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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   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哥哥便带我到大理寺,我们到了门口下的轿子。一掀开轿帘的时候,就看见那闪耀金光的门钉和朱红色的大门,堂皇到嚣张的地步,毕竟是审有功名的人的地方,连气势也比一般的衙门高了三分。
      哥哥为我安排去了,让我在内堂等。无事之后,想喝些茶,但是拿到手中后,又感觉不想喝了,于是就放了回去。可总感觉心中空空的,想找些什么做。于是站了起来,在堂中走走。周围没有人,许是哥哥怕人多嘴杂,坏了大事,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正堂挂了一幅水墨山水,墨用地重,整张一气呵成,很有一种气势,在题字的地方用大篆写着‘雄元天地’四个大字,最后的落款是‘凌日’。
      好奇怪的画,有一种沉稳到凝重的感觉,可却是站在高处而不虚浮,这是谁画的?
      “芙儿。”哥哥从外面走了进来,从他的脚步声中可以知道消息,……,果真接下来他说,“看来,我们是晚了一步。永嘉已经被移入皇宫中的天牢了。”
      “什么?”
      我退了两步,而后站在那画之前。
      “什么时候的事了?”
      “昨天晚上,看来,……,见不到了,那里是禁宫。”
      禁宫?只有得到郑王的允许才可以进入,要是原来,我进宫是不用请旨的,可现在是这样的情景,永嘉也许罪在不赦,而我是他的王妃,……
      可我不想就这样结束,我想见一见永嘉,即使不为劝说,我也想见一见他。我想亲自问一问,……,那天他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会在禁宫起兵?
      我心念转动的很快,郑王的允许,……
      “哥哥,你可以上折子,让我进宫吗?我要见郑王。”
      他没有说话,看着我,或者说,透过我在看我的身后,那幅山水画,他的眼睛中已经带出了一种思量。
      我也转了过来,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不同呀?
      很长时候后,哥哥用一种决断的口吻说,“好,我去请旨。”
      他的眼睛中闪动了一种确定,让我安心。
      哥哥从禁宫带来的消息果然是好的,郑王召我次日觐见。一早,我身着朝服,端正的打扮了一番才去的。
      再来禁宫是什么感觉,当我又看到了辉煌的殿宇竟然比上次看到它们还要陌生,我不明白,为什么永嘉说我会适应这里。
      这是我第三次看见他,整个帝国的主宰,和永嘉有着相同的血统的兄长。
      他还是一样的风华内敛,只比那时多了几分的得意,与,……,疲倦。
      他淡淡一笑,说了声平身,然后待我起身后,他说,“见朕,所为何事?”
      “请郑王开恩,我想见祈亲王永嘉。”
      我直接说了出来,这样的时候任何的婉转都是多余,我们都心知肚明。
      “他是朝廷重犯,不可随意见的,这一点我相信祈亲王妃应该明白。”
      说的都是理,可,很明显都是敷衍。
      “我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再说,也因为难见才想请郑王网开一面。”
      虽然心里早因为他的话而堕了志气,可在面子上却不能如此,于是勉力支撑。
      他低低笑了,然后用一种类似戏谑的口吻说,“很少见如此求人的,……,我到想看看,你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我一听,抬起了头,看他,才发现他已经到了我的眼前。我一惊,连忙后退了一步,然后看见他绕过我哦,走到龙椅下的一个椅子旁,说,“坐。”说完,自己就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虽然我们只见过几次面,可我对你早就熟悉。姚相掌珠,太后钦定的儿媳妇,祈亲王永嘉的王妃,……,你念过书,是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一问,我点了头。“是,父亲请了西席。”
      “姚相,……,他曾经是太傅,人品学问都是一流,简御也是,并且简御曾在东宫做朕的陪读,朕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和他们熟知。祈亲王妃出身名门,我相信祈亲王妃也是识大体之人,对于朝政,对于家族都是明白的。”
      见他如此,我有些茫然。他竟然把这口堵的这样的死,不露口风。
      “郑王,臣妾明白,永嘉他,……”
      “既然明白,你就不应该来。你应该明白祈王罪在不赦。”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即使再轻,任谁也无法忽略,我几乎难以支撑自己。
      “郑王,臣妾只念过一年书,认得几个字。所说够不上有德之人,可礼教片刻不敢忘记。出嫁便以夫为重。至于朝政什么的,也许臣妾不同于凡妇,可毕竟是女子,那些不该妄自议论,甚至是不该想的。”
      他听了这些反倒笑了。
      “都说祈亲王妃端庄淑仪,没想到,竟然如此灵牙利齿。”
      “不是。而是郑王的话太重,臣妾实在担当不起。”
      “不说这些了,……”他慢慢站起了身体,说,“其实我也想有人可以劝他一劝。作为王子,身份贵重,不可因为一时的意气就葬送了一生的前程。”
      “永嘉已经被囚禁天牢,这样还不算葬送,那怎么才算?非到了午门斩首或者一剂鹤顶红才算吗?”
