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模》第贰夢

1、第 1 章

　　唐棠一边扒着饭一边听着电话那头老妈的反复唠叨，耳朵都快起茧了，说到底都是钱烦恼，一个月只给一千块，只能说勉强够温饱，完全浇灭了他对大学生活的憧憬和幻想。

　　16元一份的青椒肉丝套饭也瞬间不香了，他默默地挂断电话，琢磨着待会儿回了寝室赶紧冲个澡，然后就爬到床上戴上耳机，随便室友们怎么忽悠，绝对不踏出寝室半步，不多花一分冤枉钱。

　　打定主意后，他飞快地吃起来，尽管饭菜并不是非常可口，但他目前至少是自由的，不用面对家里的乌烟瘴气和2岁多的妹妹。

　　“嘿，同学，旁边有人坐吗？”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唐棠头顶飘下来。

　　他停下扒饭的动作，瞅了一眼自己旁边的空板凳和桌面，点点头，含糊不清的说：“没人吧，我没注意。”

　　“行，我去打饭，占个地儿。”那个男生放下几本书，转头就走了。

　　因为家庭条件一直属于中下，唐棠的妈妈刘珂又非常强势泼辣，导致他从小就胆小怕事，沉默寡言，跟他爸一个模样。所以刘珂说1000块钱绝对够用了的时候，爸爸唐文龙屁都不敢放一个，不过在送唐棠到校后还是塞了几张钱给他。

　　“不要让你妈知道，妹妹还小，需要用钱的地方也挺多，你要懂事一些，尽量节约着点。当然，每一顿都得吃饱，别饿着。”

　　“爸，我知道。”

　　“你尽快适应这边的生活，课余时间多培养点爱好，多结交朋友。”

　　“嗯，知道啦，爸，国庆节……我就不回家了，省路费嘛。”

　　“也行，不过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别瞎晃悠，还有……那些低级趣味的地方别去，不要跟其他同学攀比，也不要总想着占别人便宜，天底下除了父母，没有人能白白对你好，都是有目的性的。”

　　唐棠嗯了一声，目送父亲离开了校门。

　　算起来，他已经离家快一个月了，学习并不忙，他有足够的时间熟悉校园的一切，但是懒得动是他的一个劣势，不擅长交际又是另一项劣势。所以大学生活对其他人而言可能是丰富多彩的，对唐棠来说，仅仅是离开生活了18年的城市去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封闭自我罢了。

　　“让我进去一下，同学。”那个男生端着托盘站在了唐棠的面前，因为正值饭点儿，食堂拥挤，周围都挤满了人，几乎就是人贴人地坐，唐棠不站起来让他，人家肯定没办法坐进去的。

　　于是他咽了一口食物缓缓起身，让那个同学进去了。

　　“你是哪个系的呀？”对方一坐定就开始套近乎，巴拉巴拉问道：“你也喜欢吃青椒肉丝啊？对了，你这个汤是在哪里买的？我怎么没看见。”

　　唐棠蹙眉望着他盘里的东西，青椒肉丝显然只是配菜，满满一格的烩牛肉、一格炸鸡腿、一格辣子肥肠组成了丰盛的晚餐，令人垂涎。

　　其实像他这种搭配，就挺普遍的，但凡经济条件稍好的男生，几乎每顿都这样。

　　他不想说话，指了指最远的打饭窗口，示意汤就在那里打的。

　　“啊？那儿有什么？”男同学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脸的纳闷。

　　“汤，自取。”

　　“哦哦，不要钱的吧，哎，那多半不好喝，算了算了，待会儿我去小超市买饮料。”

　　唐棠低着头把最后一口饭送进嘴里，隐隐觉得还没有吃饱，但是想着刚才妈妈的话，说妹妹拉肚子，伴着低烧，已经在儿童医院输水第三天了，用了5000多元，没法报销，刚打到唐棠卡里的1000元生活费让他省着点用，尽量拖到下个月中旬。

　　怎么拖？

　　顿顿吃方便面下火腿肠呗。所以啊，青椒肉丝套饭都超标了。

　　哎！！

　　就他们家这种条件，也真无法理解，父母为什么要生二胎，兄妹俩相差这么大，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何况那个小家伙还无时不刻地消耗着父母的金钱和精力，让他本以为可以潇洒的大学生活捉襟见肘，有苦难言。

　　他是打心眼里爱不起来，远离妹妹，远离家，是他获取短暂自由的唯一方式。

　　“诶，这边食堂的饭菜不行，品种少，挑来挑去也没什么好吃的，不像C食堂，就是靠湖边那个，铁板系列和小火锅超级棒，冰镇的银耳羹和绿豆羹那才叫绝，我几乎每顿都买。”

　　唐棠心里骂道：“臭有钱人。”谁不知道C食堂是他们大学最好最贵的食堂啊，环境优美，离他们宿舍也近，几分钟就到了，不像这里，得走差不多半小时，前段时间太热，这么来回走一趟全身都给汗水泡胀了，酸臭难闻，苦不堪言。

　　吃完了他就站起来打算离开。

　　“喂，同学，你参加社团了吗？我看你是新生吧，有什么感兴趣的社团没，我可以帮你介绍。”

