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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约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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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四府官员的案子终于了结,只不过皇帝果真如姜涞所料,得知谢玉蛰奉命查杀的尽是贪墨官员后勃然大怒,直接让谢玉蛰赋闲在家,罚俸一年,不必再到皇帝的眼前晃悠。
姜涞幸灾乐祸地说,这下谢玉蛰可以专心操持家务了。
熟料谢玉蛰非但没生气,反倒顺其自然地在家里咸鱼起来。
一连半月过去,姜涞忙着贪墨一案的善后,而谢玉蛰却安详自在地在家里歇了半个月。
不仅把府中上下收拾得井井有条,还成了姜涞铺子里的常客,闲的没事就去白嫖几本书带回家看,甚至还在自己院里养了鸟,好不快活。
姜涞每日拖着疲惫的倦躯回家,看到谢玉蛰逗鸟喝茶,简直想给他脸上来一拳。
看着怎么那么气人呢?
好不容易等所有事忙完,姜涞总算得了空闲,反倒浑身不自在起来。
偶尔避开谢玉蛰去找沈炼吃茶下棋,慢慢也有些腻味。
主要是沈炼下棋太厉害,让他放水又玩不尽兴。
就在姜涞快闲得头顶长草时,沈炼给他找了点事干。
“上回洛文欲跟世子说的事,我私下派人查过了,虽然没有任何迹象,但不得不防。”
洛文欲说南疆外的阿兰兹尔贡想要趁南方四府水患百废待兴之际趁虚而入,万一真出了战事,便是姜涞谋取皇位的最佳时机。
一来南方四府现在跟皇帝离心,这消息又是从四府之一的连梁知府洛子康口中传出来,说不准洛子康早就暗中和阿兰兹尔贡有所勾连。
二来战事一起,皇帝务必要派兵出战,兵权分割,姜涞绝不能让其落入别人的手心,一定要在自己人的手里。
姜涞蹙眉颔首道,“这事儿我已叫司晨去查了,若真有战事,司晨在兵营历练了多年,也是时候给他份实事去做。”
和怀南不同,司晨乃大才之将。
是原身母亲宋兆雪娘家,也就是姜涞外祖家特地送来姜府的侍从。
姜涞外祖家本就手握南疆兵权,战事一起,姜家想安排人进去易如反掌。
而司晨,就是外祖特地为姜涞培养出来的,最信得过的忠臣良将。
至于怀南……怀南这孩子心眼大,出息小,又有点不太聪明,安安全全陪在他就挺好的。
沈炼对姜涞的话还是很放心的,他话头一转,又道,“只要世子提前预备好即可,这些日子世子左右没有事做,不如和谢大人相约出门逛一逛。”
姜涞愣了愣,下意识嘟哝道,“跟他有什么好逛的。”
“西郊有座猎园,世子去放松放松也是好的。”沈炼抿了口茶,低声道,“谢大人已经察觉到我去账房取银子太多,让他细查下来,我怕不好交代。”
把谢玉蛰支走,他才好做事。
姜涞只得答应下来,当天就约了谢玉蛰休沐时去猎园跑跑马打打猎,谢玉蛰果真没有拒绝。
休沐前日,谢玉蛰一夜没睡好。
清晨带好猎弓准备去找姜涞时,心口仍然怦怦快跳着。
虽然他猎艺不精,可再怎么说,这也是姜涞头一回除公务以外约他出门,他得去。
然而刚到府门口,谢玉蛰便见姜涞身边立着的两道身影——姜舜玉和司晨。
唇畔的笑意渐渐凝固,谢玉蛰认命般深吸了一口气。
“道衡来了,”姜涞挥着折扇,遥遥喊他,“快点,就等你了。”
今儿正好司晨和姜舜玉也有空闲,他便叫了司晨和姜舜玉两人一起去猎场玩玩。
谢玉蛰跟在他们身后上了马车,姜府的马车宽敞极了,姜涞和姜舜玉坐在一边,谢玉蛰和司晨与他们对座。
“还没跟你介绍过,这是我四弟舜玉,”姜涞又伸手指向司晨,“还有司晨,河东府时你们见过,这段日子司晨在兵营当差,还未曾拜见过你。”
姜舜玉率先抱拳笑了笑,又有些纠结地问,“见过谢大人,我是不是该改一改口?”
