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海湾与神庙 ...


  •   风吹得最烈之时,雨也倾盆浇下。天空裂开一条缝,剑一般的闪电劈开乌云裹挟的黑暗,刺穿田里荞麦的直杆。烧焦的气味被大雨覆盖,点起的火在瞬间被熄灭,留下田边老柳树的哭泣。
      那棵曾经骄傲的荞麦垂头死在那里。
      狂风暴雨就要将伞吹散,这伞本来就不结实,哈利紧握着手柄,却觉得自己在被拽着跑。他们已经走到了这段荒原的尽头,甚至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就在层层厚重的雨帘之后。
      但这雨真是下得不要命。
      “就快要到了!”他在雨中大喊,稍哑的声音被冲得七零八落。
      “你说什么?!”身边的德拉科喊了回来。雨打湿了他的半个肩膀,白色的布衣染深了一块,手上握着的伞颤抖着发出“嘭嘭嘭”的哀嚎。
      “我说——”哈利手忙脚乱地去抓被吹弯了的伞骨,险些划破自己的手指,“我说快要到了!再坚持一下!”
      德拉科咬紧了下唇,费力地将此时松手就会飞的伞拉近。就在此时,他听见“啪嗒”的脆响,而后,伴随着哈利的一声“糟糕”,用作加固的小木梨弹落在地上,彻底溃败的蓝伞像水母一样旋转着游入漆黑的天空,消失不见。
      “Shit!”哈利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下一秒便完全浸泡在了冰凉的雨水中。
      风吹过男孩的肩胛,又粗鲁地划过麦田上古代法庭的遗迹,最后飞到柳树旁。德拉科看着眼前的落汤鸡,嘴角抽搐了一下。雨下得让人无法思考,他随即招招手,示意哈利过来一起打。浑身湿透的男孩拨了拨额前的黑发,挪近几步,瘦小的身板在呼啸中显得愈发单薄。哈利并没有拒绝德拉科的“好意”,然而,还未等他靠近,余下这把伞的骨架终于也是支撑不住,紧跟着断裂。
      两个人隔着水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在哈利被雨声淹没的叹息中,决定放弃打伞。

      当他们终于来到海岸时,鞋子已经快被泡烂,衣服也是。德拉科抱着被雨点打疼的头,和哈利一起急急匆匆跑向沙滩边的一片小树林。日落过后,眼前昏昏暗暗看不清楚,那里有座白色的建筑物,立着尖尖的顶。两个人踩着碎石和已经被水凝结在一起的细沙,躲了进去。
      闪电再次划过漆黑的天空,短暂地照亮了海湾。德拉科拧着自己衣服上的水,抬眼一望,海上涌起墨蓝色的高山,碎浪像是山顶白皑皑的雪,四处飞散着,又在落下时融化。
      “没料到这个。”哈利把眼镜摘下,用同样湿透了的手袖去擦镜片上面的水,越擦越模糊。
      浑身的湿粘让德拉科感到无比难受,他想立刻把衣服换下,看了眼旁边的哈利却又作罢,只焉巴巴地随口问:“什么?”
      “雨,”哈利摇摇头,“下得太快了。”
      德拉科摸出了袋子里的咒语书,还好,这亚麻布带像是还有防水效果,里面的东西竟一点没湿。他甩干净手上的水,轻轻翻开书页,“我记得见过一个烘干的咒语……”
      “真的吗?”哈利重新戴上眼镜,点亮杖尖。
      他们正在一个修道院的屋檐下,身后是禁闭的拱形大门,左右是大理石白柱。衣服滴下的水积在同样白的地板上,映着微蓝的亮光。一阵沉闷的轰鸣从头顶传来——闪电过后,雷也到了。
      “找到了。”巨响过后,德拉科合上了书。他嘴巴先是无声动了动,又用魔杖指着自己,念出咒语。

      处理好身上的衣服,他们又清理干净了地板。木质大门从内部扣上了锁,哈利在敲了几次门无应答后,不得不放弃。他盘着腿坐下,背看着柱子,对面的德拉科弯着一条腿,把手搭在膝盖上,摇晃着擦拭干净的魔杖。好在现在是春天,即使下着大雨,气温也不算低。
      遮不住的雨飘进门廊,却只能落在哈利的脚边几寸。他摸摸自己也已烘干的黑发,偏头看着海的方向,“就是这里,地图上写着是金银海。只要渡过海去,我们就到那里了。”
      德拉科轻笑一声,“看上去并不乐观。”
      风雨和海浪交融,在黑夜中混为一体。德拉科听着耳边的呼啸,低头看向哈利随手放在地上的魔杖,亮着的光清晰了地板细密的石头纹路。他抿抿嘴,开口问:“是什么做的?你的魔杖。”
      哈利瞥他一眼,将自己的魔杖捡起来,握在手里端详,“嗯……冬青木,如果我没记错。”他一只手触碰着魔杖上的纹路,仔细看着。一会儿后,他想起来什么似的,也问:“你的呢?”
      “山楂木……”德拉科摸着自己的魔杖,“你觉得这会很重要么?”
      “不清楚。”哈利耸耸肩。

