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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爱神的失策 ...


  •   荒原的尽头,生长着一片茂密的古枞。黑鹳鸟和蓝乌鸦飞过它的上空,试图在那草甸一般连绵厚实的树冠与树冠之间寻找入口。而在那连阳光都舍得拒之天边的绿色之中,却塞着一团暖白暖白的东西,像是一整盘蔬菜沙拉中掉进了个光滑的水煮鸡蛋。而那东西——确切来说是那个“小孩”,也确实像个鸡蛋,因为他不但圆乎乎,还时不时在树枝上滚来滚去,最多是长了一双手、一双脚,一张堆满婴儿肥的脸,还有一对洁白的、毛绒绒的天鹅翅膀,比他手臂长不了多少。
      胖小孩裸着身子,躺在一根粗壮的枞树分枝上,翅膀懒懒地向下垂着,嘴里哼着没有调调的歌曲。哪怕寻遍整个伊万度阿,你也找不到比他更悠闲的小家伙了。圆滚滚的肚皮上放着一把小小的弓箭和一张小小的驽,红色的,像玩具。
      突然,胖小孩的耳朵动了动。
      “沙——沙——“
      他听见落叶和断枝被踩碎的声响,抓起弓箭,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有人来了。
      临近日落的树林愈发渗不进太多光线,地上的灰影洒得到处都是,但这小孩眼神还挺好——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他半蹲在树枝上,盯着被人们硬生生踩出来的小路,姿态活像一只等候捕猎的山猫。
      没过多久,两个男孩进入了他的视线,两个他从未见过的男孩。胖小孩觉得这有些奇怪,但奇怪对于他这样的捣蛋鬼来说,更多意味着兴奋。那两个男孩看上去毫无防备,身上穿着短袖衬衫,各自挎着布包。
      胖小孩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他将两支箭一并架到箭槽上,娴熟无比将弓弦拉紧,瞄准了树下两个无辜的路人。浅蓝色的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亮,那眯着眼的样子就像是在研究万花筒里的几何图案。胖小孩瞄准了有一阵,拉弓的两只手一动不动,稳稳地绷直在那里。
      就在你以为他快要把箭射出去的时候,突然,小孩短短的眉毛一拧——原本直勾勾眼神一下子变得失落,好似万花筒里的变幻不够有趣。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嘟着小嘴收回了弓箭,变回一只挂在半空打盹的大耳朵考拉。
      “嘿——你!在干嘛呢?又顽皮了?”
      一只羽毛纹有黑斑的欧斑鸠停在了那双肉肉的小脚丫边,蹦跳了两下。
      “太无聊了!太无聊了!”胖小孩抗议地上下扇着翅膀,把针状的树叶和小鸟的羽毛都吹了起来,“我正要向他们射箭,却发现他们的心上都已经有个洞了!”
      欧斑鸠抬起翅膀遮住眼睛,等那阵恼人的风歇停了,才把脖子伸长好几厘米去看。它可以轻轻松松这么做,许多鸟都可以。然后,它睁大了眼睛,叽叽喳喳地叫嚷:“可他们都是男孩子呀!”
      “所以我觉得会很好玩!”顽皮的孩子把手臂和腿都交叉起来,再不理会那只多管闲事的小鸟——他自认有权力这么做,毕竟他也是个小神仙呢!

