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天涯归处》琵琶妖

60、60履约

　　耳侧鬓边有无数条缠魂丝堪堪划过，温客行凌空收了势侧身一避，却还是被削去一抹衣角，一缕发丝。
　　红衣碎片和散落的银发和着风在夜色中飞扬，那看不见的丝线却如同蛛网，一点点拦住温客行所有的去路，并逼迫着他后退。
　　缠魂丝在绕过一棵大树后立刻回转，如无影利刃一般直直朝温客行的颈项袭来，温客行飞身后撤，与那缠魂丝也就只有差不多五指的距离，而身后，从石狮口中吐出的新的缠魂丝却也源源不断朝他的背脊攻来。
　　温客行回头瞥见了身后，若是就这么退下去，必然会被这些丝线刺个对穿，这死法既不体面也不美观，最重要的是，他怎么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他约好了要同阿絮在武库门口相见的！
　　脑中这么想着，一股求生的欲望刷地一下炸开，温客行抬起头来，朝着那还尚未封死的上方窜去。
　　他双脚点地，想于那方空隙之处逃出生天。那空隙正越来越小，温客行顾不得那么多，一股脑从那缠魂丝的包围中直冲出去，手上、臂上均被划开了不少口子。温客行脱离缠魂丝阵控制的范围，刚想踩着树枝飞身而去，却不料这树枝也是段鹏举设计的机关之一，一踩上去，枝叶间便立马射出一支弩箭来。
　　温客行此刻凌空，无处落脚，加之距离太近，亦是避无可避。他看着那弩箭朝自己的胸□□来，这一次却毫无办法。
　　难道这一世当真要折在段鹏举这厮的手里？
　　温客行脑内一片轰鸣，而最多的念头还是自己又要向阿絮食言了。
　　他们的约定，他也许注定无法履行了。
　　弩箭破风袭来，温客行迎着那箭闭上了眼，而就在此时，眼前恍若剑光一闪，随即便是弩箭生生折断的声音。温客行感觉到来人强大的剑气，亦感觉到他将自己拉到了身后，随即又是几道剑光，所有的缠魂丝在这剑光之中一一绷断，石狮机关也轰然崩塌。
　　温客行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白色的衣袖。
　　白衣重剑，鹤发童颜，不是长明剑仙叶白衣是谁！
　　温客行不由大惊。老怪物怎会在这里？还这般巧合地救下了自己？
　　叶白衣只是斜睨了他一眼，似是觉得他现下这表情很蠢似的，不屑地笑了一下，温客行此时还未反应过来，自是也没想到要和他吵架。
　　段鹏举见有高人相助，脚底抹油便想逃跑，不料叶白衣直接飞身上前，三两下将人打趴在地，还不知从哪儿摸出了根绳子，将人捆了个严实，这才拍拍手站起身来。
　　“我没杀他，把他留给你处置，行了吧？”
　　叶白衣朝温客行道，抬眼却见到这人惊愕不已的目光。
　　“怎么了小蠢货，刚才给你吓傻了？”
　　一句“小蠢货”把温客行的好胜心又拉回来了一星半点儿，他定了定神道：“老怪物，你怎么......”
　　“我怎能会在这儿，是不是？”
　　叶白衣抢话道。
　　“那自然是因为我这一路都跟着你啊。”
　　“跟着我？”
　　温客行更疑惑了。
　　此行的计划叶白衣并没有在调动的人员范围内，他怎会有理由一路跟着自己？
　　叶白衣见温客行愈发疑惑的神情，叹了口气直接道：
　　“你以为我想跟着你啊，要不是周子舒那小子什么愿望都没有，就是要我沿途保护你，我才懒得担心你的安危呢！”
　　叶白衣说着，又双手抱在胸前，昂起了头，像是很不情愿的样子，温客行听到这话却是脑中一震。
　　是了，他们离开南疆的那天，叶白衣曾说可以完成阿絮的一个心愿，那时他俩故意避开自己神神秘秘地说着，之后阿絮还不告诉自己，还说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原来竟是如此安排。
　　阿絮将自己实现愿望的机会留给了他，或许可以说，他能平安归来便是阿絮最大的心愿。
　　温客行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热。亏他那时还跟阿絮讲，说一定要狠狠宰叶白衣一笔，让他去摘天上的月亮什么的，现在想来，自己倒是幼稚得很。
　　叶白衣见温客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下子没了声，便又忍不住去招惹他。
　　“哟，这么感动啊，救你的人可是我，你是不是也应该感恩戴德地谢谢我啊？”
　　温客行抬起头来，颇为执拗地道了一句：“谢就谢，有什么不敢说的！”
　　叶白衣听着这话直皱眉：“温客行，你怎么说句谢谢都跟吵架似的？”
　　“我谢都谢了，你还想怎样？我还没说呢，方才情势那么紧张，你怎么到最后关头才出手？要是我动作慢了一步呢，早就被缠魂丝刺成马蜂窝了！”
　　温客行得理不饶人，谢着谢着，两人又有再吵起来的趋势。
　　叶白衣看向他，十分嫌弃地道：
　　“温客行，你说这话可得拍拍良心，当初是谁说‘要谁救也不要我救’的，还说什么‘我爱救不救’，早知道我就应该在旁边看着，我管你作死做什么！”
　　“那你就等着阿絮回去找你算账吧，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长明剑仙就成了言而无信之人，看你以后还怎么在江湖立足！”
　　叶白衣看着这人浑身上下仿佛抖起来的羽毛，不禁摇了摇头。
　　靠。有老婆就可以这么嚣张吗？
　　叶白衣深吸了一口气，平心静气道：“好好好，我不跟你这个小蠢货论长短，说多了我俩都得气死。”
　　说着，叶白衣转头又踢了脚段鹏举。
　　“这人你打算怎么办？”
　　温客行顺着叶白衣望去，段鹏举此刻已经放弃挣扎，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温客行带着些许恨意一笑。
　　“他是鬼谷的叛徒，自然是带回去交给阿絮处置。”
　　“行，都听你们俩的！”
　　叶白衣说着，将人携了起来。夜色下，两人一红一白，渐渐走远。

