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四章 ...
-
第四章
我回来后还是住在原先的那个屋子里,母亲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每天都精心维护房间中的每个摆设,她说看到这里和原先一样就会认为我还在她的身边。我知道母亲的心情是复杂的,期望我可以留在她的身边,可为了我,她必定决不希望我回来。这次我看母亲毕竟还是松了口气的。想到这里不禁担心永嘉,那些却不在我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了。
母亲抚了抚我头发。
“瘦了些,气色还好。这次你父亲见你回来也很高兴,就在这里住下,别的什么也不要想。你哥哥这次回京就不走了,……,你妹妹过一阵子要回来省亲,……,她的夫婿待她很好的。”
说到这里,母亲很是黯然。
我拉了她的手说,“母亲,永嘉也很好。”
“瞧我,怎么这样说,我当然知道永嘉也很好,可,……,不说这些了,对了,玲燕一会就过来,永嘉说你吃惯了她做的粥。”
这个时候即使我笑不出来也只有笑了。
“对哦,她做的东西别有味道。”
母亲突然紧握了我的手,可一下子就松开了。
“过一阵子等天暖了,我带你出去走走。你自小虽然不像别家的女孩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也没有怎么在外面走动。我也是个喜欢这些的人,在我年轻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你呢,我也喜欢在外面的,看看山啊,水啊什么的,一说都三十多年了。”
母亲说这些的时候恢复了她一贯的雍容,退去了自我回来后那种淡淡的忧郁,显出了那以言明的坚定。
“天晚了,你先睡吧,明天给你父亲问个安,他也很惦记你。”
我答应了,然后送母亲出了绣楼。
父亲在我记忆中难以亲近,他一直是个模糊的影像。因为礼教的原因,自我成年后父亲是不被允许进入我住的绣楼的,而原来我的年纪轻,对父亲的印象也不是很清晰。我可以和我的同胞哥哥如此亲近,到是因为我可以和家里的男孩们一起念了几天书的原因。但是不亲近的父亲给我的感觉并不陌生。他最喜蓝衫,并经常穿着,湖蓝色的长衫衬的他有了几许的飘逸。由于家规严苛,父亲并不放纵,所以干净利爽的他依稀可以看出昔年的风采。父亲的文章写的好,字也写的潇洒,人都说文如其人,父亲的性格想必也是如此,因此曾经结交很多挚友。姚府正堂曾经挂了一幅先王玚佑御笔‘剑胆琴心’,后来先王大行,这字也让父亲供到祠堂去了。
就这四个字让我对父亲认识相当深刻,所以永嘉曾经说过,起先他想娶的是妹妹,而父亲曾经求太后放弃,他甚至敢顶撞太后,听到这些的时候我并不感觉到特别的意外。
父亲的感情隐藏得太深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对妹妹多一些照顾,让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寡情的人,而现在我又对他多了一些理解。当我不得以必须嫁人的时候,父亲虽然不说可内心一定很是荒凉。这些他都不会表现出来,毕竟宦海多年,该有的沉稳,该有的顾虑他都不能缺少丝毫。
第二天我一早就过去了,本想赶在父亲上早朝之前,没想到还是晚了一些,小童说他已经走了。接下来的几天举朝为了边境上的战事不眠不休,父亲也就没有回来。后来就是府里忙着接妹妹回来省亲,我也就没有顾上再找父亲。
我的妹夫是云南藩王,虽然说不上是权倾朝野,可地位威重自不在话下。此次他也陪同妹妹回来,这下子朝廷中也要为了迎接他而铺张几日了。
看着窗子外面残月如钩,心中早已翻过几层波澜,人生不到盖棺那一天是不能定论的,现在的妹妹可还会想起她清冷远嫁的那一天,她来和我说的话吗?
玲燕给我端来了一碗清粥,然后没有说话,静静的站在了一旁。
“王爷还好吧。”
我轻问。这是我这些日子来第一次问起永嘉。
“好,王府上下都好,请王妃不要挂心。”
玲燕说话留了余地,可也未必是假话。
我知道从她那里问不出什么来的,可我一直留心哥哥他们的举动,知道现在郑王也只是让永嘉在家中安心读书,王爵俸禄一概没有变。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明了,都在暧昧中慢慢的发展,而现在也只有耐心等待。
“我家里怎么样?”