　　“不用，谢谢。”唐棠端着餐盘去了回收桶那边，他这种人参加什么社团啊，既没有特长，又没有良好的家境，去了也是给别人当小弟使唤，忙里忙外的还被别人看笑话。

　　走出食堂，空气里夹杂着一股清新的草皮味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朝寝室走去。

　　一推开门就被杂七杂八的气味熏得直耸鼻翼，男生宿舍的通病大致相同，臭鞋子臭袜子满屋都是，吃了的各种零食饮料摆在桌上，明明顺手就可以丢在垃圾桶，好歹有个盖子，隔绝了气味，但是大家都习惯了这种散漫又随意的生活方式，选择视而不见，选择同流合污。

　　唐棠走到自己的衣柜前，找了一套棉质的休闲服，准备去洗澡，走廊传来范文斌和苏豪的高谈阔论，不一会儿就有人推门进来，朝着唐棠的背影喊：“吃了没啊？”

　　“吃过了。”

　　“哎，你都吃什么了，这么快，我们正打算去后门那家串串店吃东西顺便喝点啤酒呢，去不去啊？”

　　唐棠转过来，摇摇头：“不去了，吃饱了，你们去吧。”

　　苏豪拍了拍范文斌，“我说他不会去吧，你还非得回来一趟，走走走。”

　　范文斌撇了一下嘴，拉住唐棠：“我回来洗个头，你等会儿再用洗手间行吗？”说完他眨眨眼，笑得很暧昧：“听说很多美女都爱去那家串串店吃东西，说不定待会儿就能拼一桌……哈哈哈。”

　　唐棠理解地点点头，让开来：“你去洗吧，我不着急。”说完，他拿着衣服坐到了桌子前，默默的翻着书。内心却是很不安分的，他也想跟着同学去胡吃海喝，也想去约女同学一起吃饭看电影，也想活得多姿多彩，但是，兜里的钱不允许啊。做了那些事，就得饿肚子，潇洒一晚上，勒紧裤腰带一周甚至半个月，确实挺打击人的。

　　“你天天盯那本书，也不见得成绩多好啊。”苏豪按着他的肩膀，抬了抬眉毛，一副不屑的样子让唐棠很窝火。

　　苏豪是本地人，家里是做生意的，父母就他一个孩子，家境优渥，出手阔绰，自然成了全寝室的“室长”，就算不巴结，也不可以作对，要不然，日子就不好过了。

　　“就混个文凭，以后回老家想办法找个工作呗。”唐棠卑微地说道，他不能跟苏豪比，也不敢说什么多余的话，顺着人家的意思，应付过去就行。

　　“哎，你这书呆子，一点儿乐趣都没有。”苏豪收回手臂，去他自己的位置上开了一瓶饮料，然后瞅瞅满满的桌面，杂乱不堪，还散发出一阵阵不好闻的味道，他蹙眉道：“唐，你待会儿没什么事儿吧，帮我把桌子收拾一下呗。”

　　唐棠咬着后槽牙，正想反驳。

　　“待会儿我们吃了饭给你捎一盒吧，你喜欢吃什么？虾要不要？牛肉？或者鸡尖？”

　　唐棠低下头，轻声说：“不用了，我真的吃饱了的，你们安心去吃饭吧，一会儿我把桌子收拾一下。”

　　苏豪哈哈一笑，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唐棠，然后扯着嘴角说：“那待会儿给你带包华子，行了，就这么定了，别客气了。”

　　唐棠抿着嘴唇，不想多说什么。

　　假如必须要做事，做事又能换来一定的好处，总比没有强，何必矫情，他也不想得罪这个人，因为得罪人的事儿，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干了。

　　没权没势，还没有朋友，凭什么去惹人家。

　　“诶，洗好了，这下舒服多了。唐棠，你真不去啊？”范文斌戴好眼镜，又抓了抓发型，再次询问道。

　　“真不去，你们去吃好玩好。”他转身对范文斌笑笑，虽然是老乡，也不用凡事都叫上他吧。

　　“好吧。我们走了。”

　　唐棠见他们出去后，就扭着身子站起来，望着一屋子的凌乱，重重地叹口气。

　　收拾好以后，他去洗澡。

　　刚抹了沐浴露，搓着泡泡，就听见自己的手机疯狂地响着，早不响晚不响偏偏这个时候，今天才跟妈妈通了话，应该不是家里打来的，除了家里，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给他打电话。

　　铃声响了七八声，终于放弃了，唐棠耐着性子洗完澡，穿好衣服走出卫生间，找到手机一看，一个陌生的号码。

　　应该不是要紧人的要紧事，多半是什么推销、办卡之类的。

　　他将手机丢在桌上，又去吹头发了。

　　就像跟他捉迷藏似的，待他转身走进洗手间，手机又响了。

　　唐棠对着镜中的自己皱起了眉，“搞什么啊。”

　　放下吹风，他出来拿起手机，正打算接听，又断了。

　　“嘿，有鬼了。”唐棠瞪着那个陌生的号码，有些生气了，他猜想，一定是讨厌的推销。

　　打定主意，对方若是再打来，就一顿臭骂，还没在心里酝酿完毕，手机真的再次响起，唐棠有些佩服了，这些做推销的都耐心这么好的？

　　“喂。”他没好气地接通电话，打算嘲讽一番，有这个耐心干点别的什么不好，偏要做推销，忽悠别人买东西搞商贷，大学生的钱就那么好骗啊？

　　“唐棠？”对方准确的叫出他的名字。

　　这令唐棠更不爽了，看来，自己的隐私被泄露了很多，对方恐怕对自己知根知底，打算各种忽悠各种套路了。

　　“明天来鑫辉工作室面试，地址在中山路187号，瑞星装饰的楼上。”

　　“面试？”唐棠怔愣着，怀疑是不是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