姜涞懒散开口,“就叫道衡吧,咱家没那么多规矩。”
谢玉蛰回上一礼,神色冷淡客气,“小叔不必生疏。”
司晨自然也是认得谢玉蛰的,先前姜涞可没少派他暗地里查谢玉蛰的动作,不过这时候谢玉蛰已经算他半个主子,便也不卑不亢行了个礼道,“问郎婿安。”
和怀南比起来,司晨给谢玉蛰的感觉要更复杂一些。
兵营当差……
谢玉蛰不动声色地应声下来,“之前有劳你和怀南为我作证,多谢。”
当时姜涞在河东府被洪水卷走,谢玉蛰险些脱不了干系,还是司晨和怀南做了人证,谢玉蛰才免去不察之责。
不过司晨并不是想帮谢玉蛰,他只是不想撒谎罢了。
互相介绍完,马车内又陷入了寂静。
还是姜舜玉打破了尴尬,“二哥,听说阿兰兹尔贡派了使臣前来议亲,说不定今儿也会在猎场见到。”
姜涞知道这事,阿兰兹尔贡派使臣来指定没打什么好算盘,十有八九是来打探国情的,不过他一个户部尚书,这事儿也轮不着他管。
“听说阿兰人在马背上长大,骑射非凡,要是能碰见必要好好切磋一番。”司晨和姜舜玉关系还算不错,两人在兵营里虽然各司其职,却也常常见面,“正巧四少爷前日武考夺魁,得了皇上赏赐的一把鹰弓,今日可以大展身手了。”
提起这茬,姜舜玉脸上多了几分得意之色,嘴上却仍低调,“皇上抬爱,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还说没什么大不了。
姜涞轻笑了声,打趣道,“那你一会可得好好教教我,我是当真不懂骑射。”
话音落下,姜舜玉一口包揽下来,“那没问题,二哥我才学远不及你,但论起骑射,保证不会让你受半点伤,一会咱俩共乘就是了。”
不知哪个字触动谢玉蛰的神经,他忽地轻咳了声,“我也会一些。”
马车内骤然一片沉默安静。
姜涞挪眼看向他,故作不懂,歪头问道,“会什么?”
谢玉蛰直勾勾地盯着他,毫不掩饰地开口,“幼时学过一些骑射之术,世子想学,我也可以教。”
姜涞差点没乐出声。
得了吧,原书里谢玉蛰就没上过战场,更别提骑射,所有有关武力值的描述都从未出现过。
要谢玉蛰教他,他怕从马上摔下来摔成痴呆。
“没想到道衡一介文人说自己不会写诗,倒会骑马。”姜涞意味深长地靠在车窗边,眸光漫不经心地在谢玉蛰身上一寸寸扫过,“真的会?”
“世子不信,可以试试。”谢玉蛰迎上他的目光,微笑道,“保证不会让你受半点伤。”
姜舜玉:……
这词怎么有点耳熟。
“好啊。”姜涞倒没怎么当回事,反正他就是去骑骑马溜溜风,又不是要上战场,能受什么伤。
半晌。
姜涞坐在马背上,望着脚下悬空,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也没人说过原来坐马背上时感觉像踩高跷似的啊!
双脚离地,有种莫名无法掌控自己的恐慌感。
姜涞有点晕马了。
“世子,感觉如何?”
谢玉蛰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姜涞努力扳直身子看向他,勉强笑了笑,“还凑合。”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不会骑马。
姜舜玉颇为新奇地驾着马在姜涞身边停下,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从前他总觉得这个二哥太不可捉摸,好像天底下就没他不会做的事儿,甚至城府深得有点可怕,可今天才发觉,原来二哥也有不会的事儿。
那份距离感悄然消散不少,姜舜玉悄悄地凑近他些,低声道,“二哥,要不还是我带你吧?”
谢玉蛰瞥他一眼,没吭声。
“不用。”姜涞咬牙死撑着,“骑马而已,我多骑一会就没事了。”
闻言,谢玉蛰在前头帮姜涞牵着马,带他在马场走了一圈,温声鼓励,“世子别怕,这马很温驯,眼看前方。”
姜涞脊背绷得死直,边深呼吸,边将目光投向远方。
猎场前一片葱绿树林,杂草皆被清理干净,偶然还能看见几只野兔在树丛里跃行。
不知走了多久,姜涞渐渐放松下来,心情也好了不少。
柔和的暖风拂面而过,身下的马儿悠哉踱步,姜涞终于有些理解为什么古人喜欢骑马了。
“怎么样?”
姜涞垂头看去,谢玉蛰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挺好的。”
他四下看了看,才发觉他们已经离司晨和姜舜玉很远了,姜涞不禁挑了挑眉,尾调上扬,“道衡这是做什么,偷偷把我带到没人的地方来?”
