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解缘》心碎折耳根

137、如露亦如电

　　“晚露，好孩子。不要睡——不要睡!”

　　“我会带你出去的，再坚持一会……想一想你的孩子们，想想小菜月和小美咲。”

　　“呜……浅、浅山，婆婆……”

　　孩子，她已经好久没见过她的孩子们了。

　　“没事的没事的，她们都还好好的，就等着你回去呢。”

　　年迈的老妇人拂开一些干枯稻草，拿着陈旧的灰色布巾擦拭女人掩盖在稻草下苍白消瘦的面颊，干枯的泪腺已流不出泪水。

　　除却那双满是悲戚、还有一点生气的眼睛，这个女人已经像是一具受尽虐待的尸体。

　　“不……呼，不，”枷场晚露的嗓子沙哑又破碎，艰难的呼吸声老是打断她的话，尽管如此，她依旧坚定地一字一字道:“不是、您，的……错!”

　　怎么会不是浅山理的错？

　　莫大的悲哀袭上这个年老的妇人的心头。

　　看见她，浅山理就好像看见被拴在笼子里的菜月和美咲，那两个生活在黑暗潮湿的木屋里的小女孩。

　　空气进入肺部的感觉是如此折磨，像锋利的冷刃一样千刀万剐着她的肺泡，叫她的呼吸都变得痛苦难耐。

　　“马上，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浅山理看着自己心爱的孩子，痛苦与懊悔纠缠着她，让她迟钝缓慢地捡回粗糙的稻草，再次遮挡住可怜的枷场晚露的面容。

　　“……呜呜，菜……月。”

　　女人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一支不动人却满是悲戚的哀歌，“美、咲……”

　　她拉起破旧的木质小牛车，用不宽大的臂膀困难地带着小车前行。

　　因为家里贫穷，牛车也没有可以拉动它的动物，于是浅山理便成了这匹老牛。

　　木板在崎岖的石子土路上发出难受的声响。

　　“很快……很快就好了，小晚露。到时候我们一起带走孩子们吧。”

　　满心的焦虑与担忧化为浅山理一往无前的动力，尽管这条路看起来并没有尽头。

　　她已经很老了，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唯一在意的只有这个带着两个女儿的单亲妈妈枷场晚露。

　　她后悔的只有遇见枷场这件事，遇到这个可怜可爱的孩子。

　　如果不是因为她，后来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反正……浅山理已经是个老骨头了，哪天不小心散架离世也很正常，可晚露还多年轻，菜月和美咲还多小啊。

　　被关了那么久，还记得妈妈吗？

　　还记得她这个婆婆吗？

　　浅山理想到这里，虚弱的身体里仿佛又冒出了一股劲，脚下却突然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脚。

　　她直直往前倒下，眼看着要磕到地上，却蓦地被人抓住，压在肩上的牛车好像也被人抬住了。

　　“小心。”

　　浅山理被吓了一跳，她知道自己这个身子骨摔下去是什么后果，可她更怕的是没能把枷场晚露带走，没能救出菜月和美咲。

　　年轻男孩子的声音近在咫尺，他惊讶地说:“……老婆婆，你这是——杀人了之后在抛尸？咦，不对，这个女人还活着啊。”

　　浅山理这才发现是扶住自己的人身边还有一个高大的白发少年。

　　这条并不宽大的泥土路上居然站了这么多人，一眼看过去足足九个。

　　八个年轻孩子，以及一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女性。

　　冷漠的七海建人毫无对待前辈的恭敬，皱眉道:“五条前辈不要闹了，现在不是你玩的时候。”

　　伊与久佑没理扒在自己身旁的人，只是喊:“硝子!”

　　夏油杰身边还飘着背着物件的咒灵。

　　他闻言几步走了过来:“怎么了？老人家受伤了吗？”

　　灰原雄也担忧地举起手说:“是五条前辈发现稻草下面的人情况不太好!”

　　他委婉，又或者天然地说:“虽然知道五条前辈是为了让大家放松一点，但果然还是先让家入前辈过去看一看吧。”

　　“哇、硝子好凶!”

　　落在队伍最后面与女性们并行的栗子色短发的少女已匆匆走来，啪得一声推开站在浅山理面前的墨镜白毛。

　　她没理一副要被推得摔倒样子的五条悟，喊夏油杰将自己的随身医疗箱拿过来。

　　“我要进行治疗。”

　　庵歌姬听见这句话，也迅速地走过去，小心地拨开金灰色的稻草秸秆。

　　面容秀丽的女人像是一朵惨败快要枯萎的花朵，那双黯淡的眼睛见了她，突然迸发出渴求的光芒，令庵歌姬心底生出了一丝怜悯。

　　浅山理听见这句话，一时居然反应不过来。

　　但很快，绝望之中生出了一丝不理智的希望，她被伊与久佑扶着让开位置，浑浊的双眼里瞬间盈满了泪水。

　　“拜托了，请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她嘶哑粗噶的声音像是悲鸣着的母兽。

　　夏油杰蹙紧眉头。

　　“我会让她活下来。”