      话出口后,看了眼前人骤然改变的面色,和顷刻恢复的眼神,让我知道,我说错了,无可更改。
      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头,索性就说开了。
      我直直跪在他的面前。
      “郑王,永嘉罪在不赦,这些你我都明白。他这样做,就是自决于天下,也愧对你和太后,可,现在朝臣不说,以后不说,史笔如刀,这些都会记载并流传下去的。千秋之后,后人如何看待您呢?您是圣主,功绩自是代代传诵,可这些事情也会跟着您的功绩让人议论的。郑伯开创了春秋霸业,可一部左传开篇便是郑伯克段,现在还有谁记得住他的辉煌,大家记住的全是他用了多么阴险的手段来对付他的弟弟!”
      他看着我,那眼神,如此的复杂,一种类似回忆的神态从眼底流露了出来,疲惫的样子却是如此的明显。他过来拉起了我,让我重新坐在椅子上,而他则慢慢走开了,站在窗子前,外面透进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黑色宝石一样的眼睛在这样的强光下却并不黯淡。
      他和永嘉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永嘉像和氏璧,虽是至宝却澹泊无华,而他像插入鞘中的名剑,厚重的鞘只显示了他内敛的气势,无法消除外露的锋利。
      剑,永远是剑。
      “你是第一个这样和我说话的女人,所以我愿意给你这个荣幸,给你个约定,如何?”
      “约定?”我问。
      “是。”
      “约定什么?”
      “永嘉是我弟弟,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人心总是最难估计,而我无法承受任何变故,我想知道的是,永嘉究竟有没有野心。你不要说,你说的,我相信,可我不能仅仅凭借你的一面之辞来断定我想知道的事情。也许你恨我,认为是我逼反了永嘉。郑伯尚且只是纵容,我又怎会如此的阴险?”说着他转了过来。他的脸在阳光下的阴影中,看不清楚。“他不是主谋,这我相信。所以,只要他说出究竟是谁在背后策划的,我就可以放了他,怎么样?”
      “他不是主谋,……,郑王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一定要永嘉说呢。一道圣旨就可以将罪的。难道郑王是想永嘉承担君王要弑杀的罪名。”
      郑王格格笑了,“芙葭,即使你有天仙般的美貌,我看我也不能要你。你很聪明,你可以看到我的用心,一方面你又不够聪明,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比如这句。”
      “郑王,芙葭听家兄说了,您让他回京师的用心。所以芙葭明白郑王心中对永嘉还是有怜惜之情,请恕芙葭放肆了。”
      阴影下他的脸色似乎在变,不过他开口说话的时候终是平淡的,“……,我似乎明白我的弟弟为什么在乎你了。也许就是你的不聪明吧。”
      他的手指在宫墙上微微敲了两下,这才说,“看来,我们当初都看错了你。也许,不是你,事情也不会如此的迅速,……,你知道当初太后为什么同意姚相的建议,换了新娘吗?”