      一片带斑的羽毛舞动着、翻转着向下飘落,轻盈地落在了其中一个男孩的肩上。他止住了脚步,微微皱起眉头,伸手将它拈起。另一个男孩留意到,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怎么了?”
      “一片羽毛。”
      金发男孩把这意外的收获掐在两指中间转了几圈,仰头看向树顶,那里刚刚飞走一只小鸟。接着,他随手把羽毛扔下,浑然不知自己刚刚躲过了一场弓箭手的恶作剧。
      哈利看着那片羽毛落在泥土上,听到德拉科叫他,才又继续前进。
      这片森林比他们想象中要稍微近一些,从磨坊走到这里只不过花了两天半的时间。出于愧疚,哈利给了汉森夫妇一枚金币,当作补偿那几把浪费了的面粉。磨坊的两个主人却对此不太在意,几番推脱后,只收了与那些面粉该买的价钱,加上哈利向他们买的面包和罐头,不过两枚银毫。
      他们行走的速度依旧很慢,时间却好像过得更快了。这种转变发生在快要离开磨坊的那个下午,在那片一样没人修剪的、却因为是夏天而尽染翠绿的草坪上,在哈利莫名其妙说了那句吓人的话、又因此悔恨了一整个晚上之后。他实在想不通当时为什么要那样说话,以及为什么要脸红,以及就算知道答案他也更情愿装傻。可偏偏让人崩溃的是,德拉科有没有当真他不好说,但有些话——哪怕词不达意、说出口的和心里所想的不完全一样——有些话只要一出口,便会脱离忐忐忑忑的虚幻场景,不受控制地击中实处,并引起一连串的、像是空气对某些声音打破原有平衡做出的震颤反应。
      他再不能假装对德拉科的存在视若无睹,亦不能有力地按耐下去那份感情。语言,他自己的语言,和那像是有着独立思想的心悸,都合力让他成为了一个反抗无力的人。而更糟糕的是,圣诞假过去的一个多星期里,他更加难以通过现实的检验,来提醒自己这整件事情的可笑。
      早知道,他应该存一张马尔福的照片什么的,每天睡前骂一骂。

      森林像是已经存在了很久,一路上有许多任五人怀抱都不一定能合拢的树干。青苔在起起伏伏的路面上蔓延着,形成一个个绿色的小山丘,很多上下坡的地方因此并不好走。再加上昨天再次降临的小雨和气温的升高,整片林子都蒸腾着一股潮湿的、带着松香的水汽。哈利见着天色慢慢暗了下来,不由担心起过夜的事情。
      有别于那片山毛榉林,这片枞树林密的地方透不进一丝光线,疏的地方却够宽敞,所以他们也不是不可以搭帐篷。但这里.......这里......哈利不清楚为什么,可他总感觉附近潜伏着什么东西,某种生物,某些让人不安的东西。
      越往深处走,哈利就越加警惕。他瞥了一眼德拉科,能从那双不停转动的灰色眼睛中看出同样的紧张。他们留意着身旁的动静,小心翼翼地走着脚下的每一步,在一个覆了许多青苔的小坡前停住——路到这里断了一截。
      哈利停下来,取出魔杖,熟稔地念出“Lumos”,在银色的光亮中看见坡下倒也还有路。
      “你确定是往这里走吗?”德拉科手里握着罗盘——给他治腿的那个铁匠之前把它拆开修理了一番。尽管如此,他仍然不相信这东西是准的。
      “我想是的......我们只是需要从这里爬下去。”哈利看着坡上一块块的绿色地毯。
      德拉科扶着身侧的一棵树,伸出一只脚,用鞋尖蹭了蹭青苔与青苔之间的泥土。然后,他转过头,向哈利伸出右手。
      “把你的手给我。”德拉科说着,用左臂环住了树干。
      哈利愣了一下。
      “又或者你想要滚下去?”德拉科又说,“抓住我的手,到下面那棵树旁边去。”
      他指的是半坡上另一棵更细一些的枞树。哈利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很快明白了德拉科的意思——他只要到那棵树旁边去,便能和德拉科交换位置,让后者安全地再往下走。
      哈利朝前几步,将魔杖,他们唯一的光源,衔在嘴里,把手交给德拉科。