　　女孩子笃定的话让老妇人情绪稳定了一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信任眼前年龄甚小的少女，可家入硝子自信的模样却让浅山理信任。

　　灰原雄也上前安慰她。

　　夏川朋美拿着文书，靠着牛车观察这个奄奄一息的女性。

　　“任务上只写了祓除村里及周边地区的诅咒，不过，也有咒术师上报这里的情况不太对劲。”

　　当然，因为不对劲就只是写了不对劲这几个字，也没有详细解释，所以没人放在心上。

　　“应该是的场大人的术式感知到了这里的情况，所以将此次任务列入了咒术师新苗计划之中。”

　　不过，大抵是因为她的坚持，所以任务发下来的速度也变慢了。

　　不需要原因，总之一派想做的事情，另外一派就会不加思索，严加抵制。

　　五条悟直言:“那个女人身上有很微弱的咒力哦，术式看起来也是十分弱小的类型。”

　　浅山理听不懂他们说的东西，但也知道这些话与自己无关，她此刻只担心自己的孩子。

　　家入硝子简单检查了一下枷场晚露情况，使用反转术式后再进行观察。

　　没有咒力残秽……全是人为的伤痕。

　　反转术式使身体上的痕迹消去，可那些遗留在精神上的伤口却不一定了。

　　五条悟又粘回了伊与久佑身边，指指点点:“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家入硝子想起女人干瘦身体上的旧疤，没有反驳他。

　　冥冥支着手走到老妇人身旁，浅笑嫣然道:“除了救治她以外，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帮助吗？”

　　夏油杰的咒灵，也就是那只形似魔鬼鱼的鱼类诅咒，飘乎乎地运着将大箱子落在了牛车面前。

　　家入硝子利落地打开箱子，取出消毒的器具等物品与营养液。

　　准备考医师证后，她便陷入了一种类似于“火力不足恐惧症”的状态，虽然反转术式在治疗方面的功能性十分强大，但多备些其他东西总不亏。

　　后来，家入硝子进购了一部分的医疗设备和药物，以及此次出任务带出来的巨大医疗箱。

　　浅山理怔怔地看着一直漂浮在眼前的东西，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世间的真理。

　　她恍然大悟道:“你们也是和晚露一样的人吧？拥有不被人理解的天赋，晚露的两个孩子也是这样。”

　　冥冥就等着一刻，虽然老人的态度显得有些温和了，但不影响她适时露出令人信服的可靠稳重，语气淡淡地说:“是的。这是一种非常稀有的天赋，在人群中可是很少见的。我们都是教导这种人才的学校里的学生。”

　　“那边那位，则是负责照顾我们的辅助老师哦。”

　　夏川朋美朝她冷淡地点头:“因为这些学生想出来团建，顺便完成任务，所以我也来监督他们。”

　　学生，老师……他们是一样的人!

　　灰原雄也对她说:“我就是今年新招来的一年级生。”

　　七海建人没出声，只是点点头，也表态了。

　　冥冥朝她小声嘘道:“因为算是比较机密的内容，为了大家的安全，还请老人家你不要透露出去哦。”

　　浅山理激动地就要跪倒在地。

　　“当、当然不会!”

　　因为她珍爱的晚露不再是异类了。

　　如果枷场晚露能够带着孩子们一起去那个学校的话，以后也能有人理解她们眼中的世界。

　　她们不再孤独了。

　　浅山理无法理智地怀疑这些孩子，获得更多的信息，无论唯一的稻草是真是假，现在她只想用力地抓住它。

　　枯杆里的女人面色不再是寡淡的苍白，她紧紧闭着眼，呼吸却绵长平稳，显然是疲倦地睡过去了。

　　浅山理注意到这点，激烈的动作差点把伊与久佑一起拉倒下去，发现这点后浅山理想止住自己的动作，还被五条悟拉了一把才稳住。

　　他小声抱怨着松开手:“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就不要动不动就下跪来吓人啊？”

　　“抱歉、抱歉!”

　　浅山理先是道歉，但立刻就忍不住心里的高兴，似哭似笑。

　　“菜月和美咲被人关在村里最西边的木屋里，也是和你们拥有相同天赋的孩子。”

　　“村子里的人把她们当做怪物，虐待她们……那两个孩子才四岁啊!”

　　夏川朋美攥紧手上的纸质文书。

　　“四岁的小孩子？”

　　伊与久佑对上夏油杰看过来的目光，反手抓住五条悟扒在自己肩上的爪子。

　　咒灵在夏油杰的示意下，飞到他们面前。

　　“那我们就先去排查一遍。”

　　他的声音被吹碎在明亮的春日之下。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

　　待到被风迷了眼的浅山理再看过去的时候，眼前的三个少年已经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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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五月份的主线了
六个月的主线就是系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