      “当然知道,是父亲恳请的。”这永远是我心底的伤疤。
      “你也看差了姚相,姚相大局为重,如此重要的事情不会为了一些陈年旧事就换人的。”
      听郑王这样说,我心中想的却是母亲说的那些往事。
      我不知道那些事情在父亲做决定的时候究竟有多少分量,但是,未必,他没有,……
      “……,太后同意是因为你的容貌,而姚相则是看重了你的性情。可这些,当时都没有想到,竟然不是这样的。这些我就不都说了,你好自为之。”
      我听了,惟有一笑。身边的人,身边的事,谁走一步,都要看三步,看四步,一件事情的决定要两三个理由不稀罕。
      那些是事,我也已经不想再听,不想再想。
      终于可以看见永嘉了,只是,不知道,我们是否有活路?
      永嘉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其实可以见他一面也是好的,……
      “现在就去吗?”
      “是,那样,我安心,如果可以有佳音,郑王也安心。”
      “秦蓠,你带祈亲王妃过去。”
      秦蓠是郑王的贴身大太监,有他去传旨意,没有人会为难我的。我跪谢,然后就出来了。一路上,他没有和我说话,我们安静的走着。
      又是空空的天街,高耸而庄严的宫殿带了威仪矗立在我们周围。
      天牢中还算干净,当我看见永嘉的时候,他背对着我,坐在那边。那些看押他的官兵一见我身后跟来的秦蓠就躬身退了出去,而秦蓠也看了一眼,对我失了一礼也走了。永嘉已经听到了动静,可没有转过来。
      他的衣服到干净,没有血迹,想是伤口被处理过。
      “你,……,终于他们还是叫你来了,……”
      永嘉的声音有些哑,带了些哀怨的感觉。
      我听了这话,却,……,不知道如何的反映。
      “芙儿,……,休书已经写好,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几个月不见,你见面就想说这个吗?永嘉,你不是这样软弱的人,为什么独独对我,每次总想这样?我知道,你不想我卷进来,……,可,我已经在其中了,……”
      “这次不同,……,他们想知道的,我不能说。对一个将死之人,芙儿何必如此?”
      我走到他的身后,伸手想握住他的手,他挣扎了一下,也没有挣开我。
      “哥哥说,他们用了刑,当真那人如此狠心,要至你死地,而你还要如此?”
      “有所不为,芙儿,……,你,走吧。原先我看你,想你适合这里,可这不是你的本性。一个有性情的人是不合适这里的,也许你会过的去,可你不会过的幸福。”
      “永嘉也一样呀,……”
      “这些天,我想的很明白,一个女人什么最重要。不是霞帔,不是荣耀,不是名分,而是一个知心人。没有你的地方,那里就是荒原,在美丽,在繁华也是凄冷的,我这样说,你可同意?我不问你,为什么做那些事情,我想说的是,如果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我们什么也不说,忘记这些,重新来过,如果过不去,……,他日你午门问斩,我去送你,为你收尸,……,然后我们也学了梁祝,化蝶飞走可好?”
      我说这些的时候是笑着的,可我却感觉永嘉,……,他哭了,……
      “母亲曾经说过,一种感情可以让人生死相随,在男人那是忠心,可对于女人来说,那是爱情。她也问过我,我是否可以,我说我不知道。可我现在真的有这种感觉,我可以。纷嚣的尘世中,我们可以遇到彼此,那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不可辜负。”
      我突然感觉,我的手被他握的很紧,然后就是他的话。
      “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自己,……”
      “可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我们享受了权利的同时,不能再矫情的说,要是生在普通百姓家该多好那样的话,那太不知福了,……”
      我笑了,虽然笑的很难受,可我还是感觉笑着好。
      “永嘉,你送的梅花我没有去看过,哥哥说要改成水田。”
      “那就改好了,……”
      我们隔着木栏,靠在一起,说着这几个月的事情。周围静静的,其实这里和祈亲王府也就这点不同,有我们在一起,就没有荒原了,……
      我不知道前面道路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这样下去可有过去的一天。永嘉说的对,我们不能身在富贵中,还在这里叙说自己出身的不幸,可锦衣玉食当真好吗?
      走出了牢门,外面已经是夜色如水了,春寒颇重,不由的裹紧了披风,可这个时候,想起了永嘉,那次,他也是如此为我裹披风的。
      心中有事,脚下就没有了注意,顺着感觉到了宫门,看见了自己的轿子停在那里,于是想上去,可身后却有双手拉住了我的披风,转身一看,是秦篱。
      “秦公公,何事?”
