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Golden Key》向山

28、过去之影

　　三人大脑嗡地一下，瞬间失去了知觉。

　　也就几秒钟时间的恍惚，蜘蛛们从那种思绪空白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眼前的场景已大不相同，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真实感，仿佛有无形的气息在诡异涌动，目光所及之处流动的色彩充盈，其间驳杂着一些像是幻影片段样的杂质。

　　一缕无形的轻风从他们身旁拂过。

　　“不要乱碰哦，我可不想到处去找你们。”

　　云霄空灵悠远的声音从雾中传来，辨不出具体方向。

　　“这里是哪里？”库洛洛往前走着，他们脚下似乎架起了一座无形的虹桥。

　　“当然是回去的路，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云霄有些许惊讶地反问，如果有的话，她应该知道才对，毕竟……这里可是她过去的‘记忆宫殿’啊。

　　构成这里的所有基础都来自她过去的大脑，都来自她死去的尸体珍藏的记忆，所以才会有恶魂这个世界，才会有变成她长相的防火女，但也正因如此，她永远不可能借助这片神异回到那个属于她的过去。

　　因为她已经死去了啊，连同她的尸骸一起坠落，从此灵魂托生他物，血肉播放着永无止境的走马灯，而后因为一系列的因缘际遇重逢，造就了现在这副场景。

　　云霄主动解释道：“你们可以把这里想象成一座没有出口的迷宫，按照‘正常’的流程，即使你们战胜了所有恶魔，接受防火女的指引，也不过是去到下一个路口继续迷路，要想离开这里唯一的办法就是打破缺口，用另一种方式出去。”

　　“就好像原本只会走的人突然学会了飞一样，那自然也不用再遵守待在地面的原则。”

　　三人思索起她的话，久久没有回应。

　　隔了会儿了，库洛洛注视着前方，开口问道：“我能问一下云霄小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吗？”

　　又一缕无形微风从他身旁划过。

　　“当然是‘此地的神明’告诉我的。只要来到这里，自然就领悟了一切。”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过她现在只有感觉上的手和脑，实际的形象连她自己也勾勒不出来，最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无形无状，无色无味。

　　从发现防火女的异常，忽然沟通到那位粉身碎骨异常化的自己，回想起那些记忆场景和其中的闯入者，她就慢慢‘理解’了怎么回事。

　　忽然的死亡和奇妙的穿越让她在从一个世界坠向另一个世界的过程中发生了异变，拥有了一些异常，分离并托生于他物的灵魂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至少影响现在还没表现出来，看起来就好像只是换了一具身体似的。

　　在这个本就拥有一些奇特能力，不能全用唯物解释的世界，这一点很好的麻痹了她，使她忘记了尸骸的事，误以为是虚构作品中常有的魂穿，或者她精神出了问题。

　　但实际上她的身体也一起坠亡了，可怜地破烂地陈放在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随后一步步异变，最终酝酿成一座足以影响现实的岛屿。但缺失的部分让它始终是一具尸体，机械性地吞噬，机械性地运作，不具备任何意义和企图，只是抱着曾经拥有过的记忆不断做梦而已。

　　她和幻影旅团的人会来到恶魔世界纯粹是个巧合，理论上他们有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她有印象的记忆片段里，扮演她过去扮演过的某个角色，得到相应的身份。

　　当她撞破这一点后，马上回归到了本该在的位置，以抽离的模样观赏着所发生的一切。

　　包括幻影旅团在内，所以误入其中的冒险者最后都会遇到长着她模样的引导者，那是因为本该有的身份被外来者占据，出于本能做出的一种自我修补行为——占据故事中另一个身份。

　　只不过其他人都不认识她的模样，也无法触发那些特异，所以也就一直循环下去了。大概会有闯过好几个迷宫的倒霉蛋注意到这一点，然后吓得不轻吧，不论走到那里都有一个模样相仿、年龄不一的女孩出现，这事听着挺可怕的。

　　很容易想到她就是其中关键。

　　西索语气略感严肃地问道：“你现在是什么状态？”

　　“啊……这个啊。”

　　云霄感觉来到这里之后自己的性格也变得沉寂了，不然的话她现在应该会回应好几个恶作剧。

　　应该是那具尸骸的影响，毕竟她已经死了一半嘛，死人总是安静的。

　　“生亦不能，死亦不成？”云霄试探性回道，说实话她真不清楚，毕竟她那躺着的破碎脑袋里可没那么多东西，“我不知道。”

