有多大……从地图上来看,它是先前晨星岛上那片林子的五六倍大小,而就算那个时候,他们也花了不止一天的时间走出。如果这里真的像那个红胡子巫师所说的那样,潜伏着各类“魔法生物”,那么一旦离开这里,他们便身处危险当中……
      “嗯……如果你们不急的话,可以等到和我们一起参加森林舞会。”格尔达说。
      “森林舞会?”哈利不解地看向她。
      “我们是这么叫它的……其实它就是森林里小山精的聚会而已。”
      哈利怔住。
      ”山精?”
      “对,”格尔达听起来像在说件非常平常的事,“你们应该知道吧,非常小的生物?没有很多人见过,但他们其实就在森林里,每个夏末都会举行一场舞会。”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西奈和我有次意外地发现了他们,在我们追逐一匹很特别的长颈动物时……他们很欢迎友好的人加入舞会,那些山精。”
      哈利好像在哪里听过“山精”这个词,脑子里却联想不到什么画面。
      “那会是什么时候?”他问。
      格尔达歪着头,板着手指算清楚。
      “四……五……还有五天,”她算道,“在这期间你们可以等等,万一有其他的穷学生和旅人经过,更多人一起走会更安全些——我们两个在这生活了够久,熟悉安全的路线,你们不一样。”
      哈利仔细想了一阵,看向身旁的金发男孩。
      “行吗?”他向他确认。
      德拉科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西奈瞅瞅他们,又趁格尔达不注意,抢过她手中本打算用来打扮自己的非洲菊,别在那根金色的温柔发辫上。

      森林里的鸟鸣声断断续续,晨风在树叶与树叶之间蹿动着,地面一闪一闪铺满了点点阳光。哈利双腿发力,踩着石头上没有青苔的地方,上了一个小坡。
      “确切来讲,你为什么想要留下来?那个木屋在发臭。”
      身后,德拉科边踩断着松针,边朝他问。
      “嗯,我从来没有见过山精……”哈利在一个截断了的树桩边停住,回头看他,神色顿了顿,“你……你不介意吧,对吗?”
      德拉科轻笑一声,“我看起来像是着急拯救世界的人吗?”
      他张开双臂,像是要哈利看清楚他全身上下没带一点助老爱幼或者济世救人的细胞,也没披着超级英雄的红斗篷。
      “显然不是……”哈利嘀咕着转身。

      他们来到一片更加清爽的林子,或许因为离林中的小溪较远,又或者是稍微高了一些,土坡和石头上并没有太多的绿植覆盖。微凉的松香在空气中游荡着,顺着风动的韵律摇摆——风起时,要浓一些;风平了,又变成一股淡淡的、从来存在又从不张扬的芬芳。
      趁早午不太热的时候出来走走是德拉科提出的主意,哈利没多想就同意了。德拉科说的对,那屋子确实不好闻,更何况他隐隐觉得,他们不应该过多打扰那两个女孩……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默默地转了一会儿。哈利听着身后的德拉科走路的声响,有那么几个瞬间很想说“你要不过来和我走在一起、要不就再走远一点”,接着迫使自己像个诗人一般,尤其专注于松针的青翠欲滴和小鸟唱出的歌曲。
      夏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了?

      一阵子过后,他也倒真的细细观察起了树林中的一切,偶尔跑过眼前的长尾松鼠、光影浇在地上幻化的湖水般波澜的质感,还有粗糙树干上会动的树枝——会动的树枝?
      哈利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睁大眼睛,半晌又向那棵树挪近了几步,并完全不敢相信他看见了什么。
      枞树粗壮又坚韧的主干上,依附着一个绿色的小东西。它乍眼看上去像两片连在一起的树叶,只不过叶茎非常细长,还分出好几个像手脚一样的细枝。而就在中心那根叶茎的顶端、靠近树叶的地方——哈利又凑近一点去看,因他最初以为那是植物叶茎上突出的疙瘩——是一对很小很小的、黑溜溜的、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
      “德拉科……”他不禁唤道,“过来看看这个。”
      这真是太神奇了!
      被唤的人走上前来,先是疑惑的看了一眼哈利的脸,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像是被吓到或者恶心到一般,连连退后几步。
      “那是什么!?”他瞪着眼睛,声调因为惊恐而提高了,“虫子吗?”
      “我不知道……”哈利好奇地看着这小小的生物,完全没在意德拉科的反应,“它……它动了,看!”
      果然,那叶子的“脖子”伸长了一些,仿佛要把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男孩看得更清楚。
      “如果那就是‘山精’,我不会去那个舞会。”德拉科一脸嫌恶地说。
      “它很可爱。”哈利得出了截然不同的评价。