      “祈亲王妃领旨去的天牢,现在也应该复旨才是。怎么能让郑王等呢,这不是规矩。”
      我看了看天,一轮残月挂于天际,繁星黯淡,似乎明天要起风。思量一下,这天太晚了,于是赶紧说。
      “公公说的是,可天太晚了。这样的时候不好再进禁宫了。再说,祈亲王,……,永嘉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见了郑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奏。郑王既然让公公一同前往,定是要公公去复旨的。芙葭这就有劳公公了。”
      郑王看来誓在必得,而永嘉,既然挺到了现在,看来,开口也就难了。反正结果都一样,又怎么在乎我的举动是否会若怒君王呢?
      “等等。”宫墙转弯处走过来两个人,前面的人就是说话的那个,他是个宫监手中提着一盏琉璃灯。后面跟着他走过来的是宫装丽人,即使在深夜也可以看出她那种无法形容的无双美貌。
      “王后殿下。”秦篱躬身施礼。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琉璃王后,曾经有位诗人说过,虽曹子健自持天下八斗才华也不能形容其万一。话虽然很夸张,不过她确实是绝色佳人。
      她根本没有看我,径直对秦篱说,“郑王现在在里面吗?”
      “殿下,您,郑王也许此时不想见人。”秦篱没有抬头,一直弯着身子。
      “就说,我为了我的父亲,还有太后求他见一面可以吗?”
      秦篱扑通跪倒在地,“殿下,……,请殿□□谅郑王的苦心。”
      “苦心?”她冷冷一笑,“她是谁?”琉璃王后仿佛这才看见了我,侧脸问了一句。
      我连忙也跪了,秦篱说,“祈王嫡妃。”
      “就是你呀,……”琉璃王后的口气好像知道我,后来一想,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我抬眼间,她的裙摆在我眼前晃了一下,从我身边走过,“那日永嘉来求我,说他日如果你进宫让我照顾你,……,真可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呢?”
      我惊地霍然抬头,发现她已经走远了。
      “王妃,宫轿已经备好。”
      “多谢秦公公。”
      我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但我知道禁宫究竟有多深。
      无法预测的变故,无法知晓的未来,每人都在华美中挣扎,像被人操控的玩偶,线就是生存的条件。
      感觉轿子停了,我掀起了帘子,看见是哥哥,蓝色的披风顺着风披在背上,□□那匹良驹在黑夜中更显矫健。
      “怎么来了,哥哥?”
      他下了马,来到我的身前。
      “天晚了,出来看看,就看见你过来了,……,永嘉怎么样?”
      “还活着,……”
      “他说了吗?”
      转而见我没有回答就说,“出来走走,回去后就不能和你说了,父亲听说了你今天进禁宫,他不是太高兴,然后就让我以后,……”
      我点头,知道这样的时候,凭借父亲的经验,一定知道,怎么做,才对姚家最有利,可未必是我想要的。
      出了轿子,果真起了微风。
      抬起头,看见的是哥哥憔悴的面容,很是不忍心,想劝他宽心,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也只有略过去。
      “哥哥,永嘉要是定了罪,……,是否真的是没有生还的余地了?郑王不可以网开一面,……”
      “永嘉还是不肯说吗?他这是绝路,你我都无法救他了。”
      “可,……,他们是亲兄弟呀,……”
      我说了一个连自己也无法说服的理由,我的语气已经说明了我理由的可笑和薄弱。
      “天家骨肉自来如此,何况,郑王有郑王的难处。芙儿,退出来吧。永嘉无论生死,忘了他,就当这几个月的生命是一场梦,一场并不安逸的梦。如今也是该醒的时候了。郑王是绝对不会追究你的。”
      “母亲想让我走的,可,……”
      我想起了事情急遽转变的那天,是哥哥,在雨里,跪在我面前拦下了我,……,突然感觉,一切真的好像梦一样。
      “不是和永嘉,是你自己。不应该把你卷了进来,……,这些本来就是男人的事情,……,其实我一直不想回来的。在南边虽说离家远一些,可住了十年了,怎么也习惯了。那里的人和事要清楚明朗多了。但这不由我选择,我必须回来,不只因为我是遥家的人,还有,我放不下他们。”
