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之宜其遐福》花沉苏

45、芳菲

　　上林苑夜风寂寂，吹得满苑枝头残叶簌簌发颤，冬来寒意袭人，也生了萧条之意。宜修紧一紧身上的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足下加快了脚步。有幽幽一缕泣音如脉，缓缓入耳中，宜修疑惑，“这么晚了，是谁在哭？”
　　江福海忙打了灯上前趋看，过了一盏茶时分，却见江福海引了一人过来，身段窈窕，丽姿含春，不是江才人又是谁？宜修见她穿了一身粉盈盈的百蝶穿花襦锦长衣，身形略微有些单薄，想是寒风中哭得久了，鼻尖冻得通红，一双妙目也微微红肿着。江才人见是宜修，吓得一怔，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方才想起要行礼。
　　宜修一眼瞥见她系在衣襟上的绢子已湿了一片，于是压住心底的疑惑，关切道：“天寒地冻的，怎么才人在这里哭？”
　　她身子轻轻一缩，怯怯道：“嫔妾不敢在宫中哭泣。”
　　宜修见她如此欲盖弥彰，愈加温和道：“快到年下了，才人可是想家了？”宜修转身吩咐剪秋，“等下着人去问皇上，就说江才人身子不适，请她家里人来看看。”剪秋答应了一声，宜修笑问江才人：“本宫擅作主张，不知才人可还愿意？”
　　江才人慌忙跪下，“多谢皇后娘娘厚爱。嫔妾福薄，父母去世，家中已无亲眷，所以才被平阳王妃从府里挑了送入宫来。”
　　“哦？”宜修长眉微挑，“既不是思念家人，本宫却不知才人为何伤心了？皇上对才人圣眷颇隆，难不成有人为难吗？有什么委屈只管和本宫说就是。”
　　她微一踌躇，套着米珠团寿金护甲的手指微微发颤，轻声道：“凤鸾春恩车接了罗美人去。”
　　宜修的目光落在她烟笼寒水似的眉眼间，忽而笑道：“宫中嫔妃众多，皇上难免不能兼顾。才人须得自己宽心才是，莫要为此伤心吃醋，反倒叫人闲话才人小气。”
　　她抬眸望宜修一眼，小声道：“娘娘不怪罪？”
　　宜修轻轻一笑，“你我都是女子，难免有相思吃醋伤心的时候，本宫亦不能避免，何必苛责于你。”宜修唇际的笑容逐渐意味深长，“只是这点心思自己须得会克制，若轻易落泪被人知晓，是祸不是福。”
　　她眼中有晶亮的泪意一闪，旋即屈膝，“嫔妾谨遵娘娘教诲。”
　　她怯怯告退，宜修凝视她离去的身影，半晌不语。江福海笑道：“才人小主可真是够直肠子的，连这等吃醋怄气的事也说出来，可见娘娘德高望重，她不敢撒谎欺瞒。”
　　宜修只瞧着江福海笑。剪秋道：“奴婢瞧见江才人这是推诿之辞。”
　　“她已无家人，这一哭必定不是思乡，皇上喜欢她们两个，素日不是接了她便是罗美人，她也不算失宠，要哭何必等到今日。”
　　剪秋道：“是。妃嫔嫉妒的罪名不小，她情愿冒险受责也不愿说出真相，可见那个真相带来的罪责远比嫉妒之罪要大得多。”
　　宜修颔首道：“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本宫何必追究到底。只要她自己不行差踏错就是。”
　　回凤仪宫的路必得经过仪元殿，宜修掰着指头算道：“这个时辰，皇上应该翻了牌子了。”
　　江福海道：“是。这几日多是滟嫔、荣小仪、罗美人和江才人几位小主。琬妃身子尚未好全，皇上虽常去体仁殿，却不召幸。”
　　宜修远远望着仪元殿，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年的冬日，便这样寂寞的过去了。
　　为着新一轮选秀，宜修早早便预备起来。其实人人心中有数，宫中年轻一辈中已有荣小仪、江才人、罗美人、琬妃、滟嫔五人姹紫嫣红、平飞秋色。此次重在为皇长子予沐选定正妃，所以条件格外苛刻。太后又特特将宜修唤去再三嘱咐，选秀之事当慎重待之，务必要为皇长子选定一位端庄稳重的女子为妻，又道选正妃是重德不重色，不比只看是否美貌，更要留意言行举止种种，此外选的几个德才兼备的良家女子在皇帝身边，断断不能再出慕容世兰与傅如吟这般人物。
　　这一世，胡容华自己的宠爱都是寥寥无几，自然不会再捧了个许怡人上位，倒省了宜修不少心力。
　　至于朱八小姐，性子实在不堪为国母，宜修也不费力拉扯，还是由予沐自行择选吧，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就管好后宫这一亩三分地便是了。

　　乾元二十四年三月十六，正是春光融冶之时。
　　所谓春光如醉，此刻皆在云意殿中。
　　“司空苏遂信之女苏南姝，年十四！”。
　　玄凌转首对宜修道:“司空苏遂信，两朝元老，想必家风极好。”
　　宜修端容半日，此刻方有了笑意，“南国浣纱伴，盈盈天下姝。苏小姐的名字也甚是雅致。”
　　玄凌唤她，“你上前几步。”
　　苏南姝依言上前，宜修扬一扬脸，剪秋会意，举起盏中茶水往地上一泼。苏南姝却是从从容容踏水而过，并未有半分迟疑犹豫，也无避让之色。
　　玄凌不觉含笑，“确是苏氏的好家教。”
　　宜修打量苏南姝道：“今日的打扮也很妥帖，清减而不失贵重。”
　　苏南姝着一身湖水蓝色纱地彩描花鸟纹大袖衫子，一条暗绿色牡丹纹齐胸襦裙，的确衬得她颇有几分楚楚。
　　玄凌略一迟疑，瞧见宜修看向苏南姝的赞许神色，笑道“让予沐来吧。”
　　片刻，予沐已到，宜修温言唤他上前，为他正一正束发金冠，“这苏氏是父皇与母后相中的，你若选定了，把玉如意交给她就是。若不喜欢，也无妨。”
　　予沐略一踌躇，再不多想，径自往苏南姝身前走去。
　　苏南姝的双手牢牢握住如意，平举下跪，乖巧答道：“臣女多谢殿下厚爱，多谢皇上皇后厚爱。”
　　予沐伸手握住如意柄，牵过苏南姝一齐行礼。玄凌和宜修对视一眼，微笑颔首，“极好。朕也属意苏氏。下月二十六，朕就给你们完婚。”
　　司空苏遂信当年力保朱家登上后位，他的孙女一定会成为予沐的贤内助。宜修侧头凝睇予沐，心中慨叹，他果然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