      于是,在德拉科诧异的眼神中,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左手食指,去摸那两片叶子——
      “Ouch!”
      刺痛一下子从指尖传来,哈利猛地缩回了手,再一看,手指上已经有了两道划痕。那绿色的小东西这会儿怒视着他了——它很不喜欢随随便便闯进森林的人,这也是它一气之下挠了一把来者的原因。
      “可爱,是吗?”德拉科见男孩快速把手藏起来,出言讽刺。
      哈利有些不好意思。他用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手指,看着刚刚伤到自己小生物消失在树干背后,到临近的另一棵枞树下就地而坐。

      食指第一关节的皮肤侧边,两道红色的印子隐隐发痛。哈利的手缩得足够及时,那小家伙像是爪子还不够锋利或者没抓太重,因此并没有出血。他坐在树下,看着伤口暗自惋惜,又在德拉科坐到左边之后,继续佯装无事地把伤口用另一只手盖起来。
      阳光被树荫切断,终止在两个男孩的脚尖处,暑气在林中浮动,他们坐在阴凉处,沉默着。
      “把你的手给我。”德拉科说。
      哈利怔了怔。德拉科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只是掌心向上地把手摊开,像是在索要一个他需要用到的物件。踌躇又犹豫着,黑发男孩慢慢把左手伸出来,放进了对方的掌心。
      德拉科不轻不重地托着那只手,又用拇指掰了两下被划伤的食指,眯眼查看。这动作让哈利的手背发痒,而这种痒从每一寸被触碰的肌肤逐渐攀爬到脖颈,让他隐隐忐忑。
      “你在做什么?”他问,尽量让自己听起来蛮不在乎。
      “万一那东西带毒,为你的‘舔罐’哀悼。”德拉科回答。
      听到这话,哈利感觉更痒了。他看着德拉科检查自己伤口的样子,开口道:“我想它没那么糟糕……至少不会妨碍我们猜手指。”
      德拉科不自觉地捏了下他的手,扭头看向哈利眼睛里的绿色——和森林一样的绿色。
      “……闭上眼睛。”哈利听到他说。
      “认真的吗?”
      德拉科还是看着他。
      哈利有点发乐。他收回自己的左手,郑重其事地活动活动肩膀,把头靠在树干上,闭上双眼——也许只有德拉科和森林里藏着的小动物们能注意到,他已然弯起了嘴角。
      “好了。”
      “嗯……我想想……比尔。”
      再次睁开眼,哈利的视线里出现了德拉科的右手无名指——“金火”。无名指的主人眼角微微上扬,没人清楚那是得意,还是其他微妙的情绪。
      ”你上次最开始出的就是这个。”哈利回忆起来。
      “记忆力很好,不是吗?”德拉科挑了下眉。
      黑发男孩轻笑。
      “到你了。”

      他们来回猜了几轮。这一天,哈利的运气仍旧不是很好。德拉科貌似有种某种特异功能,总能猜出他伸的是什么手指。哈利再次怀疑对方作弊,在他闭眼时认真瞧了瞧。不瞧还好说,一瞧,心思便不在游戏上了……
      几分钟后,哈利总算意识到,因为走神的缘故,自己总重复着同样的出题规律。他按按脑袋,努力集中注意力,两人的输赢次数才平均了不少。
      “笨摸。”德拉科猜道。
      “金火。”哈利接下一个。
      “奔摸。”德拉科又猜。
      “舔罐。”哈利也不服输。
      这是一个无穷无尽也谈不上有任何技巧的游戏。很快,哈利感到有些单调。他再次说出一个正确答案,在德拉科看上去不太服气的时刻,环顾一圈四周,想到了个新主意。
      “闭上眼睛。”他照常道。
      德拉科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哈利不由感叹,这人在他面前真是越来越放松了。他看着那双灰色的眼睛被眼皮盖住,然后轻手轻脚地站起来,屏住呼吸,向前走——
      “咔嚓——”
      哈利一下子绷紧。
      该死,为什么地上要有树枝……
      回过头,德拉科果然已经睁开了眼,皱起眉头。“我让你闭上眼睛。”哈利叹息。
      德拉科坐直了身体,质问:“你去哪里?”
      “哪里都不去,”哈利说,“嗯……你要来找我。”
      坐着的男孩盯着他,反应了几秒钟,神情松缓下来。他挑起眉毛,“换游戏了,不是吗?”
      哈利笑了笑,“你猜到了……六十秒。”