      “哥哥,每次听你说起他们来,总是有无限的感慨一样。”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他这样说,不由的上了心。
      “事情不知道究竟是谁的错,也许谁都没有错,我们现在都是对的,只是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罢了。对我们来说,这些也许就是真实。”
      “郑王,永嘉和我当年在一起念的书,我们的关系也很亲近。当时的时候,因为郑王还不是太子,所以一切也没有什么君臣之分。但是,后来一切都变了,一切变的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但我却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变的了,好像,现在的这些都已经习惯,……”
      “成为了太子之后的郑王很少说话了,人也变的沉稳而,……,忧郁。也许这个词并不合适,但我的确是这样感觉到的。他和永嘉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明显,在十年前,我殿试中了,是先王亲点的探花,而后我就到江南去了,在我走后的第二年,先王逊位,他承继大统,就这样大家过了十年。”
      “那天,当我收到家书说你要嫁给永嘉的时候,我确实吃了一惊,想着也许郑王已经和永嘉冰释前嫌,因为朝野中任何人都知道,我们姚家是郑王的人,以你的身份嫁了过去,自然是说要和永嘉修好,我真的放了心。可,当我看到微服站在两江府邸门前的他的时候,我才知道,一切也只是刚刚开始罢了。”
      “他让我回来,我没有选择。不说什么食君之俸,担君之忧之类的大道理,单是姚家上下几百人的性命就不能忽视。再说,由我出任大理寺正卿,到了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帮永嘉,同时,这也是帮了郑王。那个时候我相信,郑王没有杀永嘉之心,要是有,就不必要冒了如此风险到江南找我了。他只身到江南,任何时候,后宫都是空虚的,只要别有用心的人一动作,顷刻间就可以反转天地。”
      “这些年他最难,要想清明朝政,可掣肘太多,消耗在这上面的精力太多,让人心力憔悴。所以不论多难,不论多么不舍,也要断了一切。永嘉有一条路,就是说出那个人,然后郑王会放了他的。纠缠到现在,连刑也用了,可永嘉什么都不说,……,其实我们早就意料到了,他要是说了,他就不是永嘉。”
      哥哥说到现在,转过了身子,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他的声音,隐约中带了灰暗的感慨。
      “哥哥,永嘉死都要维护的人,就在禁宫之内,是吗?”
      “不要猜,这样对谁也不好。我只想告诉你这些。那天,母亲的话,我无可辩解,事实如此。可,父亲当年这样的决定不是为了母亲和刘姨娘那些个陈年旧事,而是为了天下呀。”
      我笑了。
      “哥哥,其实你也看轻了母亲。她说的那些话,你没有听透,……”
      我低了头。
      “什么?我没有听透什么?”
      他问我,可我怎么说的清楚呢,于是,也只有轻微的摇了摇头。心中想,可这些都不能说。其实这不应该怪哥哥,因为,哥哥不是女人。
      男人总是为了天下而最先放弃的是女人,无论是妻子,妹妹,还是女儿,因为在你们的心中,那些大义总是在最崇高的位置上,女人反而不值一提了。
      男人,何曾把女人放在和他们同等的地位上?
      正想再说些什么,可突然听见了很紧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很是激进。然后在哥哥放马的地方停了下来。那人翻身下马,问了我轿夫就向我们这边走了过来。近了才看清楚,是哥哥的侍卫。
      他半跪着,然后说,“大人,丞相大人急命您快回去。”
      哥哥皱起了眉,问,“怎么了?”
      那人看了看我,说,“丞相大人也让大小姐快回去,宫中出了大事了,太后,……”
      “太后怎么了?”
      哥哥一听就急了,语气也变的焦躁不安。
      “太后,……,薨了,……”
      “什么?”
      哥哥后退了两步,靠在了树上,眼睛中隐藏的东西流露了出来,是震惊,恐惧和,……,一点点的安心?
