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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女巫斯娣妮 ...


  •   那把椅子翻倒的时候,被撞到的桌子狠狠颤抖了一下,盘子刀叉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裹着蓝色长袍的男人倒在地上怒吼着。他的脚被自己的袍角缠住了,只能胡乱地从皮带上的刀鞘里抽出一根短小的魔杖,指向面前喘气看着他的、浑身发抖的金发男孩。
      “先生们!先生们!把那根棍子收——”
      “昏昏倒——”
      “啪!”
      一道蓝光飞快地打断了放出一半的咒语。
      酒馆留着长胡须的主人大步跨到屋子中间,伸长手臂将德拉科往后推。他圆鼓鼓的肚子在转身时甩来甩去,像是某种肉乎乎的盾牌。
      “他打了我!”地上的男巫指着德拉科大叫,“这个疯狂的、卑鄙的——”
      “闭嘴吧马翁!!”酒馆主人更大声地冲他吼了回去,“你以为我们瞎了?!他才多大——谁允许你在这里使用攻击咒语的!!”
      “滚出去!”
      “离开这个地方!滚出去!”
      一旁的客人们跟着嚷嚷起来。其中一个披着黑袍的老妇人高高坐在柜台边,在地上的人咬牙切齿爬起来时端起手边的杯子,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
      “你——你们!我他妈——我——”
      男巫恶狠狠地扫视着面前驱赶他的所有人,最终甩开袍角破门而出。
      屋外站着一匹灰色的飞马,它在门打开时朝酒馆深处、靠在柜台边的德拉科看了一眼。后者同时注意到了它,疲惫地低下头去,转身要了一杯麦酒。

      不错。这看似被打倒在地的、险些对德拉科用出恶咒的,不是别人,就是先前借出飞马的马主人。
      一分钟之前,他在进入酒馆时撞见了已经半醉的男孩,接着便臭着脸讨伐起他“偷走自己动物”的罪状。德拉科本就心情不好,听到这毫无道理的指控后更是火上浇油。他忍了又忍,终于在对方叫嚣着问“你那贼鬼朋友呢?让他来给我道歉”时推了他。
      但他绝对没有用力。也没有可能阻止得了一个真正巫师使出的咒语。

      嗒地一声,另一个木酒杯落在了桌上。
      德拉科抬起眼睛,看见黑袍老妇人——那个会和猎户们玩纸牌游戏的女巫斯娣妮,又坐到了他的身旁。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德拉科低着眼,将杯子里的麦酒一饮而尽。
      这些东西都太淡了。都兑了太多水。
      “只是看不顺眼那家伙很久了,”斯娣妮侧身坐着,手肘搁在柜台上,“那些马儿不得已才留在他身边,要我看他根本就配不上那些纯洁的生物。”
      “你想要什么?”德拉科没有兴趣听她又一次的长篇大论和个人意见发表。他知道这个女巫盯上了他,不然他们也不会在过去几天里总是见到。
      他应该离开这里了。
      把这个女巫、那个疯子一样的马翁,还有一直没有回来也再也不会能找到的那个男孩一同忘掉。
      这不该这么艰难。这不该这么艰难的……

      斯娣妮静静地望着他,还有他又快见底的酒。
      “你很在意他,不是吗?”她问。
      德拉科轻轻笑了一声,即使那听起来很像哽咽。
      “当然不,”他转动着手里的酒杯,“为什么我会在意呢?当然不……”
      浅黄色的液体在酒杯里晃来晃去。他半闭着眼睛盯着它们看,越看越觉得那像是片巨大的湖泊。很大很大,就像是夜空,就像是这个世界一样。
      “再说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喃喃着说,声音低了下去,手却仍然机械地转动着,让杯子在桌上画出一个又一个的圈。
      斯娣妮抬起了自己的杯子。
      “如果我说,我能够帮你找到他呢?”她似是不经意地说,用酒杯遮住了半张脸,双眼微微眯起。
      德拉科停住了转杯子的手。
      “什么?”他眼神迷离地看向她,半是因为酒精,半是因为迷茫。
      斯娣妮藏起嘴角的一个笑容。她把刚刚抬起来的杯子放到一旁,凑近了德拉科。
      “我在实验一个新的魔法,可以将你想念的人带回身旁,”她在他耳边低语,末了又拉开了距离,“步骤非常简单,只不过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德拉科皱起了眉。
      “什么?”他第二遍地问,语气锋利了一些。
      女巫沉吟一声,伸手从黑袍的内侧抽出了一张不知被折叠了多少次以至于变得柔软的纸条。她将纸条铺平在德拉科面前,手指在上面弹了弹,示意他伸头去看上面的字:
      「断裂的树枝(在施法处摘取)、金属物品、《圣诗集》里的一张纸、母鸡爪子、施法处的泥土或雪、当事人接触过的东西、一条手帕、半锅十年以上的陈酒、三根小鸟羽毛、两碗番红花。落日后熬制,奏效期间不能变凉。」