      这样的雨其实早有预兆。早在上午的时候,德拉科就留意到了空气的闷热,乌云堆积起来,杜鹃鸟急急忙忙飞出阴暗的罩子。但他们走了这么久,确实没遇到过这么糟的天气,大概是夏天的前奏曲。德拉科吸吸鼻子,扯出自己的睡袋。
      “睡在这里?”哈利抬起眼皮。
      “你怎么认为?”德拉科闷闷地回道。他铺开睡袋,钻了进去,背对着哈利躺下。自从答应了这回事,风餐露宿的次数他数都数不清,让他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要不是从梦里醒来就能回归宿舍里柔软的床,他早该被折腾疯了。
      银色的光又亮了一会儿,而后安静地熄灭。德拉科把魔杖放到头边,听着哈利铺睡袋睡下。连续不断的雨声充斥着整个听觉,密密麻麻地使人放空了大脑。硬邦邦的地板让人睡着很是难受。德拉科把睡袋拉开一条缝透气。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海浪依旧翻滚。
      在这个天气坐船?这个猪脑袋……

      ……

      夜晚的雨似是一直下到了白天。清晨起来的哈利揉着眼睛拖着步走到洗浴间,在推开窗户的瞬间,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屋外的雨清清冷冷落下,与梦中的暴雨很不一样。
      “昨晚下了很大的雨。”走下格兰芬多宿舍的旋转楼梯时,罗恩打着哈欠说,“好像还打雷了。纳威醒过来的时候还叫,把我也吵醒了。你倒是睡得像什么都听不到一样……”
      哈利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嗯……是挺大的雨。”
      宿舍的暖气已经打开,男孩们在室内都穿着单薄的体恤衫,哈利练完球回来,在脱下外衣时被西蒙叫住,接着便收到了来自小天狼星的包裹。他好奇地拆开来,发现是一盒巧克力。
      “啊,我可以来一块吗?”罗恩边说着,边摸了一条奇巧出来,换来旁边赫敏的白眼。
      哈利把巧克力分给朋友们,自己含了一颗麦丽素在嘴里,扭头看见门口的桌子上多了一个正正方方的小纸盒,还有一个小猪形状的铜质储钱罐。纸盒上面贴着一朵红色的纸罂粟,旁边立着个小牌子,写着「£1/Poppy」。
      “我不会再买。”罗恩撅着嘴说,“去年那朵戴了两个小时就烂了,我付了钱的!”
      “哦,拜托。”赫敏走上前去,往储钱罐里扔了一枚硬币,从盒子里取出一朵小红花,别在自己胸口,“或许你更倾向于自己做一朵?”
      罗恩摇摇头,“我会为他们祷告。”
      哈利笑笑,收起巧克力,也买了一朵。

      半天的时间里,学校许多的师生都别上了红罂粟。当然,斯莱特林是个例外。这大部分还是因为他们的院长从来不做这件事,像是为那一身索然无味的黑色填上一点红,能够要了他的命。
      不过,现在的哈利并不关心这个。
      “你坐过船吗?我是说……渡海的那种。”晚餐桌上,哈利凑头问罗恩。
      “坐喔啊!”罗恩嚼着鸡腿,说话含糊不清,“我们家去年不是去了埃及?”
      “你们在埃及坐船?”哈利一脸不解。
      罗恩扭过头来,显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总不能只看木乃伊。”
      哈利没再说话。诚实来讲,他确实没有什么坐船的经验,更别说渡这么大一片海。昨夜的天气令他感到惶恐不安,附近却又没有可以落脚的村庄。