      茂密的绿叶裹着暑气沙沙作响,德拉科闭眼坐在树下,又回到了头靠树干的姿势。他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弯曲起来,将刚刚握着哈利的右手搁在膝盖上,任风将掌心吹凉。
      1……2……3……
      他微微勾起着唇角,耳朵动了动。
      9……10……11……12……
      自然的噪音是安抚且繁复的。太阳顺着天空的弧度往上攀爬,森林已经完全苏醒了,这种时候,耳旁的声音通常听起来十分嘈杂。鸟鸣、树叶摇摆和脚步声被呼呼作响的风搅成一团,混乱又和谐地在一片绿色中迸发。
      如果有什么能让“分辨声音”变得简单一些的话,那必然是从小的音乐训练。
      19……20……21……
      此时,除了阳光抚摸双眼时留下的亮影,德拉科的眼前一片黑色。然而,他却能轻易地在众多声响中辨出哈利的脚步声;或许也是因为,他本来就熟悉他走路的节奏。
      知更与画眉的声调偏高,啄木鸟的鸣叫总是一颤一颤的,蓝乌鸦则属于低音部。他像在交响乐团中分辨短笛和法国号、又或者在民谣伴奏中分辨吉他和尤克里里一般,清清楚楚地听着这些声音,还有一声声远去、拐着弯的“嚓……嚓……”
      44……45……46……
      左……左前方……再往左……
      六十秒一到,德拉科睁开眼睛,望向十点钟方向的树丛间隙。
      他不急不慢地起身,不急不慢地一步步往那个方向走,不急不慢地呼吸着,又不急不慢地径直经过许多棵树、改变了三次方向,最后在一棵毫不起眼的枞树边停下。

      德拉科扬起下巴,掸走掉落在肩膀上的针叶,向前迈了两步。
      “Hullo.”
      他云淡风轻地开口。
      背靠树干的黑发男孩扭头看向他,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你……?”
      哈利听起来有点失落。德拉科原先平视着前方,一副理所当然、胸有成竹的样子,但他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男孩恹巴巴的神色,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有天赋。”
      “……你这么希望吧。”
      德拉科听见他这么说,笑容愈发明显。哈利愿赌服输地摇摇头,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行,到你了。”
      听到对方开始数数后,稳稳赢了一回的德拉科扬起头,不急不慢地,走开了。

      他选了一棵较粗的树来躲藏——这里正处在阴影中,周围都更暗一些。他尽可能地贴着树,背部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压上粗糙的树皮。
      没过多久,熟悉的脚步声再次传入耳朵中。德拉科听见哈利走近,紧张了一下,又在听见他完美走岔了路、远离自己的藏身地点时,几近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嚓……嚓……”
      哈利在四周转了好一阵,脚步声时远时近,到最后还加快了。德拉科躲在树后,想象着他糊里糊涂——或许还焦躁地到处团团乱转的样子,心中直发乐。如果不是怕被发现,他倒很愿意把头探出去,看看这个家伙现在的样子。
      等哈利终于误打误撞地找到了树后的人,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超时了。”面对气息有些不稳的对手,德拉科义正言辞道。
      “我们什么时候限时了?”哈利表示不平。
      “从现在开始,三分钟。”德拉科语气里夹杂着戏谑,“照你这样,我们能在这里看星星。”
      说完他才想到,这倒也不是个特别糟糕的主意……
      哈利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叹了一口气。