      “看到了吗?”斯娣妮扬起下巴,“只要我们集齐这些配料,熬一锅汤,你想见的人便会来到这里。”
      纸条上的字迹细长而凌乱,比起最终的配料表更像是一份快速记录的草稿。德拉科一动不动看了好久,然后重新端起酒杯,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冷笑。
      “什么开价?”
      他才不相信这样离奇的东西——“汤”?这说成是毒药还差不多!就更别提有什么带回哈利的功效。没有人可以被带回来——带回来了又能怎么样?
      这女巫竟觉得她能骗到人。真是叫人发笑。
      “这个配方还在实验阶段,我不收你什么东西,”斯娣妮折起那张纸条,认真的样子好像她真是什么热爱钻研的发明家,“不过对于她……嗯……对于另外一个人来说,他也许会收到一些小小的……影响。”
      德拉科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影响?”放开酒杯,他用手袖擦了擦嘴角。身体正是发热的时候,他应该趁着这时回到小木屋去,在再次感觉到什么东西前倒头大睡。
      “不会是什么大的影响,”斯娣妮眼见他有离开的意思,加快了语速,“当然,他在回来的路途中难以避免地要受累。但我知道,你不会想要伤害他。”
      德拉科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只手撑着柜台,俯视着她。“伤害他?”他轻轻地重复女巫的用词。接着笑出了声,在笑声中踢开椅子——转身就走。
      “年轻人,我必须得说——”
      “离我远点——”
      “我的魔法从来没失败过——”
      “离我远点!!”德拉科吼了出来,浑身如同火烧了一样滚滚发热。周围正玩着精灵游戏的酒客们睁开了眼睛,纷纷看向这个几分钟前才从另一场纷争中脱身而出的男孩。
      “听到吗?离我远点。”他冷冷地对着木椅上的老女人说。斯娣妮凝视着他,总算也不再唠叨了。
      德拉科没多看一眼酒馆里的人。这个屋子里的酒味甜得令人恶心,自己嘴巴里的也没差。他大力推门离开,在风如刀片一样割进皮肤时狠狠抖了一抖。
      但这没什么好怕的。他毕竟已经在这太久了。

      ……

      夜色里,斯奈尔小镇里的时间有如完全凝滞。德拉科走在夹杂碎冰的雪面上,脚下挤压碾碎的声响在四面八方的空无一人中扩张。酒精烘热的身体在再次没入冷风中时变得格外脆弱,他甚至能感到自己的血液渐渐停止流动。
      几道白色的光快速划过视线。他迷茫地眨眨眼。
      下雪了。又下雪了。
      从静默无声的开始。很快又会变成风暴。
      “……你很在意他,不是吗?”老女巫的声音从背后追了上来,在纷纷扬扬的飞雪中被吹乱。德拉科感到太阳穴不停的抽动——冷风吹走了眩晕,留下令人无法忍受的钝痛。
      不。他不在意。他当然不在意。
      斯娣妮错了,错得彻彻底底、一塌糊涂。他不仅不在意哈利,还厌恶他,比三年多一千多天以来的每一天——都要厌恶他。影响?伤害?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那太好了!就是他所希望的……
      他摇摇晃晃地在街上走着,从有光的地方,再到没光的地方。
      德拉科想像着哈利痛苦的样子——他如何蜷缩在地,感受着比自己现在所经历的加重千万倍的疼痛,并感受到一股暴虐的快感,像是从前在学校里,那个男孩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受到斯内普的惩罚,却要比那爽上千千万万倍。他想要他消失,从自己的生命中彻彻底底滚出去。他明明尝试了那么天,却仍然没能动手把那本童话书销毁——幼稚,真是幼稚到了极点。
      德拉科抬手遮住双眼,在雪地上跪了下来。