      即使有了相对稳妥的借力和支撑,哈利仍然走得非常谨慎。唯一让他感到心安的,是德拉科将他的手抓得很紧。他屏住呼吸慢慢向下,每落一步,就能感到德拉科手上力气的加重。抱到那棵枞树的粗糙树干时,他短短松了一口气,向德拉科点头。
      他们配合得很好,出乎意料得好。两个回合下来,哈利甚至已经摸透了德拉科迈步的节奏,总在他抬脚的前一秒,就收紧手上的力量。没过几分钟,他们便重新回到了平地上。
      哈利的肩膀放松下来了。他重新握好魔杖,照亮前方树干与树干之间宽起来的路,刚准备放开德拉科的手,就听见一连串古怪的声音。
      是一连串。
      哈利无法形容他听到的是什么。那声音一直在变化——起初像是嗷嗷待哺的雏鸟啼叫,又像是山谷中呼啸而起的风声。在某一时刻,那听起来甚至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又在下一秒变为某种野兽的呜咽。这些声音源源不断地从未知的黑暗中传来,带着一股浓烈的凄厉与绝望。
      哈利的头皮一阵发麻。他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并不可怕——
      再睁开眼,看见的便是前方被照亮的路。

      哈利他很快地平静下来。他正要继续向前走,才留意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身旁,德拉科直直盯着怪声传来的方向,脸色苍白。哈利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们交握的手,意识到德拉科抓他的力度比刚才下坡时还重。
      “德拉科......?”哈利试探着叫他。
      没有任何回应。
      看着那张写满了“害怕”两个字的脸,哈利脑中冷不丁地蹦出了“可爱”这个词。他胡乱地打消了这个念头,踌躇了一阵,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才选择默不作声地、试探地回握德拉科的手。就像那天在教堂里躲避暴风雨一样。
      或许,他真的不需要说什么……因为就在他默默做出这个小动作的瞬间,德拉科的表情忽然就松动了一下。胆子小又怕黑的男孩回过头来,对上那双在昏暗的树林中也一样澄澈的绿眼睛。微微晃动的银色光点在其中闪烁,像清澈水面中倒映的圆月,带着潮汐的效应,将他送入寒风吹不到的湖底。
      “我在这里。”哈利说。
      德拉科整个人都呆住了。有那么一会儿,他看上去甚至有些游离。
      黑暗中的怪声渐渐弱了下来,却还未完全消失,然而在那一刻这似乎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德拉科,以及哈利,像是完全听不见它了。他们同样安静地、以至于有些诡异地望着彼此,直到德拉科率先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被前方的路。
      “......走吧。”他模模糊糊地说,像是不太愿意承认自己刚才的失态,又像在掩饰什么。