      ……

      然而晚上回到梦里,哈利才意识到,首要的问题,是他们有没有船可以坐。
      “抱歉,但是......没有船是什么意思?”
      海湾的码头边,哈利皱起眉头,问眼前的男人。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水手,穿着陈旧的马甲和蓝色衬衫,正无奈地望着面前两个陌生的男孩。
      “最近的一艘大船在一个半星期已经开走,现在留下的都是小船,很容易翻。”水手回头去,指了指岸边的几艘双桅船。那些船看上去实在是破旧,有一艘的桅杆还折断了。
      哈利回想着昨夜肆虐的海浪,心里也没底了起来。他望向站在一旁的德拉科,后者一直沉默着不说话。或许是注意到了哈利的目光,他终于抬起头来,朝水手问:“大船什么时候到?”
      “原先两天就应该到了的,他们或许是预估到了这两天的暴雨,延迟了发船。要说现在的话......我也不清楚,或许还要一个多星期,”水手叹了一口气,“我们这些住在船上的人,昨天都跑了出来,在树林那边扎营。愿主保佑。”
      哈利和德拉科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不知所措。
      这里的码头并不算小,此时却只有零散的船只泊在岸边,看上去已被风浪折腾得精疲力尽。几个水手在不远处的商船甲板上闲聊,手边是堆起来的圆酒桶。天已经完全晴了,像是用一夜的哭闹清除了纷杂的堵塞,只剩海浪还在有节奏地起伏。
      “我想起来了!”水手突然拍手说,眼睛咕噜一转,“今天会有一艘游船来到这里,是艘三桅的,很漂亮。你们说不定可以搭那一艘。”
      “游船?”哈利的眼睛亮了亮。
      “对,它在几个星期前来过一次,送来一批衣着华丽的贵人。我还记得那天的场景,附近的国家都让我们把码头装扮起来。”
      哈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片刻后,他们谢过水手,走到一堆酒桶旁。

      湿咸的海风掺杂着朗姆酒的甜味,朝来路望去,走过的山呈现出蔚蓝的颜色。昨夜避雨的白色教堂安静地立在小树林前,树上结着柠檬和橘子。哈利挑了一个表面已被晒干的木桶,坐在上面,望着海面上琉璃瓦般透亮的光泽,发起了呆。
      “你害怕海。”德拉科突然说了话。
      哈利抬起头,只见对面的人正端详着自己,嘴角微微勾起。要是在白日里,这般抓到人把柄的表情定会让哈利感到十分愤怒,然而此时,他只莫名觉得脸颊发烫。
      一定是太阳太晒了。嗯。
      “这没什么,”德拉科轻轻挑眉,“和在陆地上房子里没什么区别,除了会摇晃。”
      “我知道这个。”哈利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冒犯,又在捕捉到德拉科眼神的刹那将不舒适的感受忘得一干二净。德拉科看着他,用一种略带探究的眼神。
      就在他要招架不住的时候,德拉科移开了目光,懒懒地问:“如果今天雨不停,你打算怎么办?”
      这倒是个好问题。哈利定了定心,说道:“我猜它会停。”
      “你猜它会......”德拉科显然被这句话惊得噎住了。他重新朝哈利看过来,眼神从探究变成了“这人该是个傻子”。哈利看着他的样子,不自觉“噗嗤”笑出了声,轻松道:“只是在开玩笑。如果今天雨不停,我们就想办法进到那教堂里去,或者是像这些水手一样,住在海湾边。但是说实话,我并不想这么做......”
      哈利叹了一口气。他并不喜欢仆仆风尘、幕天席地的日子,昨夜甚至让他想到了小时候被佩妮姨妈关在门外淋雨的晚上。好不容易逃离了野人山谷,倒有点想念起那座甘蔗屋起来。
      “你在和我开玩笑?”德拉科微眯着眼,语气听起来很疑惑。哈利偏过头去看白教堂,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确实不擅长开玩笑......

      两个男孩坐在码头边,听了一上午海风。正午的太阳实在太烤人,他们于是回到那片树林边寻阴凉。哈利坐在教堂台阶上,第无数次研究早已背下的地图,在接到德拉科扔过来的两个橘子时愣了愣。“嘁......”德拉科看上去有些扫兴,握着橘子坐下,“以为你接不住的。”
      哈利无奈地看着这个无聊的人,却在剥橘子的时候不自觉微微一笑。
      夕阳没入海平线的时分,四周终于有了动静。哈利从昏睡中抬起头,只见一艘扬着白帆的大船徐徐靠近了海岸。树林的另一边驶来几辆精美的马车,几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女人从车上下来,说说笑笑,看上去十分开心。德拉科皱眉看着这群人走向码头,头也不偏地说:“把那件黑色的袍子换上。“
      “什么......?”哈利此时的注意力也放在了那艘船上。
      “别告诉我你会想这么穿着去和那些人说话。”德拉科很快站起来,拎着布袋走进树林。哈利听完,默默低下头,看着身上泛黄的布衣……