      太累了,头疼得像是随时要裂开。山谷中猛烈扫荡的风推着他的背脊和肩膀——使劲推着,直到要将这个已经坐着的人也吹得重心不稳起来。手套与袖口的连接处有一条两指宽的缝隙,许多雪沫于是被吹了进去。德拉科拍走那些让皮肤变得冰冷的碎屑,空荡荡地望着的眼前黑暗的街道——还有尽头模模糊糊的木屋黑影。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躺在路上的那只燕子。

      德拉科眨了眨眼睛,撑着雪地站起来。

      那是一只刚刚长齐羽翼的黑色小燕子,两条腿和头都缩进羽毛里,在有人走过来时翅膀微微颤动。雪花成片地落在它的身上,就快要将它埋住。
      他站在它跟前,停顿片刻,蹲下将它托起。

      这小鸟就快死了。
      德拉科不需要太看清楚,就能从手里这只小东西的僵硬程度中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但是它仍然是活着的,因为就在德拉科用手触碰它的脑袋时,它尖细的红色喙子轻轻地张了一张,发出微弱的叫声。
      此刻,在这满是住了人的猎户小镇中,这竟是最有生机的迹象。

      雪越下越大。德拉科单膝跪在那里,四处张望一番,将小鸟捂进了外衣内侧。

      ……

      哈利总是会和动物说话。
      德拉科在醒过来之后,冷不丁地想到了这点。他完全不明白这样的行为——但也没有必要明白了。他不理解哈利,从来都不理解。他就见过太多那个格兰芬多对身边许多事与人的宽容和善意,和相比之下对待自己的拒人千里,好像和姓马尔福的人说话是什么危险的事。从那时起,他就应该知道,真正危险的,是让他们相互靠得太近。
      三年一千多天,无数次的擦肩,无数次的争斗。他原本不该明白所有愤恨中所夹藏的奢望,更不该感受到那些恐惧和悲伤——如果不是那个梦。
      如果不是那本书。
      《安徒生童话》被压在了床底抽屉所有的棉被和枕头之下,但它仍然没有离开德拉科的房间。坐在市中心的咖啡店窗边,他侧头望着铺满了整条公路的四月阳光。只要醒来,自己所生活的——真正的这个世界便在逐渐转暖。
      然而几个月前,当他忍不住吻上哈利,在对方的怀抱中情不自禁地想要再不醒来——那个时候,他便是以为寒冷的季节终于就要结束。
      可是阳光愚弄了他。
      像是埋藏在雪地里的雪花莲,感受到了球根上的一丁点儿温暖,便以为已是自由盛放的夏天。

      “要我说,德拉科,你早就应该在一班了。”
      潘西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抄完最后一行笔记,将一沓横格纸交还给面向窗外的金发男孩。
      “写这么多,你没有其他事情干吗?”她对着那足有三十页的论文草稿瘪了瘪嘴。如果放在以前,她定会露出傻里傻气的仰慕神情。然而现在,她更关心这家伙到底得了什么病。
      “看完了?”德拉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接下那沓纸,站起来就是一副要走的架势。
      “希望开学后你能正常一点。”她盯着他说,眼里有着斯莱特林女孩特有的精明,“你总是喜欢开学。”
      德拉科没有心情问她哪来的结论。咖啡店很快就要关门了,是时候想想又该用什么来填充今晚的时间。
      帕金森家的司机接走女孩后,德拉科打车向家的方向驶去。假期开始后,父亲估计觉得家里没什么人需要接送,连司机都暂时辞退了。
      车里有股十分强烈的女士香水味,德拉科靠着开窗散味熬过了十几分钟的路程,下车后关门用了格外大的力。他抱着文件夹走到门前,心不在焉地拿出钥匙,没转半圈锁便发现并没有反锁。
      父亲已经回来了?
      德拉科感到有些意外。这是星期一,卢修斯在工作日从来都是踩着饭点回家,而现在还不到五点。
      疑惑着,他转动门把,推门进去。