      那之后,他们一直没有放开彼此的手。偶尔的偶尔,他们又会遇到一些斜坡,但在大部分的时候,地面都还算平坦。是的,他们不时会听到树丛中稀稀疏疏的声音,像是松鼠或者什么小型的动物奔跑而过,却再也没听见那种奇怪的、不断变化的声响。但他们始终牵着彼此。
      太自然了。哈利想。这未免也太自然了。这并不是说他不喜欢这种感受——完全相反,他很喜欢,发自内心地喜欢,这让他感到安心、甚至是莫名的快乐。但是......
      这也太自然了。
      德拉科握着他的手,和他保持在相同的步行速度。在某一个点上,哈利以为他就要把手松开——他确实短暂地松开了一两秒,却是以一种巧妙的方式反客为主,把哈利的拇指也压在了手心里。这下,后者唯一主动逃脱的方式便是使劲地、无礼地把手抽走。
      意识到这点后,哈利低下了头。
      没什么的......这没什么的......好朋友之间也会互相牵手的……好朋友?
      他想到了赫敏和罗恩,并努力回忆他们什么时候手牵手走过路,却发现单是想想这个画面都让他浑身不太自在。罗恩和赫敏手牵手走路,这要感觉起来正常一些......
      满脑子胡思乱想的男孩一时间没再注意他们到底在往哪走,德拉科也不看罗盘了。于是就在他们默默走了半天,抬头突然看见前方空地上有一个人在跳舞的时候,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这下,哈利才发现时间过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空地上方的树枝比起刚才要稀疏许多,暮晚时分的最后一抹余晖斑斑点点洒在泥土上,像是赭色木板上驳落成片的金箔。这是一片美到令人发怔的景色,也确实是个好舞台——没有彩灯,没有鲜花,却被天空缓缓降下的薄光照亮。然而,那个十几岁出头的小舞者看上去并不快乐。
      哈利望见她的小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皮鞋,亮闪闪的,仿佛红宝石雕刻的一般。他正准备再往前走几步,手就被猛地拽了一下。
      “怎么——”
      “Shh!到这边来......”
      德拉科不由分说地拉着哈利,将他拽到了旁边一棵较粗的枞木树干后,并叫人熄灭了荧光咒。哈利满头雾水。他跟着德拉科躲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躲。
      穿红鞋的小女孩披着瀑布一般的深棕色长发,穿着黑色的棉质长裙,在婆娑移动的光影中翩翩起舞。她跳得是那么的灵巧、那么的旁若无人,像是一只刚刚破茧的蝴蝶在树丛间飞舞、旋转着。但是,很快地,哈利就发现了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她好像在哭......”哈利喃喃。
      他想自己有可能是看错了,有可能那不是泪光,只是掠过眼眶的夕阳。但当女孩转了个圈正面朝向他们时,哈利可以确切地说,他们没有看错——女孩在哭,并且应该已经哭了很久。原本漂亮的眼睛变得红肿,白嫩的脸蛋上脏兮兮的全是泪痕,再一看,她身上的裙子已经被树枝和荆棘扎去了好几个洞。即便如此,她仍在舞蹈,一刻不停。
      “她看上去很痛苦......”哈利感觉心里被刺了一下,“我们能够为她做些什么吗?”
      德拉科有一阵没回复。等他终于回复了,语气里就夹杂着不少的质疑:“有些时候,你得停止扮演一个救世主的角色。她看上去很危险。”
      危险?这是一个小女孩而已!哈利不解地看了一眼德拉科,又转向那个女孩。无论怎么看,她都看上去都只有可怜,可怜而无助。

      女孩跳啊跳,跳啊跳,在没有音乐的森林舞池中,在白昼的最后一线光芒中。夜晚来临时,整片树林逐渐换了一个色调,变得幽冷、深不可测。点点星光从云后露了出来,快要盈满的月亮仿佛一面残缺的银镜,遥远地、疏离地照着女孩——她依旧舞着。
      披散的长发已经乱了,其中的一些和脸上半干的眼泪糊在一起,在俊俏容貌上划出丑陋的线状伤疤。她一刻不停地跳着,像是从不知疲倦,又或是不能够疲倦。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杵着拐杖的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那是个两鬓斑白的男人,有着一把很特别的火红色长胡子,并像退伍的军人一般穿着身破旧的军装。实际上,他也确实是个老兵,只不过身有残疾。两个男孩躲在树后,望见了他摇摆着的一只空裤腿。“你的鞋,别让他看到。”德拉科压低声音对哈利说。哈利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谁会注意到他的鞋?
      冷冷的月光从女孩头上浇下,将她脸上的所有血色都洗了去。她一边跳着、一边盯紧那个不知从哪来的男人,神情活像午夜在墓地中见到了幽灵。
      红胡子男人慢慢在对面的小径边坐下,倚着一棵树,颇有兴致地观赏着女孩舞蹈,点点头说:“多么美丽的舞鞋啊!”
      女孩的脸色越发苍白了。她——依旧舞蹈着——试图弯下腰,用力拔着左脚的鞋子,只有让自己痛得尖叫起来。