想和玲燕说一些旁的东西,于是在喝粥的时候问了她。
“当然是好的,很是雅致。”
“布置的有些简单了。”我说。
“可是并不朴素。”
我听见她这样说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可这样的感觉又是那样的无法捉摸。我看了她一眼,而她还是在那里静静的站着。
喝完了粥,将空碗给她。
“你也早些休息了吧,明天估计是靖南王进京的日子,届时阖府上下都要忙碌起来。家里有官位、诰命的都要出京迎他们的,我们也不能休息了。”
“那王妃去不去?”
“当然去。”
我知道我的处境也许不应该这样,可我要是不去的话,那旁人要想的东西会很多。我只是回家小住,并不是被休之人,而永嘉也只是在家读书,没有得郑王的将罪,所以不能自堕了身份。原来我根本不会在乎这些,可现在,……
“……,他们,那些旁的人也许会对您不,……”
玲燕有些犹豫。
“不碍的,严冬的风对梅花也不宽容。再说,那些只是旁的人而已。”
“可是,要是不是旁的人呢,……”
知道她欲言又止想说妹妹的态度,其实我也有些不安,不过我相信,她毕竟是我的妹妹。而此时,我感觉这些其实也没有什么。
我笑了。
“夜了,早些睡。”
迎接云南王的仪式虚浮而荣耀。京城道路的两旁全是围观的百姓,人从京城的朱雀门一直排到了禁宫。我站在人群是那样的明朗,很多人都在背后说些什么。可是,……,永嘉没有来,在我看了很久之后也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我坐在特意搭起的暖棚中,我的家人全在暖棚外面等候着。说起来也委实有趣,即使在旁人看来,我已经狼狈到了极点,可我的身份还是可以在众人面前显贵。正在胡思乱想,身后的玲燕轻轻拍了一下我,“看,靖南王的车架到了。”
一样的华美,一样的气派。
靖南王英武不凡,蟒袍金带更衬出了他的气势。然后,我看见苻妤走了下来,人群中登时有些混乱。何曾见过如此佳人,一笑倾国倾城也不为过誉。绣金的凤袍,攒动的珠钗装点得妹妹恍如仙子一般。
不知道为了什么了,我的眼前闪动了一些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幻觉。从书本上读到的十里秦淮河仿若就在眼前,也是一位丽人恍若天仙,多少王孙公子为了一睹她的芳容而争相折腰。
那应该是刘姨娘吧,她要是知道妹妹有这样的一天,应该是高兴的,……
“想什么,怎么这样的不专心。”
轻轻的一句在我的身后响起,是个男子的声音。我赶忙回头,不知何时,这里只剩下我一人了,而来人就在眼前。
“哥哥,怎么是你,……,在这样的时候,你作为大理寺卿不应该不去主持迎接云南王的仪式吧。”
我看了他一眼,簇新的官袍,可好像不是很精神,眼睛有些红,想是昨夜没有睡好。
“刚才我确实在那里,只不过回头看到你了,所以就过来看看。”
他说着,抚了一下我的额发,然后他看见了我的金钗。
“这支钗,……,还是我在江南给你打制的,今天你带这个格外的好看。”
“那你是说我好看,还是金钗好看?”