      玄关处的灯已经打亮了,看来自己确实是回来晚的那一个。他顺手将钥匙放在门边柜子上,吸吸鼻子闻到一股有点发臭的怪味,正准备把佣人喊来问话,又觉得还是先去问候父亲比较好。
      卢修斯如果在家,都会呆在书房。德拉科于是往楼梯的方向走去,刚刚踏上第一阶,就听见餐厅有什么东西翻倒声响。
      “父亲?”
      他从楼梯上退下来,拧起眉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他又喊了一声佣人的名字——仍旧没有回音。
      越是往餐厅的方向走,那股怪味便越是明显。德拉科皱起鼻子,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该如何训斥人不要从前门扔垃圾的话——
      再然后,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砰——”德拉科的文件夹坠落在地。
      他吓了一大跳,退后几步抓住门框,瞪眼看着从厨房方向走进餐厅的、一个头发凌乱的男人。
      他在听见声响时像是受惊的野狐狸般腾地转了过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快速转动着,最终牢牢地——睁大着落在了德拉科的身上。
      “哇喔!”男人夸张地惊叫一声,而后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没想到会这么像!”
      “你——”
      德拉科紧抓着门框,大脑停止了运转。他想问“你是谁”,声带卡壳了半天却只慌乱地叫出了“父亲——”
      陌生男人听见,噗地一声大笑起来——很快又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拍着胸口作呕不止。德拉科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几片生火腿,像是从冰箱里刚刚翻出来的。
      “咳——哈哈哈哈哈嗝———”
      他前仰后合地笑了一阵,终于平息下来后靠在餐桌边缘,一边打量着德拉科,一边把剩下的火腿片塞进嘴里,猛烈嚼了起来。
      德拉科看着他咀嚼的样子,本就飞快的心跳更是蹿到了嗓子眼。他直觉地想要继续后退——退回走廊里,下一秒,男人便掏出了一把手枪,不偏不倚,直直地,将黑洞般的枪口对准了他。
      德拉科从头到脚地冻住。
      “我——”
      他浑身都失去了知觉。双腿双手瞬间发麻——而后是颤抖。
      这他妈是把枪!这他妈是——
      “别担心,我不杀小孩。”男人眯眯眼,挤出一个小丑般做作的笑。“咔嗒”一声,他用另一只手撬走了安全栓,离德拉科又近了两步。
      酸臭的怪味扑鼻而来。是这个人身上的味。
      “两百镑,现在。”男人轻轻地说,将枪口向下瞄准了德拉科的胸口,好让男孩看清他的眼睛。
      细长,发红,像是饿急了的狼。

      德拉科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这是多么不寻常的抢劫。他僵硬地点了两下头,飞快朝楼梯口走去,只听后面的人步步紧跟。半分钟后,他从卧室抽屉里找出藏着的五百镑现金,双手颤抖着交了上去。
      手枪被插进了裤兜里。男人接过纸钞,拿在手里数了一数。
      就在德拉科以为自己要被放过时,“唰啦”两下,男人将一沓子钱全部撕碎了。
      “我说了,两百镑。”
      他扔掉手里的碎屑,再次向德拉科摊开了手。
      男孩的脸色变得惨白。他着看向男人腰间的枪,伸手又去抽屉里拿钱。他甚至没有四百镑的现金——但他拿出了剩下所有的,一并交到了男人的手里。
      又是“唰”地一声——所有的钱再次被撕碎。
      “哈哈哈哈哈……我喜欢!”男人看上去十分得意,尤其当他瞄到面前男孩快要软下去的腿。意料之外地,他并没有再要钱,而是环视了一眼这个宽敞的房间,冷哼一声。
      “马尔福……真是讲究,”他咕哝着说。德拉科听见自己的姓氏,震了一下。他盯着男人在房间里绕了两圈,最后背着手回到原地来,凑到自己面前,说:“我们可以走了吗?”
      他张开嘴巴,熏臭的口气就从里面冒出来。
      但德拉科不敢做出任何表情,更不敢后退。他只是僵直地与此人对视着,“去……去……去哪里?”
      “不是想见你爸吗?走啊,我带你去。”
      男人咧嘴笑着说,离德拉科不到半尺的距离。
      即使再紧张再空白,德拉科也在几秒反应后,听明白了他话里指的意思。一瞬间地,他的瞳孔收缩了,后背冒出的冷汗换了另外的原因。
      “你……我父亲……你把他……”
      “我们把他绑了,是!”男人不耐烦地砸了砸嘴,“跟我走吧!如果你听话,我们会把他放了。哦,对,还有你母亲。”
      “母亲?”德拉科震惊地叫道,“她——”
      “夫妻俩当然不能分开,你说是吧?”男人说着,走到门边去,“走吧!”

