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不二]风屿》町语

2、【02话】

　　-03-

　　好像就是从那天起，比起慕风，我更喜欢称呼家里的这只鬼为不二。

　　慕风这个名号跟随他百年，篆刻在史册上、书画上，人尽皆知。

　　可不二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不得不说，因为这样的秘密存在，我居然难得生出了些难以描绘的微妙心思。

　　而非要描绘的话，只能说，那种心情是忍耐不及、是想要炫耀，却又小心翼翼、惶恐人知。

　　家里多了一只鬼的第三个月，我第一次感受到千叶这座宁和城市在夏日季风中裹挟风雨的海浪。

　　因为海上大风浪的袭击，各类渔船被禁止出海，雨流如注，街上行人无几。

　　窗外狂风呼啸，只开了一盏地灯的昏暗屋内，我就缩在沙发一角整理仅有的一些DVD影片。

　　电视里正在播放于我而言有些索然无味的网球比赛，因为自小没什么运动细胞，我极少关注体育赛事。

　　相比之下，不二却在我不远处，看得很起劲。

　　当我问起方才是哪边得了分，他竟也能解释得和赛事主播相差无几。

　　大概就是许多类似这样的时刻，我都会十分惊奇，他一个战国时期的古人对于现代生活的适应能力。

　　总之，我家这个貌似几百年都没有轮回转世过的鬼魂，最近的兴趣点瞄准了体育频道里的网球公开赛和这间屋子中一架搁置已久的单反相机。

　　想到这，我放下手中碟片，转头望向他。

　　不二察觉到我的目光，对上我的视线，在他未说话之前，我开口同他商量，“不二公子，你现在帮我实现一个愿望的话，等下我给你演示如何使用家里的相机，好不好？”

　　那相机也是前任房主留下的，说从来只用手机自拍的我此刻便会给他演示如何使用相机，当然是瞎扯。

　　不二脸上又露出那种看透一切的狡黠笑意。

　　“确定到最后不是我演示给你看吗？”他这么反问道。

　　“……”

　　不得不说，面对他，我是真的不擅长各种迂回战术。

　　想起自己的动手能力，我坦然摊开手，“好吧，你赢了，我只是想换个台。”

　　窗外雨水冲刷过玻璃，屋内光线明暗交替，我感受到面前的人似乎是在这样的温暖幽静中思索片刻，然后说，“那就《Ghost》，怎么样？”

　　他的视线停落在那张我手中翻阅次数最多的影碟上时，我只好一边疑惑他到底如何在看比赛的同时察觉到我的喜好，一边将光盘放进投影仪中。

　　徐徐微光伴着背景音亮起，那影片的开头正如名字所言，着实像个鬼片。

　　虽然也确实有鬼，但整部电影的内容不以恐怖为主题，并且，它有一个令人更加耳熟能详的名字——

　　《人鬼情未了》

　　想到这，不知怎么，我忽然怀着些莫名的心思，和身边似有若无的人搭话说，“你知道吗，《Ghost》其实还有一个名字。”

　　话说一半，不二转头看我，等我接下来的解释。

　　光影闪动中，他湛蓝的目光如注，我调.戏的话到了嘴边，却因这样堪称温柔的目光，随突如其来的心脏跳动，倏然调转了方向。

　　“……叫，幽灵。”

　　片刻无言后，我再次听到他的笑，有些无奈，却也好似有着难以察觉的失落。

　　他说，“直译的话，我还是知道的哦。”

　　说来也怪。

　　我曾多次问过这个在人间滞留百年的鬼，为何他明明拥有属于百年前的模样与记忆，却对现代生活甚至各类语言都有所了解。

　　可他从始至终言简意赅、了了带过——不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困在书画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样一个恰好遇到我的时点醒来，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网球、相机甚至仙人掌感到莫名熟悉。