      或许从那一刻开始,哈利就该意识到,他掉进了一个陷阱。几回下来,德拉科总是能在一分钟之内找到他,有时候还要更快一些,尤其风小的时候。而哈利除了一两次的幸运和德拉科的躲藏地点实在太明显的时候——比如在一棵巨大的、倒下的古树树干背后——几乎都被森林里众多的树打败了。无可奈何又沮丧着,他向德拉科提出休战,后者却十分享受这种优越感。
      于是,又一次的“超时”过后,德拉科浅笑着从树后走出来,对前面树下的人喊:“我又赢了。”
      哈利转身,看见德拉科慵慵懒懒靠在树边,呆呆的。他定在那里好一阵,好像在思考。德拉科正要再次张开嘴巴讲话,就见他快步走了过来,一副气冲冲的样子。
      “好,我明白了,”哈利一字一句地冲他说,“把你的耳朵堵上。”
      “为什么?”德拉科明知故问。
      “因为你在作弊。”哈利一眼识破了他。
      “我没有作弊,”德拉科把手摊开,语气十分诚恳:“这叫天赋。”
      “我不会和你玩了,如果你还——”
      “行!行!可以了!”德拉科轻笑出声。他看着眼前这个人微微仰头、认认真真瞪他的样子,觉得再没有比这更高兴的时候了,“如你所愿,公平先生。”
      说完,他闭上眼睛,双手盖住耳朵。
      哈利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德拉科手掌与脸侧贴合的地方,确定是捂严实了,方才半信半疑地迈出几步,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看看——那金发男孩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样,还算乖巧。

      不再刻意分辨脚步声后,等待的这一分钟像是变得漫长了些。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杂响,德拉科更能听清自己的呼吸——那声音被放大许多倍,在脑海中回荡,很安稳,又因为从胸膛升起的愉悦感时而加重、时而放轻,像清澈小溪上自由漂流的、颠簸的纸船。
      26……27……
      从小到大,德拉科都没有真正玩过捉迷藏。“童年”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汇,就连睡前故事都是MP3播放器里听来的——他无法想象自己在记背某门外语的单词或者练钢琴时向卢修斯提出“你能陪我玩一会儿吗”……非要说有什么快乐回忆的话,只能是纳西莎偶尔在他书桌上留下的巧克力曲奇和牛奶。
      马尔福家的别墅前面是公路、后面是森林,两侧一边是草地,另一边是格林格拉斯家的别墅——那家人的小女孩阿里斯托亚从小就和他认识,却从来只是在家长的“聚餐”上见过,更别提和他在两家同样硕大的房屋里互相追逐。
      同样的还有玩具,任何的玩具,或者游戏机。幼儿时期提升智力的七巧板早被卢修斯在他八岁生日之前就扔掉,那之后,整栋房子里唯一能玩的只有用废了的草稿纸……
      57……58……59……
      德拉科睁开眼睛。
      他放下盖住耳朵的双手,环视四周。
      之前的几次“寻找”过后,他们已经离最开始在的那片林子有些距离。就现在站的地方来讲,周围的树木明显更加零落,许多地方的泥土没有了落叶的覆盖,柔软地暴露在空中。德拉科本能地去看哈利留下的足迹,又意识到,这大概也算“作弊”。
      思来想去,他抬起头,把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寻找。

      树叶沙沙作响,鸟鸣或清脆或沙哑地穿插其中,如果仔细听,还能听见松鼠在树枝蹦跳。不再对某一种声音付出更多的注意力后,这些声响便全部杂糅在一起,汇成一段没有旋律的音乐。
      炎热的空气让他稍稍出了汗,德拉科四处张望着,在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和哈利·波特在梦里认认真真玩这游戏……这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像一个多月前的万圣夜,他提溜着南瓜灯在漆黑走廊里转悠着、转悠着,带着高尔和克拉布慢吞吞走进每个路过的教室,又慢吞吞出来,都只是为了应付时间。直到他在古典文学教室里发现某个格兰芬多——他明明一眼就看见了窗帘底下的那双白球鞋,明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却没有走近。
      其他人玩捉迷藏的时候,但凡捉到自己的朋友,总是在一起大笑、拥抱,气急败坏地打闹,或者焉巴巴地服输。
      那他们呢?他们以什么方式在一起玩耍?
      或许他可以揭开窗帘,大声嘲笑对方蹩脚的躲藏方式。但波特只会一句话不说,冷冷走开。这是毁掉一个夜晚最好的方式。
      而现在,在梦里,他们是“朋友”,他们是朋友有一阵子了。
      德拉科行走在树与树之间,在阳光与阴影间认真找寻,认真落下每一步。他甚至想要听清楚落脚处每一根松针轻轻裂开的细微声响,想要弄清楚唱歌的小鸟停在哪一根树梢,想要把闻到的露水清香装入玻璃瓶。他想记住此时此刻的所有的东西——当他们只是两个无聊透了的孩子,在树林中玩三岁小不点都会玩的游戏。
      他走了那么久,或许是在故意延长时间。因为最终,哈利躲藏的地点并一点也不远。