      德拉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花极大的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很快便发现这无济于事。于是,他用强撑的理智——勾住最后一根名为“常识”的弦,颤抖着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走我?我会报警的!”
      “报警?”男人回过头,古怪地看着他,“你知道你父亲和这儿的警察们关系有多差吧?最近他还试着罢免他们,他们巴不得他消失呢!”
      他顿了一顿,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他兴奋的事,眼角向上弯着,压低了声音。“更何况……等他们懒懒散散、花上十天半个月找到你爸爸妈妈的时候,我可不敢保证他们还完整。”他低声说。
      德拉科感觉双眼变得漆黑。他用尽全部力气才能确保自己站稳,脑海里的声音乱成一团麻。他完全不敢也不愿意挪动一步——然而男人已经失去了耐心,又一次抬起了枪。
      行尸走肉般地,德拉科挪动双腿,跟了出去。
      “好孩子!”男人咧嘴夸道,握紧了手枪。

      ……

      卢修斯原本停在草坪上、鲜少点火的卡雷拉GT,就这样被一个并不拥有他的生人开到了路上。德拉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交出钥匙的——他在轿车离开庄园、驶入郊区公路时握紧了身前的安全带,紧张地盯着驾驶座上头发披散的男人。
      “放轻松,小孩。你会需要这个的。”男人在拐弯后斜眼瞟了一瞟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天已经黑了,公路上的路灯越来越少,直到再也看不到。德拉科眼睁睁望着窗外的景色变得完全陌生,路边的树木被车灯照出诡异的冷白色。他们停在了一座小森林前。直到这时,德拉科仍然说不出一句话,心跳快到难以呼吸。
      “下来。”
      男人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俯视着他。
      他甚至不再需要用枪——只不过半分钟不到的犹豫,德拉科便磕磕绊绊地从车里爬了出来,被男人抓住胳膊拉进了森林,远离熄了灯的轿车。

      两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废弃的酒厂。
      德拉科知道这是酒厂,因为面前长满杂草的田地中插满了排排用来种植葡萄的木桩子——他在幼时去法国时看到过这样的设置,就连梦里哥本哈根以北也有相似的景象。背后是茂密的树林,工厂在不远处的黑暗中。木质的厂房就像是美洲西部随处可见的农场仓库——四四方方,没有一丝生气。
      “你他妈的快点!”男人站在门边骂道,左手放在腰间,在手枪的手柄上一点一点。德拉科不住地回头望了望来的方向,那里除了树还是树,连刚刚钻出来的缺口都找不到。颤颤巍巍地,他咽了一口唾沫,抱着双臂往前走去。

      酒厂里面比外边还黑,不时回荡着滴水的声响,在阴暗潮湿的旧房子中令人异常地害怕。男孩跟着往里走,三下两下碰到地上的打火机和烟头。他完全不知道这人是如何看清脚下的路的,又或者他已经熟悉到并不需要看清,只是吹着嘴里的口哨,大摇大摆地向前走,直到走进一个开阔的、长方形的房间里,重重剁了两下脚。
      “咚咚——”
      一滴水从房梁上落下,滴在了德拉科的头顶。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那点微凉的湿润——因为就在他看清屋内景象时,那原本爬满了他后背的凉意瞬间往皮肤里钻去,让他剧烈颤抖起来。

