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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长夜 ...


  •   长夜的风在肆虐了十二个小时后终于平息了下来,暗淡的月色却不肯为日出让步。雪山半腰,斯奈尔镇与黑暗促膝长谈,没有一点想要亮起来的迹象。
      德拉科走在街上,右手牵着那匹陪他在不冻河边过了一夜的飞马。他原想等天亮的时候再回来,但这长着翅膀的家伙显然是饿了,而河畔原野上没有半根能吃的草。
      街角的马棚点着一盏摇摇晃晃的油灯。一个穿着深蓝色斗篷的男人正弯着腰往水槽里倒水。他懒洋洋地瞥了德拉科一眼,在见到他身旁的飞马时一下直起腰来,瞪大了眼睛。
      “嘿!!”男人大叫一声,冲上来抢德拉科手里的缰绳,“谁让你碰我的动物的!”
      德拉科飞快将手收走——
      “你他妈神经病吗?!!”他大骂回去,浑身的火气让对方瑟缩了一下。
      养飞马的男巫瞪着他,鼻子像是在喷洒热气。他用力扯着缰绳,将飞马往马棚里拽,嘴里还唠叨着“小偷”“可恶的小鬼”“就该把你咒死”之类的话。
      飞马回头看了男孩一眼,走进马棚。整条街道于是只剩下德拉科一个人。

      天空最孤寂的水顺着银河流下,注入北地最冰冷的村落。德拉科抬头向上望——夜幕里有月,有星群,甚至还有了那么一点点、薄弱而透亮的晨光。
      一切都看上去那么完美。再也不会有比这儿更契合夜晚的地方。
      他低下头,将自己包裹得更紧。
      起步,向前。
      直到走到街道尽头,那座驻立雪中的破旧小木屋。

      木屋主人在他们昨天离开之后进过这个屋子,东面墙上漏风的缺口已经堵上了。除此之外,这里没有丝毫变化,连柴火的形状都是一样的。
      是……原本也只过去了一天而已。
      德拉科关严背后的门,望了一眼卧房的方向——两个里面都没有人。
      他灯也没点便径直回到了自己房间,将围巾和外套脱下扔到床角——亚麻布袋扔到旁边的矮柜子上,躺倒在床上。

      整座屋子都太黑了,黑得像是他并没有在做什么梦,而是沉入了真正的——没有色彩的睡眠。再然后,像是屋外徘徊着的、伺机侵入的幽灵,山顶上的画面一次次跳进他的意识,又在一次又一次的刺痛和反抗中被击退。
      他无法去回想发生了什么事,愤恨地想要止住懦弱的眼泪。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他甚至记不清自己白天都干了些什么。身体里的某部分的他渴求着离开,就好像昨天那样,乘着飞马飞得更远——更远一些;剩余的部分却想要留下,迫切乃至于焦急地想要回到这个地方——回到这个屋子。
      他扭头看向门外漆黑的客厅,看向进门的方向。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等那个人回来。
      等待。又一次的。
      好像世上没有其他更好的事情可以做。
      西海岸飘有接骨木花香的回忆降落在他身上。德拉科想要吸气,张口却发出了一声轻笑。他仿佛被自己逗乐了的喜剧演员那样独自笑着,翻身将被子抱在胸口,逐渐没有了声音。
      他就这样侧躺着,一直侧躺着。三次升起想要去找哈利的念头,又三次在愤怒中打消。第四次的时候,他望着床头柜上的袋子,忽然想起了什么。

      德拉科坐了起来,一把抓过那个袋子,将右手伸了进去,念出“地图飞来”。

      没有动静。连物品互相撞到的声响都没有。
      他皱起眉头,又念了一句咒语,再然后徒手开始在袋子里翻找——还是什么都没有。
      可最后一次使用后确实是由他保管着的……
      他搜索回忆——努力搜索着,忽然想起自己在逃离冰姑娘宫殿的途中摔了一跤,许多东西就在那时七零八落地掉了出来,情急之中他也没有回头去看究竟丢了些什么。
      浑身的疼痛忽然加剧了。德拉科攥着亚麻布袋粗糙的布料,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正在颤抖。他于是再次把手伸进袋子里——将那些颤抖盖住、藏住,与此同时摸索着剩下的东西。
      羊毛围巾和毛衣……烧水用的水壶……
      用魔法冻住了的紫甘蓝……一把蜡烛和火柴……