      之后,他定了定神,说了声,走吧,就走了过去。风吹了过来,吹起了他的披风,在暗黑的夜里有些轻的感觉。
      太后居然,……
      我想起那天,我成亲的第二天到宫里去请安的时候,看见太后的情景。她很端庄地坐着,虽是浓妆华服,可还是透了一种可亲。
      那种感觉是无法骗人的,也许太后并不喜欢我,也许她可以看透这一切,但是她天性中的慈爱却无法隐藏。我可以感知那种本性中的善意。
      刚才哥哥的话我听了,也想了,隐约中想着是否是她做的这一切,但是,既然郑王也是太后所出,按照传统,只要嫡长子才可以拥有太子的地位,才可以成为下一任的郑王,太后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做。
      又想到错综缠绕的后宫,不禁叹气。世间没有无来由的事,也许,发生了我们无法理解的,但是,总有理由的。
      赶的很急,到了相府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一番紧急的战备情况。府邸内的亲兵全都穿戴好了盔甲,并且手中准备好了兵器。父亲在中厅,一听说哥哥回来了,立刻让小童叫他过去。
      我想问,但是哥哥扶我下了轿子,跟我说,“去吧,前面的事多,也乱,不要出来。”
      “可是,……”
      “芙儿,事情远没有完结,也许,这才是刚开始而已,……,去吧,别出来。”
      说完,他走了进去。
      我看着眼前的这般情形,让我如何安心?太后,也许是永嘉最后一个希望了,可现在,……
      但是,周围都是父亲和哥哥的亲兵,尤其是这样的情况下,我只有转身走进后面。耳中回响的都是那些兵器的碰撞声音。
      看来,太后的死不是最终,也许只是开始而已。
      想起玲燕许久没有来,也许已经得到了这样的消息,走了,或者,正在策划些什么,可这些,都不是我可以管的了。今夜的相府很是混乱,但是在乱中却拥有一种严谨,就像现在,我只能回自己的楼上去,我无法去别的地方,即使只在相府里也不行,我的身边一直有人跟着,看似保护我,可是真实昭然。
      想起了永嘉,我们真的可以度过这次吗?不然,黄泉路上,可能相逢?过了奈何,我们是否可再见?
      不知道何时,我们竟然可以到了这一步,现在想想原来,也真的很有意思。那次他第一次见的我,是我们的新婚,他揭开了我的盖头,然后说,你不好看,……
      想到这,我扑哧的笑了出来。
      再后来,就是,那天进宫给太后请安,永嘉第一次握住我的手,我在漫天的雪中看到了他如上古灵玉一样的眼睛,……
      然后是,他让我看他的书,告诉我郑王送给他的并蒂莲,……
      那是我到护国寺上香回来,永嘉穿身黑色的披风站在王府门外等我,黑色的披风和落在上面的雪都同样是那样的记忆深刻。
      究竟我们为什么会相遇,为什么会分开?难道只是因为,我们的身份,都是他人权力迷宫中的筹码吗?
      上了楼,也坐了下来,看着外面的残月,不知做何感想。
      不想去想,不愿去想,可总是不由自主的去想。这次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这次和上次追我回来相比,可真有如临大敌的感觉。
      究其根本,不外是为了防止太后的事情而给京城,给王朝带来不稳定,但是,太后的背面,又是一番什么情景?
      焦躁不安的夜就在这样的猜测和下人们惶恐的眼神中过去了,天亮的时候,哥哥和父亲他们并没有回来,但是相府内的戒备更加紧了。
      后来,到了晌午的时候,哥哥回来,我赶紧去看他,这个时候,我身边的那些人也不敢管了。我到了他面前只见的就是满身的疲惫,我问他,“出事了吗,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这几天京里不太平,不出门就没什么,……”
      他边说,边换下了战袍,我看见了湛白色上的一点嫣红。
      “哥哥,你在说谎。”
      我的声音很平和,但是我感觉,语气却不平和。
      “父亲还没有回来,……,你们不是文官,是什么事让你们如此?”
      我指的是他们带了全府的亲兵,穿盔戴甲,手持长矛利剑,出了府门。这样的情景,除了有人作乱,还有什么可这样的招摇?
