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天涯归处》琵琶妖

2、02初遇

　　江南三月，春色正好。
　　小桥流水间，街市熙攘，船夫奔忙。
　　温客行身着一袭月白色衣裳，手持一柄折扇，正自坐在船头，身后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
　　“主人，我们上岸吧，阿湘肚子饿了，就让我吃点东西吧！”
　　紫衣少女满目娇嗔地向自家主人撒娇，但一举一动中却也着意保持着一定距离。看得出来，这少女虽是来人的亲信，但也还是有尊卑之分的。
　　温客行任由她在身后闹着，眉眼间还是自带着些笑意。他顾自摇了摇扇子，缓声道：“姑娘家家的，就知道吃，将来谁要是收了你，自然是要被你吃垮的。”
　　“主人！”那叫阿湘的姑娘撅了噘嘴，“您又取笑阿湘，我都跟您这么久了，您不也没被我吃垮么。”
　　温客行闻言一笑：“傻丫头，你主人是谁，是一般的旁人能比的么？”
　　“是是是，主人是天下第一大善人，乐善好施，造福一方！”
　　谈笑间，温客行已嘱咐船夫靠了岸，还没等船停稳，顾湘便一个箭步冲上岸去。
　　“哇，主人，这里好多好吃的呀，阿湘先去啦，主人你快点儿！”
　　温客行看着阿湘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转身将船钱付了，这才摇着扇子，缓步跟上去。
　　这是温客行辞去天窗头子之职的第三个月。
　　这三个月间，他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极尽畅快奢靡。多年来沉浮官场让他欠下不少命债，却也积攒了不少财富，如今他的身家，说句富甲一方也不过分。本来按照天窗之法则，温客行请辞天窗，是要以自服七窍三秋钉之毒为代价的。可他不一样，他是温疯子，旁的人在进退之间犹豫的时候，他已经找准机会将这剧毒下给了自己的主子晋王，这便是等同于将昔日主子的命握在了自己手上，好让他以此为顾忌，不敢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这是好一出不忠的手段，但收效却是甚好。晋王虽恨自己识人不清，但也还是放了温客行全须全尾地出了晋王府。朝野之上，此事传开，文武百官都对温客行此人噤若寒蝉，生怕这前天窗之主哪一天不高兴，就把自家的各种把柄给暴露出去。是以，温客行虽然卸了天窗首领的职责，官职却还是半挂着，在外见了仍需称呼一声“温大人”，只不过这位大人早已超脱官场，是个挂着闲职却无人敢差遣的主儿，任他在外头吃喝玩乐，游历江湖。
　　他要走便走吧，免得藏在京城，不知道下一秒又想要了谁的命。
　　大家都这么想着，新继任的天窗首领老无常也是这么想着。但这温客行到底留了多少耳目在天窗，谁人也不知晓。
　　温客行随顾湘走进了一家茶楼，小二热情招呼，他也颇为彬彬有礼地答应。
　　任是谁也联想不到，眼前这如沐春风般的世家公子，竟是个以酷烈闻名江湖的特务头子，倒颇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味道。

　　街角处，一个身影也正盯着这边。
　　待温客行和顾湘离开后，这人马上走到船夫身边。
　　“船家，今日还去镜湖么？”
　　船夫正在树荫下歇脚，听见人声，抬头望去。
　　眼前是个衣衫破旧、蓬头垢面的落魄男子，几乎和叫花子无甚两样，船夫当即心下升起一丝嫌恶。
　　“走走走！哪儿来的叫花子，别打扰我做生意！”
　　船夫推搡了几下，那男子向后趔趄了一步，但立刻稳住了身子，一看便是有武功傍身。
　　男子一笑，伏低道：“老人家，我这便是来找你做生意的呀，在下要去镜湖剑派，不知船家你可带我否？”
　　“镜湖剑派？”这船夫鄙夷地看了眼前人一眼，“就你？”
　　“我如何？”
　　船夫呵呵一笑，在柳树下躺得更舒服了：“这镜湖剑派可是五湖盟鼎鼎大名的门派，来往进出可都是要凭名帖的，你一个叫花子，他们会搭理你？”
　　“名帖？”
　　“可不是么，你若是想去镜湖剑派门口要饭，那就先拿到人家的名帖再说吧！”
　　老船夫语带讥讽，将草帽扣到自己脸上，不再理会那人了。
　　不远处，正自坐在雅座的温客行和顾湘默默看着这边。
　　“主人，你说这叫花子甚是好笑，要饭在哪里不是要，干嘛非得跑到镜湖剑派去呢，还得花费来往的船钱，是不是傻？”
　　温客行手中折扇轻轻扇动，不动声色地拿起桌上的一杯茶。
　　“他不是叫花子。”
　　他淡淡道。
　　“啊？不是叫花子？这人邋遢成这样，看上去得有日子没洗澡了，主人你凭什么说他不是？”
　　温客行抿了一口茶，端详了片刻又放回桌上。
　　“说你傻还真傻，哪个叫花子会随身带着好酒，还藏着一身俊俏的功夫？”
　　顾湘有些疑惑，认真打量起那人来。
　　“主人，他身上别了个酒壶没错，可是功夫怎么样，您也看得出来？”
　　“我说他功夫好，那必然就是好。”
　　“切，我才不信呢，且等我阿湘去试他一试！”
　　顾湘一惯风风火火惯了，双足轻踏栏杆，便从茶社飞身而下。
　　温客行不理，径自看戏。