      哈利看着女孩旋转又跃起、退后又前进,最后像一阵失控的、带雨的风一样,转着圈圈,跳进了更深的森林中去。那个不知从哪儿来的红胡子男人坐在树下,用拐杖在地上描画着一个三角形的图案,全然不在意这个女孩的来来去去。
      没有了皮鞋与落叶摩擦的声响,森林重归宁静。哈利沉默了一会儿,让德拉科把罗盘给他。
      “我们往那儿走。”借着零星的月光,哈利辨清了东南西北,指指那个男人所在的方向。
      德拉科皱起眉头,握紧哈利的手。
      “没关系的……”哈利压低声音,语气中带了安抚的意味,“他没有恶意。”
      “你又知道了?”德拉科瞪着他。
      即便刚才的场景让他一阵难受,哈利还是忍不住勾了下嘴角,被逗乐了一般:“怎么?我记得你刚才说那个小女孩很危险,你也看见了,那个男人并没有要帮她。”
      “这并不代表——”
      “德拉科,”哈利打断了他,“相信我。”
      德拉科直直盯着他,一句“凭什么”仿佛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哈利无奈地又看了他许久,对方才勉勉强强地把手松开。

      男孩们走出遮挡后,树下的男人立即转了过来。哈利穿过空地的时候,禁不住和他对视上,心里打了个咯噔——这人黑色的眼睛深不见底,任谁恐怕都摸不清他的情绪。他竖起耳朵,听见德拉科的脚步声就在几米之外,才稍稍安心下来,装作刚才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朝男人身边经过。
      “你们刚才一直在树后么?”红胡子男人突然说。
      哈利停住了。
      男人的声音很沙哑,但是平静。哈利猜想,就这么一句话,德拉科可能已经对他产生了敌意——哈利甚至不用回头去求证,因为下一秒,他就听见了身后衣料摩擦的声音。还没来得及转头,男人便说:“放松,小伙子,没有必要耍你们的魔杖小诡计——有什么用呢?我只需挥挥手,你们就没有赢的机会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谁?”德拉科语气不善。哈利这才回过头来,向同伴抛去一个劝阻的眼神。
      “我不知道啊,”红胡子男人耸耸肩,“我只是能感知到四周魔法的存在而已。”
      说着,他活动活动肩膀,伸了个懒腰,杵着拐杖站了起来。哈利条件反射地上前扶了他一把,纵使德拉科投来诧异的目光。
      “啊,是个好孩子。是的……”男人借着他的第三条腿站稳在地上,向哈利投去一个琢磨不透的眼神,“你会上帝被祝福的……这么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呀?”
      哈利和德拉科对视一眼,“我们……我们要穿过森林,到临月湾去。”
      男人又“啊”了一声,两手交叠在拐杖上,把他们两个瞅了瞅,“很少有巫师会愿意走到比这片森林更远的地方去呢……我们都更喜欢呆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对吧?”
      我们。哈利留意到他的用词。
      “这片枞树林子一两天是穿不过去的,步行就更没可能啦!三角人都会在森林里分布的教堂落脚,但是,嗯......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应该知道。”
      哈利有些困惑地看着他。半晌,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能?”
      男人睁大了眼睛。他盯着哈利,任由那把红色的胡子垂在胸前,像是一个展示年龄和阅历的标记。他眨眨眼,又眨眨眼,才在哈利略显不安的注视下,重新开了口:“好吧好吧......你们太年轻了......这不是什么罪过......”
      他自顾自喃喃着,把目光从黑发男孩的脸上移开,低头注视起自己因为上了年纪而开始长斑的双手。哈利不知做什么才好,就那样站在原地,德拉科像是有些不耐烦了,伸手扯扯哈利的手袖。他们互相看了看,刚准备道别这个奇怪的人,就听他说:“好吧好吧......年轻人......“
      红胡子男人慢吞吞地讲述起来。
      “大概三……二十多年前吧,四角镇的巫师和三角人派出的代表签署了一份协议——哦不,那都不重要!反正现在,所有巫师都不允许进入这片森林以东的教堂啦......老一辈人在所有未荒废的教堂外设置了不可撤回的魔法结界……我也在其中呢。”
      哈利呆了一会儿。
      协议……教堂……巫师……三角人……?
      德拉科站在一旁,看似也在消化信息。哈利面对男人,看到他眉毛上长出来的一根长毛。重新把这段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他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点。
      “先生……您刚才提到了‘上帝’……但您也是…...也是......”
      “我是巫师,我信仰上帝,对的啦!”男人微微地笑了起来,像是说起了什么让他无比快乐的事——这导致他的红胡子整个向上提。
      “那——?”
      “信仰不在于看见,而在于内心!”男人抚着自己的胡子,看向森林的深处——那个女孩消失的地方,“但有的时候啦,我会站在教堂门口......那里总走过一些不知道自己幸运的人,像是那那个女孩一样......好吧好吧,我的部分已经完成,接下来便由加百利照看她了。”
      哈利眨眨眼,算是听懂了一半。
      男人打了个哈欠,总算是说够了。他像个做瑜伽的老年人一样扭了扭腰,单脚立在地上,抬起拐杖指指身后的小径,“喏——从这里往西,再走上三四十分钟,有一个小屋,里面住着两个女孩子。要我说,这片森林里有许多魔法生物,如果是我,我可不会选择露宿!”

