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心病狂的Omega》落樱沾墨

37、无用的人类

　　抵达基地。

　　接待林恩和希伯的是一名穿着军装的Beta科学家，自我介绍叫伊柯西。
　　希伯和对方握了手，伊柯西说：“久仰大名，欢迎二位，请跟我来。”

　　伊柯西在前面带路，希伯和林恩并排，一边走一边打量基地。
　　这里像一个巨大的仓库，四周的墙壁有六层楼高，金属质地，像是临时搭建出来的，墙壁上有大面积金属被焚烧后遗留的痕迹。

　　希伯问：“这里不是那座晶纳米体的最初发现地吧？”
　　伊柯西说：“是的，我们用了很多方法，非常艰难的才将它移到这座星球上。”

　　林恩留意着金属墙壁上的痕迹，上面反射着有害物质的波长，林恩问：“这是音爆留下的痕迹？”

　　林恩在来的路上听希伯讲了基地遇到的情况，这些痕迹就是晶纳米体中的‘它’控制音爆装置引起的爆炸，爆炸等级很低，但却炸死了七名科学家，也在仓库中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痕迹。

　　伊柯西的表情发生了变化，流露出明显的恐惧，他低声说：“这里所有的人都在‘它’的监控下。”

　　希伯盯着他，消化着伊柯西的这句话。

　　伊柯西说：“当我们将机器对准‘它’时，那些机器装置就会莫名其妙丧失动能，但其他用处的机器却不受影响，我们所有的研究活动无法正常进行下去，将来如果——”

　　伊柯西的话说到一半，有人打断了他，一个头发花白、大约五十多岁的Alpha走过来，林恩看到他的军衔是中将。
　　希伯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朝中将露出礼貌且官方的笑容，说：“温顿将军好。”

　　温顿中将瞥了一眼希伯，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对伊柯西说：“一切还未有定论，少校不要乱说话。”
　　伊柯西说了一声抱歉。

　　温顿将目光锁在林恩身上，说：“跟我来。”

　　希伯拦在林恩身前，说：“现在就开始吗，将军。请问你们提供的东西在哪里？有些参数只有我清楚，我需要调试你们的装置。”
　　温顿的唇角露出冷冷的笑容：“不必了，‘它’要见他。”

　　温顿带他们穿过四台黑色的超大型音爆机器，来到一处被无数激光射线瞄准的玻璃体前，住在里面的‘人’面容白净，身材修长，穿着黑色的西装裤，白色衬衫袖口挽起到肘部。

　　仿佛有所感应，‘它’转过身，表情淡然的与林恩对望。

　　希伯看着晶纳米体中的‘人’，有片刻的恍惚，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光景，希伯刚从联盟军校毕业，进入那个人的军团，与他相爱。

　　大约是林恩总是坐在轮椅上的缘故，希伯看林恩时还没什么感觉，但看着这个与林恩有相同面孔，且没有病痛的‘人’，希伯的心跳有些变快——太像他的前男友年轻的时候了，不止容貌，还有周身高傲清冷的气质。

　　林恩看不见希伯此刻的表情，但从舰长的生物反射波发现了舰长的异常，希伯的体表温度增加0.3，心脏活动频率也增快了许多，林恩久病成医，对人体非常了解，他想他应该知道希伯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林恩黯然的垂下眼睛，如果他的容貌值得欣赏，那么一副完整的身体会比残疾的自己更加具有吸引力。

　　晶纳米体中的‘人’单膝跪下来，将一只手掌贴在透明玻璃状纳米体壁上。
　　周围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这是高阶文明第一次对人类流露出好奇，不加掩饰的、孩童般的好奇。

　　在林恩注意不到的地方，监控着这座晶纳米体的三十多只监控同时将这幅画面传送到了联盟军队高官和政府高层的手中。

　　这是一次安静的会面，但谁也想不到几百亿年后，人类的文明会从此发展。
　　但现在，一切都还没有改变。

　　林恩将手掌伸出去，正想碰触那只贴在透明壁上的手时，他的手腕被人握住了，舰长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来，“林恩，不要轻举妄动。”

　　林恩微微侧了下头，说：“它在呼唤我。”
　　希伯迟疑的松开手，林恩将手掌贴了上去。

　　那张能吸收一切光线、材料未知、类似玻璃的透明壁突然散发出珍珠白的柔光，光芒从林恩的手掌绽放，在场的人都因为刺目而闭上了眼睛，但除了林恩——他本就是眼盲，看不到可见光。