　　“喂，要饭的！”
　　阿湘从天而降。
　　那男子闻声回头，却见这紫衣少女抽出身侧的长鞭，指向自己。
　　“姑娘这是何意？”
　　“我家主人说你身上功夫俊俏，我不信，偏要来试试！”
　　阿湘性子急，话未落地便一鞭子挥了过来，男子侧身一躲，脚边的石墩已然裂成两半。
　　“姑娘有话好说，何故动武？”
　　阿湘不理，依旧朝他攻来。
　　“你若不想被我打，那便将你的功夫使出来！”
　　此女子如此不讲道理，男子亦无办法。可他一直只是躲避，未曾反击。
　　腾挪躲避间，他隐约望见少女所来之处，一个白衣男子正眯着眼看着这边，这人大概就是少女所说的“主人”。
　　婢子如此不讲道理，她这主人倒是管也不管。
　　他如此想着，心里起了一丝抱怨。
　　顾湘功力不弱，处处逼着他亮出本事，但此行本就隐秘，他并不愿就此露出行迹，便在那鞭子落下之际，故意放慢了身子，挨了她一道。
　　啪的一声。
　　顾湘似是也没想到，她那一鞭用了全力，全然抽在这痨病鬼一般的人背上。这一鞭下去，立即清晰可见衣料上透出淡淡的血痕。
　　阿湘一惊，忙收了势。
　　男子装作狼狈地踉跄了几下，摆出一副委屈的神情道：“我说了我功夫不比姑娘，姑娘倒是下手狠得很！”
　　阿湘正欲语，身后却有一个影子飘然而下。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这人便捞着那男子的腰，将人揽住了。
　　男子当即一个激灵，从那白衣人怀里弹开。
　　来人好生厉害的轻功，竟是连他都没有察觉到。
　　男子略带警觉地看了来人一眼，那人正站在他对面，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他被这眼神盯得不自在，立刻偏了头过去。
　　温客行这双眼漆黑如墨，幽深如一汪古泉清水，被这人盯着，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但此刻，他的眼中好像多了些什么。
　　像是一种玩味。
　　“阿湘，你怎么上来就下这么重的手，这位仁兄如此好看的一双蝴蝶骨，你也竟舍得抽下去？”
　　温客行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顾湘，仍是盯着那男子。
　　“蝴蝶骨？主人你怎么又夸别人，上回你指着个杀猪的屠夫也说他的蝴蝶骨好看，这回说这个叫花子的蝴蝶骨好看，到底哪里好看，我怎么看不出来？”
　　温客行用扇子轻敲了一下顾湘的脑门。
　　“那是你有眼无珠，想眼前这位仁兄，必然是个骨像清俊的美人。”
　　温客行的眼神又飘了回来，落在那男子身上便舍不得走了似的。他摇着扇子的手微微比刚才快了些，整个人仿佛都兴奋起来。
　　被夸作美人的男子直起身子，白了温客行一眼，指着自己这张确实很像痨病鬼的脸道：“我？美人？”
　　温客行看着他，认真点了点头。
　　娘个腿的，见了鬼了。
　　男子压住内心的不屑，面上皮笑肉不笑地道：“今日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在下身无长物，便不相报了，告辞！”
　　男子转身便走，身后却传来温客行贼心不死的声音：
　　“仁兄可是要去镜湖剑派，小可可带仁兄一同前去！”
　　“不必！”
　　真是遇上了个怪人。
　　他如此想着，脚下逃也似的离开了。
　　温客行却看着他的背影一笑。
　　哼，我会让美人自愿相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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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设定七窍三秋钉是一种涂在钉子上的毒，不用楔在身体里，只需要定时服用解药便可无事~~
*两个主角身边的社会关系不变，温客行身边还是老无常、薄情司、老急色等人，周子舒身边仍是韩英、段鹏举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