      ……

      那之后,男孩们向西走去。
      刚刚出了红胡子男人的视线,德拉科就凑过头来,低声说:“他有可能在骗我们——附近肯定有个教堂,肯定。”
      “Umm......”哈利不明白德拉科今天为什么这么多疑。他面露无奈,顶着冒犯对方的风险指出:“但我刚才说对了,不是吗?他并没有安什么坏心。”
      德拉科翻了个白眼。然后,毫无准备又没有任何理由的,他再次握住了哈利的手。
      哈利的呼吸暂停了两秒。
      他们的周围此刻如此安静,连树叶都像睡着了一般,偶尔有小动物窜过,也只发出极轻的声响。没有让人毛骨悚然的怪声,没有湿滑的陡坡和青苔。哈利偏头看向这个下巴尖尖的少年——德拉科低着头,让树影遮住了所有的神色。
      没有任何理由。
      直到这会儿,哈利才记起来,刚才那么久的时间里,他都没有记起数数这回事。
      四......五......应该是第五次......可德拉科又牵着自己了……那么应该算第六次?可先前爬坡的时候,他们来来回回交换三四次握手又松开,难道应该算九次——十次?不对……
      哈利有些崩溃,不知是为自己计数上的失误,还是为这种“特例感”的消失——或者是更多的、他隐隐猜测的又绝不敢求证的东西。他为此感到惊讶,又为此感到迷茫,而无论自己此时选择突兀地抽离,还是顺其自然,都是在表明一件事:他,哈利·波特,心里有鬼。

      穿红鞋的女孩、什么三角四角的协议,还有德拉科手心的温度——手心的温度,偶尔磨蹭自己关节的指腹,连带那一路贯穿神经像电流一般直达心脏的酥痒——它们全都交织在一起,在哈利开始困倦的大脑里上下蹿动,逼得他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晕乎乎。
      好在,在他感觉快要昏厥之际,红胡子男人描述的小木屋终于像救命港湾一般出现了。
      那是一个藏在茂密树丛间的屋子,窗户在黑夜中散出暖黄色的、被窗帘滤去些许亮度的光。他们绕过门前砍柴用的木桩和斧头,在房檐挂着的骨头风铃下停顿几秒,敲响了门。
      很快,一个女孩为他们打开了门。她有着一头微卷的黑发,皮肤偏向棕色,健硕的身体上套着一件黑布衣,看上去非常破旧。
      “西奈?”屋子里传来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很好听,“是什么人呀?”
      穿黑衣服的女孩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用刀锋般锐利的眼神打量了一番来客,最后盯上了那两只交握的手。德拉科和哈利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随即飞快地、不约而同地松开对方。
      “哈......让我看看......”
      她慢吞吞地说。这个女孩的嗓音极不寻常,像是荆棘丛中断裂的干枯树枝,一字一句高扬的语调又在其上挑出密密麻麻的尖刺。哈利一听,有点后悔太早放开了德拉科的手,又在听到女孩的下一句话时,后悔放开得太晚——
      “Two——lost——boys——”她说。

  • 作者有话要说:  西奈的名字是oc,人物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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