      靠岸的船看上去崭新无比,甲板上镶着典雅的烛台,在入夜前便已统统点亮。舱门打开,从船上走下来一个穿着深蓝色礼服的中年男人,是接待的侍者。哈利和德拉科站在旁边观望许久,在男人将第一批穿着丝群的贵妇人接上船后,犹豫着走近。他们说明了来意,还未来得及感到忐忑不安,就接收到了侍者的热情。
      “当然可以!这是多么令人高兴的时刻啊,我们和善的王子说过,欢迎更多的嘉宾来见证这场婚礼。”男人明朗地笑说,“这是一个奇迹!是要感谢上天的。”
      “这是个婚礼?”德拉科看着陆陆续续走来的人,问:“在海上?”
      ”没错 ,”侍者点点头,举止神态像是比新人还要高兴,“他们也相遇在海上。快进船舱吧,殿下和公主就要过来了——啊,他们来了。”
      哈利转过头,只见最高的金色马车里走出一个年轻的男子。他有着金色的卷发和黑亮的眼珠,脸上满溢着幸福的笑容。王子站在了地上,回过身去,一个美丽的姑娘轻轻掀开帘子,腼腆笑着搭上他的手,从车上下来。这是一对幸福的新人。
      旁边的德拉科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哈利愣愣地看着新人走过来,还没来得看清他们的面貌,就被另一个女孩吸引了视线。

      那个女孩有着一头深红色的长发,穿着一身玫瑰色的丝绸长裙,跟在那对新人身后,向海的方向走来。她有双蔚蓝的眼睛,幽深过最深的海底,走路轻盈得像在踮脚舞蹈。与满脸红晕的新娘相比,她不算出众美丽,只是有股说不出的灵气和纯净。
      哈利看着她走近,耳边都是大海的声音。身旁的德拉科偏过头来看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啊哈,殿下,公主,”侍者将手放在胸口,尊敬地鞠了一个躬,“已经准备好出海了。”
      “谢谢你,威廉,”王子牵着自己的准新娘,笑容很温柔,“我已将信送给了父亲,十天。别开得太快,我不希望我的公主受惊,虽然我相信她并不会害怕。”
      侍者应答着,又鞠了一个躬。这时候,白教堂的门突然打开来。里面走出几个修女,纷纷和新娘互相挥手道别。船帆高扬了起来,余晖金鳞般镶满了海面。哈利走进舱门时,听见德拉科小声嘀咕了句什么,再一看,那个红头发的女孩也已经到了船边。
      “我亲爱的小姐,”侍者对她同样笑着,“多么美好的一天!”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浅浅微笑着,点点头。她慢慢走上木制的桥板,在进舱前空空地望了一眼大海。海风吹起微卷的长发,露出她的脸庞,叫哈利看清了那双蓝眼睛里的悲哀。
      就在这时,他明白了。

      岸边的水手和侍者打完招呼,船上的人吆喝着起了锚。船舱内灯火通明,红色的地毯一直铺到了厅堂的中央去。一个穿着蓬松裙子的小姑娘捧着一簇紫红色的花,塞进了红发女孩的手里,咧嘴笑着说:“桃金娘!每人都有!这是给你的,迪莉亚。”
      “迪莉亚”弯腰收下这簇花,温柔地摸摸小女孩的头。再起身的时候,船身晃动了起来——
      起航了。

      哈利望着女孩走进船舱的纤瘦背影,突然一点也想不起对航海的兴奋或害怕。最开始他以为,对于这个女孩熟悉感是来源于她和照片里妈妈的相像。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脑海里忽然晃过幼时住过的橱柜,小小的夜灯照亮狭窄的“卧室”。只有现在身高一半的自己缩在里面,怀里捧着从达力不要的废书里偷来的一本画册。那时的他幻想着自己身在船舱里,雷声和洗碗机发出的响动混杂在一起,便是海浪滚滚。
      那本画册的封面上画着一个红发的女孩,坐在海岸边的礁石上。
      书名只有四个词——
      「Daughter of the Sea」。

  • 作者有话要说:  Music-"Tochter der Weiten"(Versengold)
    *原著的婚礼是在上船之前举行的,这里改成了在上船之后。想过直接用“爱丽儿”当名字,或者就不要名字了,想想还是另取一个。“迪莉亚”的全写是“科迪莉亚”(Cordelia),是有简单直接寓意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