      那是一棵和周围的树都隔有一定距离的年轻枞树,在一个非常小的土坡上。德拉科经过时,瞥见了一角白衬衫,静悄悄笑了。
      地上的断枝和松针并不太多,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有意将每一步都落在柔软的泥土上,尽可能地不发出任何声响;即使经过刚才,他总算知道,波特的听力比他想象的还要普通。
      德拉科慢慢地、十分小心地接近了那棵树,屏住呼吸——
      “Gosh!”
      哈利惊叫了一声,猛地要跳开,却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臂,顺势拉进了怀里——如同刚刚学会奔跑的小孩一把箍住发条的玩具彼特兔,以防它在下一秒就溜出掌心。
      德拉科笑了,笑得很开心,手臂圈着这只小兔子。他就这样抱着他,唯独不敢用力。
      “看到么?”他低声说,“我还是赢了。”

      哈利觉得他要疯了。
      不不不,他觉得他已经疯了。
      他不明白——假装不明白德拉科为什么还不松手,这不是捉迷藏的正常游戏环节,就算他刚才是想退后来着——那完全是条件反射!没有人会在被吓到时不这么做!
      然而,就在他被近在咫尺的笑声包围,又闻到德拉科身上微微的汗味时,他从头到脚地怔住,完全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能力。他听见德拉科在他耳边说“我还是赢了”,气息短促又温热。
      伸手推他——把他推开——
      他努力告诉自己,努力抬起手。不幸的是,那双手像是屏蔽了大脑的指令,或者干脆把指令曲解错认一番,僵硬了好一阵之后,反而搭上了对方的背。
      德拉科的笑声愕然中止——他的身体一僵,像是受了惊,而他应对这种惊吓的方式,是条件反射地收紧了手臂。
      这下,游戏彻底中断。

      耳畔一片嘈杂。
      从刚才到现在,哈利都不明白德拉科是怎么听出自己的去向的——现在更是什么都听不清。他任由德拉科抱着自己,猛然加快的心跳像是要从胸腔中蹦出来一样。而他绝对不会知道的是,就是这个连自己都没意料到的、踌躇又谨慎的回拥,已经让德拉科大脑空白。
      正因如此,就在哈利终于拾起理智,准备拉开两人距离的时候,德拉科反而先一步松开了他。
      黑发男孩愣愣地抬头,看见德拉科也愣愣地望着自己。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我们……”
      他听见自己声音里的慌张,觉得必须说点什么,以防德拉科——或者浮想联翩的自己接下来再做出什么其他的举动,“我们……我们应该回去了。”
      德拉科没有说话,还是呆呆的。
      哈利觉得自己的脸——以至于浑身都在发烫。他低下头,躲闪着德拉科的目光,像坏掉了的机器人一样左右旋转两下后,迈开步伐,与后者擦肩而过。
      他走得那么急,且不敢回头,所以他定然无从知晓,德拉科在原地到底站了多久。阳光穿过叶隙洒下来,跳跃着在浅金色的头发上。男孩站在树下,一动不动,留有余温的怀抱里,又充满了盛夏。

  • 作者有话要说:  *FT全文童话世界只有两对非官配的CP,一对是梦诗二主神(其实算梦神单恋),一对是西奈(女强盗)和格尔达。前者是因为合适,后者是因为太真了。其他都是原著感情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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