      就在他面前不远处,从房梁下吊下的,是一个人的尸体。
      他们家佣人的尸体。

      这里的光线很暗,但足以德拉科看清那张惨白脸上上翻的眼球。他大叫一声,向后跌去,没跌两步便被旁边的男人一把抓住,拧住了他的胳膊——
      “温柔一点,格雷伯克。别这样对待客人。”
      一个男声从屋子的另一头幽幽响起。
      德拉科一下停止了挣扎。他浑身冒着冷汗,向屋子深处望去,这才注意到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黑色长桌——就在那具尸体的背后。
      长桌两侧各自坐着四个穿着破烂的人。他们都侧过身来看着他,脸庞被桌子中央放着的昏暗电灯不均匀地照亮,变得凹一块凸一块。
      而在桌子的尾端——唯一一把有靠背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黑头发的中年男人。
      “就是他,先生。”
      先前臭烘烘的——被叫做“格雷伯克”的男人把德拉科向前推了推,而后也坐到了空位上去。
      黑发男人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而是盯着金发男孩的脸长达十秒,接着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德拉科条件反射地后退。他看着这人一步步走近——过于立体的长相因为过瘦而看上去像具盖了皮的骨头——头皮迅速发麻。他一边后退,一边焦心地环视着每个角落,“在哪里——我父母在哪里?”
      男人停了下来。就在桌边。
      “别担心,德拉科。我们只是有个家庭派对。刚刚开始,你什么都没有错过。“
      他语气悠闲地说,理了理身上的黑衬衫——那衣服很旧,却是所有人里最干净的。眼看着德拉科的手臂和双腿因为紧张而绷直,他玩味地咬了咬下唇,嘴角勾起一个优雅的弧度。
      “我父母在哪里?“德拉科又问了一遍。这次,他努力清晰了发音,甚至提高了音量。尽管如此,他仍然感受得到自己声带的颤抖,而他无比痛恨这一点。
      男人朝着德拉科走得更近,皮鞋在地上敲出”嗒嗒“的声响。走到面前时,他从头到脚地端详了一遍这个男孩,脸上依旧挂着傀儡一样的微笑。
      “他真的还只是个男孩,对吧?”他轻飘飘地说。
      长桌两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传到德拉科耳朵里像是怪物一般的嚎叫。格雷伯克笑得最为厉害,他把头贴到了桌面上,侧脸看着德拉科,笑的时候漏出了泛黄的牙齿,瞪大充血的双眼。
      “好吧,小宝贝想念他的妈妈爸爸了。”男人歪了歪头,“把她带出来。”
      说话时,他语调里有一丝金属一般光滑却冷淡的东西,让人不敢呼吸。他漫步回到椅子上,扬起下巴看着德拉科,又调笑道:“这应该会非常感人。”
      在座的人又一阵哄堂大笑。

      格雷伯克离开了房间,消失在另一头黑暗处的走道里。两分钟后,又带着另一个人回来了。
      德拉科放眼看清了那个人,随即惊叫出声——
      “妈妈!”
      他大叫一声,不经思考便要冲过去,被最近座位上弹跳而起的另一个人一把抓住了。
      纳西莎听到儿子的声音,猛地抬起了头。刚开始,德拉科甚至认不出她来——那张向来精致的面孔上,沾满了黑灰和湿滑的雨水泥泞。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本来湛蓝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深深的阴霾,变得模糊不清。看到德拉科之后,恐慌的神情飞速爬上她的脸庞。
      “不!”她挣扎着扑向座椅上的黑发男人,被格雷伯克用力按住,“不要把他牵扯进来!让他走!我求你了,求求你——“
      ”闭嘴!“男人冷冷地说,面朝纳西莎,”如果你们有你姐姐一半有用,我也不至于这样。真可惜,那些光辉岁月......但没关系,我会夺回来的。“
      说完,他再次站了起来,挥挥手让格雷伯克把人带回去。纳西莎怒吼一声,疯了似地想要挣脱——
      “德拉科!德拉科——”
      她绝望地望向儿子,被格雷伯克用手肘拦腰一捅,发出一声哽咽。德拉科见状也猛烈挣扎起来,“妈妈——”
      “别动!死女人!”
      格雷伯克冲着纳西莎大吼,没过几秒便把纳西莎拖了下去。德拉科盯着母亲消失的地方,一片空洞中依稀听到了哭泣声在楼道间回荡。

      “真是抱歉,差点丢了我的礼仪。”
      黑发男人步步走向呆站着的德拉科,向牵制着他的人抛了个眼色,后者随即撒开了手,退到一边去。
      “还没做自我介绍呢。”
      他站停在德拉科面前,大约一米的地方,伸出右手的手臂——上面纹着蛇形的刺青。

      “汤姆·里德尔,很高兴认识你。”

  • 作者有话要说:  *精灵游戏:19世纪中叶在欧洲盛行的一种迷信:许多人围着桌子坐着,把手放在桌子上,桌子就会自动地动起来。据说这是因为“精灵”在暗中发生作用。(源自叶君健老师对《安》的注解)
    *关于Greyback为什么译为“格雷贝克”。小天狼星没有译作“西里斯”的原因在之前作说中已经解释过了,这里反而变成了音译是因为作者总觉得原著二马姐妹翻译叫“灰背”部分是为了凸显人物的狼人身份。本文中他不是狼人,所以便不采用这个翻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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