      一只银哨。

      德拉科将手抽了回来。
      躺在掌心、冰凉而又坚硬的,是属于风妈妈的那只小哨子。
      “没有我儿子的帮助,那里谁也上不去!”
      那女人的怒吼直到现在都令人记忆犹新。若不是为了能把金苹果顺利带到太阳岛去,他一开始也不会想要偷这个银哨。
      然而现在,它却没有任何用途了。

      德拉科凝视它片刻,而后将它扔回了袋子里。
      屋内似乎比进来时亮了一点,黎明的光透过窗缝在床尾拉出一道细线。男孩靠到床头的墙上,望着对面空白的墙壁有一会儿,闭上了眼。

      ……

      没有人能够捉住梦。它在诞生许多年后仍然是人类最晦涩、最短暂——也最不可触及的向往和畏惧。德拉科从未在醒来后花那么长的时间留在床上。他平躺着直视天花板,周围静悄悄的。
      家里的窗帘都是最遮光的材质,只要他不拉开它们,清晨的光便不会透进来。
      而他并不想要天亮。

      他躺在属于自己的屋子里,在父亲母亲的房子里——父亲母亲,他们总是会做正确的决定。
      这是正确的决定。德拉科想。怎么可能不是?这再自然不过了。他难道还要等着自己被羞辱——求着对方再为他撒个慌吗?不,当然不,那些谎言已经足够多了。他早该知道——在哈利躲闪着不让他触碰,在他说出第一句让自己感到刺痛的话之前。
      那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怎么可能不是?那全都是个梦,都只是梦。德拉科又想笑了。他终于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书桌前,拿起上面的日程计划本。
      他应该找点什么值得的事情做做——做点该做的事。
      正确的事。
      他应该做正确的事。

      「4月2日,星期日,2012年:
      完成RS第三单元到第四单元的复习,
      音乐听力训练三十分钟,
      完成并批改化学2008及2009年的考卷,
      英文论文一篇。」

      傍晚卢修斯回到家的时候,德拉科已经完成了第三遍的听力训练,手上写着第二篇诗歌评析。听到手机里的晚饭时间提醒,他收拾好桌上的草稿纸,起身下楼。穿过走廊,踏下楼梯——他一直低着头,用手扶着栏杆或墙壁,没有往两侧或前方瞥一眼。
      卢修斯坐在餐桌前,佣人已然端上了“周日烤肉”。没有纳西莎在,这个家变得愈发安静了。
      “父亲。”
      德拉科照例问了好,拉开椅子坐下。
      旁边长相和他极为相似的人没有回话,只是缓慢地切着盘子里的牛肉,脸部的肌肉没有一处松弛着。
      十六年来,德拉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他不清楚父亲又因为什么而不高兴了,只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多问——而此时他也没有想法要去多问。他切着盘里的食物,一直切着,直到在熟悉的静默中感到更多的悲伤和愤恨蠢蠢欲动。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这样?
      所有人……所有人……

      德拉科加重了手上持刀的力度,刀锋在盘子上划出“呲呲”的声响。卢修斯瞥了他一眼,随之放下餐具站起来,抽起一张纸巾。
      “把这些收走,我上楼去了。”他向站在墙角的佣人吩咐道,又看了看德拉科,转身走开。

      德拉科望着父亲离开,双手握着餐具停在半空。一旁,佣人一如既往沉默地收走卢修斯没有吃完的晚餐,留下年轻的男孩一人坐在四方形的长桌前。
      哗啦啦的水声很快从厨房的方向传来。德拉科慢慢放下刀叉,转头望向花园里的夕阳余晖。

      为什么?

      ……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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