　　对于他的过往，也只有我询问他时，他才会主动说上一两句，而那些，都和我在史册上看到的相差无几。

　　于是久而久之，我不再问他三件事。

　　第一，他被困于书画前都发生了什么？

　　第二，他到底欠了我，或者说前世的我，什么债？

　　那段明确属于他的过往，已经给了我答案。

　　史书记载：

　　慕风公子，本名不详，字号慕风。

　　乃是日本战国时期，三大名士之一的德川家康府内一位盛极一时的门客武士。

　　此人善刀与琴。

　　太古长刀唤鲸落，琴弦十八名燕归，素贯风雅，温以待人，名号在外，颇受世家贵女青睐。

　　然而慕风流连万花，始终风过无痕。

　　唯独花开所在，便是当时的幕府将军——丰臣秀吉的众多养女之一，前田屿直姬。

　　风流公子与世家小姐自仲夏之夜、满塘风荷间一见钟情，再许终身，风花雪月，羡煞旁人。

　　可惜好景不长。

　　元和元年，德川家康之子德川秀忠率军起义，捣毁丰臣幕府，一举予夺天下，史称大阪之役。

　　此战亦有慕风之功。

　　此人玲珑心思，多智近妖，薄情寡义，弃置多年深情于不顾。

　　巧用风向，引他人烈火，燃他人生身。

　　曾经盛世繁华的丰臣幕府，便在这位公子谈笑风声之中，于滚滚洪流间，星辰陨落，终归白骨黄土，化作后世史学脆弱书页中的寥寥数笔。

　　战火当前，那丰臣府内的养女前田，方才知晓，深情厚爱，凡此种种，终成错付。

　　悲恨交叠之际，亦随烈火，化于长风，永世不见。

　　因而后世之人多有评价：

　　这位慕风公子，虽于史有功，却终落得负心男子的后世之名。

　　因为这样的答案，第三件事，我则一直没有问过他。

　　世人都说，人死后，灵魂的模样便会定格在死去之时。

　　我看着他此刻百年未曾变过的青年模样，想起史书里有关这个人一生故事的真正结局。

　　第三件事，我想问——

　　倘若你真是文史中所谓的背情负义之人，又为什么会在天下安定后的尚好年华，追随那位小姐一同死去？

　　没有开国名士应有的鸿途前路、安享迟暮。

　　灵魂附着在书画上，流浪百年，亦没有安身的家。

　　-04-

　　入夜，雨还在下。

　　嘈杂嗒嗒声落在屋檐与窗台，让人难以入睡。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犯了惯常有的胃病。

　　因为近年越来越严苛的上镜要求，我也被迫加入了由各路女明星组成的节食大军。

　　虽说这样做，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证镜头前的状态，但确实对身体没什么好处。

　　比如现在，便是我自食恶果的时刻。

　　不过这样的事故时常发生，因此也并非不能忍耐。

　　我极力将腹中所有的疼痛埋进风声夹杂的夜里，但大约人在脆弱时总会下意识趋近温暖。

　　在我反应过来，此刻自己蜷起的身体并非仅仅陷落在被子里时，一个虚空的怀抱已经停留在我的眼前。

　　痛觉支配的模糊视线中，我看到不二面向我轻躺下来。

　　床头灯光为他镀上朦胧光晕，我被他整个人轻拢在怀中。

　　那一刻，我明明清醒知道，魂魄不会存在温度，可因他仿佛盛着昏黄光线的暖意，我竟意外生出胃中疼痛被这份虚无拥抱渐渐驱散的错觉。

　　“不二，之前，你说自己出来还债……”我倚在他怀中，轻缓半晌，这样开口。

　　“果然，是来还情债的吧。”

　　笑意从眼前人的胸膛处传来，然后他道，“你说是，就是吧。”

　　他的声音仿佛吻着我的额发，音线柔和干净，就像他本身带给人的感觉一样。

　　和不二相处的这段时间，我很轻易便察觉到，他脾性温和清淡。

　　而也正是由于这份永远带着笑意的清淡，你很难猜准，他哪句是玩笑，哪句又出自他的真心。

　　因此，对他口中的那些真真假假，其实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全部当成玩笑话。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并不想了解他，对他所说的真心话也都不感兴趣。

　　显然，当他就在我的咫尺之距，毫不探究太难做到。

　　“所以，你和她之间……”

　　不二几乎是在瞬间猜到我想问些什么，窗外的风雨声还在不合时宜地叫嚣着，却又称得屋内无端静谧。

　　就在这样微妙的平衡之中，我听到他说，“所以，我们之间没有误会，我们的情谊也未减半分，在那个年代，我们只是纯粹的立场不同。”

　　所以那个时候，正因情分是真，才只能让一切的利用明明白白。

　　我抬头看他，床头橙光扑落在男子如玉的脸庞，昏沉光线给人一股模糊美感，温暖得让我有些遐想。

　　那一瞬，仿佛越过几百年的时光，浩荡山河擦身而过，屋外雨声落满耳畔，风起又停。

　　我认命地闭上眼睛，用力感受此刻温存。

　　倘若我的前世，确是他口中那位前田屿直姬小姐。

　　那么，在一段春风之中，心甘情愿为之停留两次。

　　也是我太差劲了，我想。

　　我抬起手，尝试在虚浮间回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想象他的温度。

　　此刻，我就在他怀中，看似极尽肌肤之亲。

　　可我无法触摸、无法拥有眼前的人，我们甚至无法像影片中那样，相拥跳完一支舞。

　　这使我越发清晰地感知到，我们之间，相隔着最遥远的距离，有着生与死的不可逆转，以及无法磨灭的百年光阴。

　　芳华易逝，日月如流，他拥有无端漫长的记忆和时间。

　　而我，这一世，作为雾岛真屿，在自己如露水般短暂的人生里——

　　爱上了一个于世间滞留百年的虚空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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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年比较忙，但还是有在写啦，这篇一定会完结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