我有些调皮的问他。
“淘气。”哥哥一笑,“对了,昨夜我回来的太晚了,所以不知道,你怎么今天也来了,为什么不趁这时间多多休息一下。”
“我不累,……,再说,我怎么能留独自留在家里,那样会给他人很多的口实,没有必要。外面锣鼓喧天,看样子是仪式已经结束了,云南王和迎接他的大臣要进京城了。哥哥,你怎么不快些回去,这样的大事要是失了礼数就不好了。”
“没事,父亲在那里,……,刚才也是他看见了你一个人独自在这里才让我过来看看的。”
听了这话,我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挂的玉珏,那是父亲在我出嫁的时候给我的嫁妆,是姚氏一族世代传承的信物。可为什么他不来看看我呢?这些话也仅仅是在心中想了想,并没有问出来,想必哥哥也不知道吧。
“刚才见到苻妤了,胖了些,气色很好。”哥哥看了看我,继续说。“看样子云南的饭菜苻妤很习惯,……,你以后也要学她这样,不可以再挑嘴了。前些天母亲看见你都瘦了,很是担心,这些日子直想给你补补呢。”
他这样说也是让我安心,我们都知道,这其中的曲折有怎么是饭菜的这些小事呢。
“是母亲她太过挂心,……,今年暖得很早,母亲说等过了这段时日要带我出去走走。”
“是吗。”哥哥停了一下,这才说,“没听她说过,其实这样也好。到南方去吧,我在那里几乎呆了十年,深有感触。绵软明丽的江南,你应该喜欢。”
“哥哥好像很喜欢那里。”
“习惯了,习惯了那里的山水,也习惯了那里的人。再回来后总也找不到那种熟悉的感觉。”
“是习惯那里的佳人吧。”
我一笑,被哥哥轻轻拍了一下手。
“丫头,多嘴。”
然后他才拉我走下了暖棚的台子,靖南王他们已经进城,我们也要随着人群回去了。哥哥骑马,而我坐暖轿,于是他送我到骄子前面。
“这里,即使这里是我生长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还是陌生。”
“那为什么不回去呢,如果哥哥果真不想在这里的话,郑王也不会强求的。”
对于那个我只见过两次面的郑王虽然不是十分了解,可对于他的治国政绩却是熟悉已久。王朝自开国以来少见的明主,他登基这些年来不能说是年年风调雨顺,但小民百姓的日子确实日渐安定。无论他和永嘉之间恩怨,在他的性格里应该别有一番宽容。
哥哥听了这话,也只是微微一笑。
“真是个孩子,哪有这样的话。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身为朝臣,怎么可以仅仅是因为我是否喜欢或者不喜欢而意气用事。再深一层说,也只有我可以在这个时候帮他了,怎么忍心弃他不顾,也枉费了我们多年的情谊。”
他说的时候神情有些迷离,见我忽然很注意的看着他,他才知道自己说的太多了。
“怎么又和你说这些,看我,我们站在风里也不短了,赶快进去,不然要是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我没有动,单是看着他。
“哥哥,你口里的他,是郑王,还是永嘉?”
“怎么这样问,谁也不是。”
他很是狼狈,可依然没有说什么。
听了这话,我只有轻笑一下。如此关系的话我其实是不应该问的,那日永嘉的话‘至少不是谋逆’还言犹在耳,因为这事关系着宫廷,行差踏错一步也是覆盆之祸。不禁想起哥哥从小对我说,圣人教导的,不妄言,那是人最美好的品格。现在才知道,因为过于美好而显得虚假。
“没有想隐瞒什么,这些都是朝政,你们女孩子知道多了没有好处。”
我点头。
“我知道,这话是我问错了。”
“……,别这样说。今晚苻妤住到在京城的靖南王府,不回家了,……,我先到宫里去,那里有为了迎接靖南王而设的宫宴。”说完了他好像有想起了什么,然后又接了一句,“你去吗?”
我的手扶着轿子的杠子,想了想。
“母亲去吗?”
哥哥像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这样问,看了看才回答的。
“不去,母亲不喜欢这样的热闹。”
“那我也不去。我去和母亲说话去。”
说完,我就坐了进去,哥哥放下了帘子。随着一声起轿,我慢慢离开了这个其实对我没有什么意义的早上。
苻妤的回来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困扰,可是哥哥的话则让我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我的世界像一个充满了薄纱的迷宫,好像一切近在咫尺,但是要是想触摸到真实却感觉远在天边。
母亲有些不舒服,吃了些药早早就想睡了。我看她刚吃过晚饭,怕有积食就和她随便聊了一会,看她睡了,才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时间尚早,天刚刚才黑,玲燕点亮了灯。
“早些休息,忙一天也累了。”她说。
我想了想,忽然感觉有些饿,于是摇了摇头。
“胃有些空,你去看看厨房有些什么可以果腹的给我端一些回来。”
没承想听到这些,她到笑了。
“煮些粥好了,在加些桂圆,可以安神的。”
“好,这些倒是原来常吃的东西。”
她听了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我看蜡烛不是很亮,于是上前挑了一下,可突然灯火啪的爆了一下。身后有进屋的脚步声。
“姐姐,好久不见。”
我回头一看,是苻妤,虽然惊讶于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可我并没有表现出吃惊来。
“才刚看到灯花爆了,就知道有贵客来,谁想到妹妹就来了。赶紧屋里坐。”
她只是看着我。
“我其实来了很久了,刚才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叫你,也没有进来。”
“……,门外冷,进来说话,不然会着凉的。今晚宫里设宴,怎么这么早就散了?”