　　“那小姐怎么把我们送回去？”侠客问，其他两人也附和着投去注视，尽管他们其实看不见云霄究竟在哪。

　　“当然是依靠伟大的幻影旅团啦。”云霄揶揄的语气中带上些许暖意，“我们还有一个杀手锏，跟着我们进来之前我在飞坦身上留下的印记走，一定会走出这片迷雾的。”

　　“所以你其实也不知道出口在哪啊~”西索带着点嘲弄意味回道，竟然一点不觉得意外。

　　“哼哼，别太得意了，你们能来到这里已经胜过其他人了。”云霄没牌面地威胁道：“小心我把你丢在这里。”

　　“呵，你把我扔去腐朽谷的事我还记得呢，人家可是很伤心呢。”西索故意咬重伤心两个字，其中的危险含义不言而喻。

　　带着些许歉意内疚的云霄没再开口说话。

　　走了不知道多久后，他们面前的浓郁深邃的彩色雾气逐渐变得稀薄了起来，前路之中影影绰绰勾勒出一些模糊的植物轮廓，似乎回到了他们来时的岛屿外围。

　　云霄停下‘脚步’说道：“我就送你们到这了，前面你们自己也可以前往。如果顺利的话，不久之后这座岛屿就会消失，如果不顺利……应该会有人善后吧，你们不是有许多叫做能力者的存在么？试试用自己的能力摧毁这里的异常吧，就当付我的报酬。”

　　库洛洛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小姐不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云霄‘摆了摆手’，“别说胡话了，来这里的不止你们，我还要去接其他人呢，如果他们还没死的话，还要一个个带他们出来，我没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即便是她无意造就的幻梦，依然有踏入幻梦的闯入者不小心死亡，并非每一场过去都有楔之神殿那么好的束缚，并非每一个人都可以承受那些光怪陆离的过去之影。

　　他们有的人死了，有的人疯了，有的人留下了终生难以治愈的心理阴影，有的沉醉其中不愿醒来，这些人全都需要她去负责。

　　“放着不管不就好了吗？”侠客噬着笑容说道，真诚，开朗，阳光。

　　云霄沉默了大约十几秒钟，强按下心情的复杂，语气平淡地催促：“快走吧，凭你们的能力，一定能找到后面的路。”

　　说完她真的离开了梦境边缘，侠客又唤了几声，见无人回应，蜘蛛一行人离开了这片浓雾笼罩的区域。

　　回到中心区域，云霄坐在自己过去的尸骨旁边，捧起碎裂的头颅，这次已不再感到害怕、恐惧、慌乱无措，比浓雾更深重的悲哀挤满了心房。她看向那一幕幕划过的碎片，那些事物过去都是她珍藏的记忆，在她心底留下痕迹的宝贵之物，但现在无一例外全都化作困人的牢笼。

　　云霄迟疑了一下，不由分说地探出触手将卷入其中的无辜者一个不落地拽出来，死寂的空间宛如一壶烧开的水壶沸腾，众多的记忆被一起打乱终于引起了这片空间不稳定的变化。

　　云霄尽可能多地将自己的精神延伸过去，架起一座座虹桥，供人通行。

　　终于，她来到最后一块碎片前，那是潜藏在记忆深处，连她本人都早已遗忘，属于幼年的记忆。现在一个年近中年的男人顶替了她的位置。

　　那人在记忆迷宫中迷失太久，已经模糊了自己的样子，成为了过去这场剧目中全情投入的一名演员，正像幼童一般扑在一位妇人怀里，双手环抱着那名妇人的腰肢摇摇晃晃撒娇，述说着与今后背道而驰的誓言。

　　“妈妈，我要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英雄，保护你，保护所有人。妈妈，你相信我吗？你相信我能做到吗？我一定会成为史上最英勇的英雄，因为我有全世界最好的妈妈，我要永远和妈妈在一起，我爱你胜过爱所有。”

　　她当时好像是这么说过？云霄望着那名男子，不太确定曾经发生的事。

　　她伸出触手裹住那名还沉湎在角色中的男人将他强行拽出来，深深望向仍然拥抱着虚假幻影露出幸福笑容的母亲，眼睛一阵酸涩却丧失了流泪的能力。

　　她最想知道的还是有关自己的死亡，但对于永久地停留在记忆中，再也不会再见的人，一切答案都将失去意义。

　　云霄拽着那名男子离开，他似乎还未醒似的，眷念着温情不肯离去。

　　“走吧，孩子只有离开母亲才会长大，你的童年早该结束了。”云霄放下头颅，拖着他离开中央区域，来到人满为患的虹桥上。

　　她被欺骗、被掌控的童年整整延迟了十二年，终于半被迫半解脱从今天开始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