“谁叫世子偏要带别人一起?”谢玉蛰低低道,“分明只约了我一人。”
姜涞被他硬生生气笑几分,“我何时说过只约你一人?”
“你说天气凉爽,想带我出去玩玩,并未提到小叔和司晨。”
这小子还较上真了。
姜涞懒得跟他咬文嚼字,拽着缰绳道,“行了,下回咱俩单独来可以否?回去吧,别让舜玉他们等太久。”
谢玉蛰叹息了声,扶着马儿朝姜舜玉的方向去,“可以,谁让世子是一家之主。”
待他们骑马回来,姜舜玉身边却多了个人。
这人相貌奇异,鼻梁高耸,嘴唇丰厚,肤色黝黑,又戴着与燕人全然不同的鹿皮护具,颈间一串红蓝玛瑙链子。
显然是外族人。
姜涞眯了眯眼,知道这位估计就是阿兰兹尔贡来的使臣。
“二哥,你看我说什么来什么,”姜舜玉给姜涞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这位就是阿兰使臣依拉木罕。”
依拉木罕见到姜涞,右手搁在前胸俯身行礼,操着一口流利的燕人话,“拜见姜世子,在下依拉木罕,幸会。”
“幸会幸会。”姜涞在谢玉蛰的搀扶下从马上爬下来,随口客套两句,“皆说阿兰人身材魁梧雄健,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依拉木罕皮笑肉不笑道,“世子倒是和在下想像得差不多,正巧碰上,不如一起切磋一下猎兽的技艺?”
姜涞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跟马背上长大的阿兰人比打猎?
他刚想出言拒绝,却听依拉木罕又道,“在下知道世子刚学骑马,不过你我只是切磋着玩,何必认真,我阿兰的孩子六岁就会射箭打猎,难道说世子连射箭也不会?”
听他这么一说,姜涞拒绝的话也不好脱口了。
他眸光微暗,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可想不通为何偏来针对他?
不长眼吗?
“世子,别勉强。”谢玉蛰眉宇紧蹙,用只二人可听得见的声音道,“不要做没把握的事。”
姜涞瞥他一眼,悄悄在背后拽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别管。
如果他这时候怕了,那就等于对阿兰人服输,虽说他是初学,也并非真正比试,但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往后依拉木罕在朝堂上与大燕交涉,说不准就会拿这茬来讥讽于朝廷胆小怕事。
姜涞不怕丢皇帝的脸,但他日后是要称帝之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被世人评说,怎可以留下这样胆小示弱的污点?
所以,他不能骑也要骑,不会猎也要猎,不占一个能字,就要占一个勇字。
思及此处,姜涞沉稳开口,“既然如此,那我怎好意思再推脱,只是我的确刚学不久,还要有劳依拉大人让着我些。”
如此就算他输了,依拉木罕也没法做什么文章,他可都提前说明白自己不会打猎的。
依拉木罕有些讶异他竟然真的会答应,“好!世子当真如传闻般爽快!”
他又看向谢玉蛰,突然开口,“方才看见这位大人教世子骑马,不如就你们二人一起吧,这样我也不必让着世子,我们公平竞争。”
他就是铁了心要姜涞输,输得明明白白,不能以技巧生疏为借口,狡诈至极。
姜涞下意识想拒绝,可谢玉蛰却已然答应下来,“如此也好。”
“好什么好?”姜涞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要是姜舜玉或者司晨跟他一起也就算了,谢玉蛰一个彻头彻尾的文官,跟他一块去打猎,那岂不是上赶着输给人家?
谢玉蛰牵住他的腕子,将他带到马边,言简意赅道,“上来。”
姜涞咬了咬牙,想抽回手,却又不好在大庭广众下发作,“谢玉蛰,逞能也不是这样逞的。”
谢玉蛰头也不抬,把护具扔给姜涞,“这话对世子来说也一样。”
服了。
姜涞彻底服了。
谢玉蛰上了马,现在再反悔也迟了,反正都是个输,他还不如赶紧想想两个人一块输给了阿兰人,他要怎么挽回局面。
比试很简单,一炷香时间,谁猎的兽多谁就算赢。
谢玉蛰坐在姜涞身后与他共乘,手心握着缰绳,两臂环绕在姜涞身上,好像在拥抱。
“乱摸我就打断你的手。”姜涞有些不适应地向前挪了挪身子,“你真懂打猎?”
“略懂。”
谢玉蛰一低头便能嗅到姜涞身上柔和的兰草香气,心跳又快了些,隔着胸膛和后背,也不知会不会被姜涞听见。
嗯,听见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