      “……,昨夜太后突然辞世,太后的弟弟,兵部大司马沈释孑乘机作乱,……”
      “乘机做乱?”我问了一句。
      好熟悉的感觉,又是乘机作乱,这些年大家为什么都相安无事,现在到都动作了起来。沈家虽是外戚,可一直安分守礼,沈释孑不过荒唐了些,再怎么娇纵不可能如此冒天下之大不讳。
      突然眼前一片清明,郑王要的人其实是沈释孑。太后,一个深宫的女人,纵使她身份贵重,可又能有多大的能耐可以撼动朝堂?
      可,沈释孑不像这样的人,……
      还是他隐藏的太深,可要是太深的话,郑王又如何轻易察觉?
      “是,现在已经包围了沈府,……”
      哥哥说到这里,站了起来。
      “女孩儿家的,不要理这些,昨夜休息的怎么样?”
      “你受伤了。”
      “……,没有。”
      “你战袍上有血迹。”
      “芙儿你看错了。”
      “哥哥,你们肯定是强攻的大司马府。”
      “芙儿,……”
      “哥哥,……,郑王的近卫军自从永嘉被俘之后就控制了整个雍京,只要这个人不是真正疯狂,他不会‘乘机作乱’。这个时候早已经不是我可以置身事外的时候了。永嘉这个时候反倒比原先更加的凶险。太后,大司马,这些都是永嘉背后的人,要是这些人都没有了,郑王还有什么顾及?难到你们当真不顾念芙葭和永嘉毕竟夫妻一场,真的如此狠心?”
      “芙儿,你是养在闺阁之中的大小姐,你知道朝政上的什么,你又明白多少?还有,我们可以做些什么,我们又能怎么办?沈家一直是外戚,虽然沈释孑不显山露水,可是你看看他在雍京城外那占地百里的宅子,还有雍京城中的沈府,暗藏了多少机关?在加上这些年间,他暗中使了多少的绊,这些都是朝政,你不知道的。而且直到现在,他还在顽抗!”
      “他起兵了吗,他逼宫了吗?”
      哥哥要我问的无言。
      “但凡有个出路,没有人愿意死的。他只是没有打开大司马府邸的大门。这是人性,不是逆天!难道他就应该出来受死才是正确的吗?”
      “芙儿,……,这些你都不懂。”
      “我是不懂,这些我都不懂,……,我不懂朝政,我不懂你们,我不懂郑王,我不也懂那个大司马。我只知道,平时里母亲还有先生交给我的东西,可是你们现在做的却是在完全毁灭它们。哥哥,你让我失去了判断对错的依据。”
      我突然感觉多说无有益处,转身要走。
      “芙儿,站住,你做什么去?”
      “我去求父亲,让我看在我好歹是他女儿的情分上,救一救永嘉。”
      “回来。”哥哥抓住我的肩膀,他的手指似乎要镶嵌入我的骨头中一般。
      “你这是在为难父亲。你想让他一世英名尽毁吗?”
      “他欠我,这是他欠我的。他让我的母亲一生得不到幸福,他让我失去了平和生活,他为了他的天下,让我成为了一个牺牲品,他,……”
      突然一个耳光,一下子把我的脸打侧了。
      哥哥的声音开始颤抖,“你不能这样说他,他是你的父亲。”
      脸上热辣辣的疼,可是眼中却没有眼泪。
      “我真希望他不是。”说完我专身要走。
      “站住,你,……”哥哥叫住了我。“你不能去,父亲他已经够难了。”
      “我不去。”我回过头对他说,“……,我去,见永嘉最后一面,……”
      我没有转身看着他,说完后,停了一下,我感觉不到背后的哥哥,所以就赶紧下了楼,他没有拦住我。
      如果,知道没有明天后,我们要做些什么才可以度过已经知晓的末日?这些,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到禁宫去,去看看永嘉。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他的感情已经如此,是我们的缘分,还是劫数?