　　柳千巧和罗浮梦直到次日清晨才等到温客行回来，一同跟他来的还有叶白衣和段鹏举。
　　“阿行，你的手怎么了？”
　　罗浮梦第一个上前。
　　温客行这才低头去看自己的手，那道血迹已然干涸了一些，但依旧未完全凝住，还在缓缓往外渗着血。
　　“无事，处理一下便好了。”
　　“千巧！”
　　罗浮梦道。
　　“将我的医药箱拿来。”
　　“是。”
　　温客行本想说这点小伤无需兴师动众，但看到罗浮梦认真为自己担忧的样子，却又没说出口。
　　从小到大，大伤小伤，从来都是他自己独自应对。
　　这就是被亲人关心的感觉么？
　　温客行以前不屑，现在却是有些贪恋。
　　阿絮，罗浮梦，柳千巧，七爷，大巫，还有叶白衣。这些人好像不知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他留恋人间的牵绊，一点一点地，叫他不想再继续沉沦。
　　众人围观着罗浮梦为温客行处理伤口，像围观一个易碎的娃娃似的。罗浮梦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包扎好，柳千巧却是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哎呀，温公子的手伤了，这给周谷主的信，可怎么写呀？”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来之前曾拍胸脯跟阿絮说过，自己三天之内就能搞定，现在已经过了第三天，若是不及时回信回去，阿絮怕是会担心。
　　“这有什么，小蠢货手受伤了，这里不还有这么多大活人么，写一封送回去不就好了？”
　　叶白衣满不在乎地道，却不意外地收到了一排“你不懂”的目光。
　　“干嘛，都这么看我干嘛？我有说错么？”
　　“你没说错，只不过我答应了阿絮，要亲笔写信给他的，若是换了别人写，他一定还会担心的。”
　　叶白衣闻言皱了皱眉：“我说你们怎么那么多穷讲究啊？那你写不写他都得担心，那不还是一样么？”
　　叶白衣说得没错，可现在的问题就是，阿絮曾千叮咛万嘱咐他不可与人动手，这回不仅动了手，还差点把小命丢了，弄得温客行现在一想到阿絮就怵得慌。

　　这信犹犹豫豫了一天，还是没写，在温客行做了一天心理建设后，决定还是让罗浮梦代写，因为要是再不回信，阿絮怕是就要亲自杀来京城了。结果，信是送出去了，阿絮却是没能收到，因为他和温客行直接在出京城没多远的市镇见面了。
　　温客行还是一袭红衣，阿絮身骑高头大马，正自一顶帷帽后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温客行心里莫名一慌，刚想拉过身边的罗浮梦或柳千巧说句化解的话，却发现这两人早就闪到老远的地方，一副不想打扰他们说话的样子。
　　温客行一扶额。有的时候倒也不必有这么高的自觉度吧......
　　周子舒自马上看着他，隔着帽檐的白纱，莫名生出一丝威严来，一眼便看到了温客行还包着纱布的手。
　　“温客行！”
　　温客行一个激灵。
　　“怎么回事儿？”
　　温客行这才反应过来将手背到身后，周子舒见他这不打算坦白的样子，径自下了马，来到他身边扯过他的手。
　　“是不是跟人动手了？”
　　周子舒语气倒是还算平和，却依旧让温客行心虚起来。
　　“阿絮啊，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周子舒声音忽然拔高了些许。
　　“你记不记得当初怎么向我保证的，只动脑，不动手！你可别告诉我这是你自己蹭的，说给鬼听鬼都不信！”
　　周子舒有些气，扔了他的手甩到一边，却叫温客行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不禁呼痛了一声。
　　温客行压着嗓子没叫出来，周子舒却是注意到他下意识捂住胳膊的手，脑内不禁又是噼啪一阵乱炸。
　　“好啊，还不止伤了一处啊？我说你怎么不敢给我回信呢，原是受了伤动不了了？”
　　温客行见势拉了拉这人的衣角，卖乖道：“没，没那么严重的，就是划了道口子，不碍事的......”
　　温客行抬着一双委屈巴巴的眼，眼角都染了些红似的，叫周子舒看得心头一软。刚想着要不要说些缓和些的话，叶白衣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冷不丁地添了一句：
　　“周子舒，你可别听这小子瞎说！”
　　叶白衣一边吃着花生一边道。
　　“要不是我恰巧赶到，他估计就被段鹏举的缠魂丝刺了个对穿了，是吧小蠢货？”
　　叶白衣瞅向温客行的神情中写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几个大字，温客行简直想打死他的心都有了。这人总是要在关键时候跟自己唱反调。温客行刚想反驳一句什么，却是在碰到阿絮威严的目光时瞬间熄了火。
　　罢了罢了，瞒是瞒不住了，那就躺平认错吧。
　　他叹了口气，然后干脆当着大街上，扑通一下跪在了人面前。

　　“阿絮，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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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重振夫纲？不存在的。
（床上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