　　光芒明亮到极致的时候，一声爆炸轰然在林恩脑中炸开，那是从巨大行星的液氦海洋中诞生的亚脑，被来自液氦海洋深处的智慧思想远派至其他星星。

　　亚脑以调制脉冲的形式，跨越了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将亚脑种子安置在成千上万个冰冷和炽热的星球上，亚脑以千光年的速度朝宇宙深处迸发，在它的身后，种子在适宜的地方发芽，开始向巨大行星上液氦海洋深处的智慧思想传递宇宙的频率。

　　一开始，种子不间断的传递着行星风暴和极端气温的宇宙频率，智慧思想以每秒十亿次的速度处理信息，十万年以后，大量信息被判定为无效。
　　智慧思想得到了结论：宇宙是废弃的。

　　它的思想经过无数个电子信号在恒星之间传递，亚脑种子接收思想，于是自内部产生氦核，氦核吸收饱满宇宙射线，然后在某一个时刻轰然爆炸。
　　一个星星毁灭了。

　　数万个废弃的星星毁灭了。

　　母体智慧仍旧在思索星系废弃之谜，三十万年以后，亚脑的金属外壳被群星的高温溶解，一个复杂的电路被传送回来——就好像侦察员派它的知识单独回来了。

　　智慧思想接收了亚脑的‘知识’，吃惊的发现，当亚脑路过某个星系时，它检测到了疑似智慧。

　　亚脑种子在疑似产生智慧的星系播撒，它处理了三千万亿字节的信息，通过几千种处理方法，采集成千上万个样本，包括：图像、声音、精神交流、控制信号、设备遥测、电子干扰，并用了七个世纪来分析。

　　在时间的截止期，亚脑种子向智慧思想传达了它的检测结论：虽大部分信息有效，但不存在更高层次、非机械个体。判定智慧无效，建议废弃。

　　智慧思想赞同了亚脑种子的结论，于是氦核开始成长。

　　林恩的意识感觉到了恐慌，他终于明白这些高阶文明的意图——它们派出侦察兵在广袤的宇宙中寻找同类，同时清除不存在智慧的星星。

　　这样的过程自智慧思想诞生以来持续了上亿年，直到一个亚脑种子路过了银河系极其周边星系，它们检测到了疑似智慧，但由于人类的文明发展程度在智慧思想的眼中低级如尘埃，于是亚脑种子决定像它们废弃的无数个星球一般，对人类居住的行星进行氦核爆炸。

　　林恩的胸膛涌满愤怒：它们凭什么判定一个星星死亡，宇宙理应是公平、自由的，所有的生物，无论文明阶层，都决不能决定一个种族是否应该灭亡！

　　林恩的脑中响起了声音，像有许多人在风中窃窃私语，那个声音对他说：尔等种族文明充满悖论，尔等追求平等，但种族之间却存在巨大的偏见；向往自由，却时时被物质困扰；诉说公平，却使千万更低等生物灭亡，尔等种族文明在宇宙中没有任何现实意义。

　　林恩低声说：“人类从远古发展而来，我们学会制作工具、利用机械，产生语言、创造历史，我们有自己的文化、经济、科技，我们虽在犯错，但善于纠错和改进，我们利用工具离开行星地表，飞向宇宙，我们虽低等无知，但人类却从未停止进步和探索。”

　　林恩艰难的吞咽几下，说：“你不能凭你的判断，毁灭我们的文明。”
　　声音说：“吾能。”

　　林恩提高声音说：“但你是错的！”
　　声音疑惑的问：“错误？什么是错误？”

　　林恩的大脑高速运转，他的神经紧绷的甚至发疼，他飞快的意识到什么，迅速的说：“与客观事实相悖的推断就是错误，你们并不是无所不能，你们也会出错。”

　　声音说：“我们从不出错。”
　　林恩说：“我。我就是你们的错误，我能与你们对话，说明我们的种族也可以无限接近你们，我们与你们生来不同，我们的文明等级在逐级发展，我们迟早会同你们一样，所以，你们要寻找的，就是千万年后的人类。”

　　林恩的声音微微发哑：“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很快就能与你们比邻而居。”

　　他的声音落下，四周半晌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