      下楼,可却无法出这个大门,堂皇的相府,金漆的匾额,手持长剑的战士。他们手中银亮的剑拦住了我的去路,一句话也没有说。
      “让开。”
      我的声音已经干涩,我的心已经慌乱,所以,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才是最合适,心中却只有一个目的,我想出去。
      “大小姐,没有两位姚大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允许出去,包括您和夫人。”
      答话的声音低沉,但是带了不可更改的坚定。
      我又走前了一步,“让开。”我的手已经触到了他的剑,而他的手的确颤抖了,可依然没有让开。
      “大小姐,军令如山,请恕罪!”
      这次,我真的已经快要握住了他的剑,他只有后退一步,躲我的手。
      我笑,“说什么军令如山,你还不是退了一步?既不敢伤了我,又不敢遵守我父兄的命令,前后左右都是死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该如何?”
      如此问他,何尝不是我的心?
      他看着我,年轻刚毅的脸上带了困惑,可这也是一瞬间,下一刻,他的眼中透出了决心。
      “大小姐,不敢伤你,这是人心,可,在下是武将,既然接受了姚大人的命令,就要遵守。您知我为难,这是在下的福气。”
      他说完,跪了下去,将剑放在我的脚边。
      “您可以杀了我,但,我绝对不能放您出去。”
      你,……
      我看了外面一眼,满眼都是士兵,看来,即使我可以出去道门,外面,对我来说,还是禁地。
      这样的情形,该有什么样的结果?
      “芙儿,……”
      哥哥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不可如此,我下了命令,谁也无法出去的。外面乱,……,等父亲回来后再商定,到底该怎么做,好吗?”
      “哥哥,……,我只想出去看看,我怕,如果去晚了,就真的晚了,……”
      “何苦呢,出了家门又如何?现在你以为自己可以到禁宫吗?”
      “大郑宫在昨夜已经戒严了,现在即使一只鸟也无法飞进去,更何况是你了,……”
      “芙儿,放弃吧,……,人生不是事事如意,我们努力过,争取过,所以,该放手的地方就放手吧。原先你想要的都得到了,人长大了,也该学会放手,……”
      我看着哥哥,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惫,我知道我不应该说什么了。这一场中,如果还有一丝可能哥哥也不会让我放弃的。这几天的转变实在太突然,也太快了。
      再次开口,已经没有了原来的强硬。
      “哥哥,芙儿原来得到的都是你们给我的,而现在才我最想要的。我知道我不知福,可感情来的那样的强烈,在不知觉中,已经无法放弃了。知道哥哥为我好,但是,……,如果我可以控制心的方向,我不会如此的固执。我也渴望平淡的生活,所以我尽量让自己不争,也不计较,可我们生活在这里,不是想要躲,就可以躲的开的。”
      他低着头,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微微散乱的发丝映着苍白的脸,有些颓废。即使这样,他一身的湖蓝色的长衫还是让人感觉清爽舒服。
      “芙儿,不是我拦你,你真的出了门也没有用,……,等父亲回来吧,一切从长计议,好吗?”
      看着眼前的大门,朱红色的漆,金色的钉子,一对瑞兽咬住铜环扣在门的两侧。这还不是禁宫就已经如此了,更何况是那里?
      我看不见前面是什么样的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越过眼前的横梁。我出不去,就只有和哥哥回去了,索性等的时间不是很长久,父亲回来后,带了一个消息,“让我大内觐见。”
      在等待中已经熄灭的愿望,这次随着郑王的一道圣旨降了下来,却不知道是吉或凶。
      大司马沈释孑被俘,可却放过了沈家。这是我身边的小丫鬟打听来的。由于这次动静太大,即使兵士不说,可下人看到的也不少。小丫鬟把这些当成了新奇的事情来说,我也隐约听了不少。
      朝廷的兵不能攻,而沈府则一直紧闭大门,成了对峙之势。当时天黑,里外火把照耀了整个夜空,连周围的百姓也看到了,可是没有一个敢过来凑热闹的。
      由于沈府和姚家相隔很近,所以姚家的家丁有人在阁楼上看见了那场面。
      虽然很是杂乱,可分外的静寂。
      终于,半夜十分,沈府打开了大门,沈释孑一个人走了出来。
      后来,只看见沈释孑和父亲说了些什么,但是听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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