“没有结束,我只是借口不胜酒力就回来了。宗涛还在那里,简御和父亲也在。”
她从来不管哥哥称呼为兄长,我现在想想,原来的时候也许真的太忽略这个妹妹了。
“母亲有些不舒服,所以我没有去。……,妹妹真的想就这样说话吗?”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
“只是想看看姐姐的身体如何,今夜我不能在府里多待。看到姐姐气色不错我很放心。天也不早了,姐姐也早些休息。”
毕竟经过了一些事情,人很容易长大。苻妤几句话说的面面俱到而又不明了,让我想从她的话中窥探一些什么也感觉无从下手。
这次靖南王到京城来其实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威震一方的云南王不远万里,不惜舟车劳顿到京里走一趟要说只为了苻妤省亲,……,这是上京的一个绝好借口而已。
“姐姐笑什么?”
“我,……,我只是感到很高兴。几个月不见妹妹,妹妹个子长高了,人也漂亮了,连事情也会办了。这些天走这样远的路,其实累的是妹妹吧,可妹妹还这时候过来看看我,到让我真的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好像有些自失地笑了笑。
“要是旁人这样说,我到还可以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至于姐姐你嘛,……,其实我们姐妹不算亲近,可这些年来,你也总是无意识的在护着我。平时你吃的,用的都不曾少了我的一份,……,可就是姐姐你的心我总是猜不透,……,也不想猜,……”
我心想,我哪里有那样高深的城府和心思,平日里不理人也是有的,要说起来,也不过是话说的少一些而已。
“怎么,姐姐是不相信吗?”
“……,不是,只不过刚才听你称呼哥哥的名字才想起来,也许多年来,我们太过忽略你了,心下不自觉地有些愧然而已。
“姐姐这样说,我相信。要是别人这样说也不过是场面上的话罢了。我们话虽是不多,可你从来没有骗过我。”
“既然这样,那我问妹妹一句话,不知道妹妹是否可以真诚相待?”
她没有犹豫就说,“可以,但是有些话,我不能说。”
我点头,“这已经是我要的答案了。妹妹请回吧。”
她摇了摇头。“原想这次是我聪明的堵住了姐姐的问话,可没成想还是被你算计了去。我真的是功力不够。……,其实我原是知道的,只要你想知道的事情,你要做的事情都没有作不成的。这次祈亲王的事情,姐姐是在观望吧。你毕竟是姚家的女孩,姚家上下都要照顾到了。这次即使你不这样想,也在不自觉中想了。不愿就此放手,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是吗?”
我不愿答话,惟有看着她,听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和姐姐是一样的,可我们不同的是,我比你多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我很明白我要的是什么。我只要尊贵而已,所以太后和父亲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们可以给我世人钦羡的一切。”
“从小开始,我很嫉妒你,同样是姚丞相的女儿,我们的身份本是一样,可为什么我总会感觉到旁人若有似无得轻视?”
“不要说我过于地敏感,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因为我的脸,因为我母亲的出身,还有就是很多年前的一些事。……,那些都是往事了,多说无意,单说这次的事好了。原先永嘉和我有婚约,后来是父亲亲自到太后面前取消了这桩婚约,这些姐姐也须知道也许不知道,但是其实最重要的是,太后并不同意。”
我静静听着,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我听到了很多关于这桩婚约的事情,可我感觉到却是我站在了真相的面前,可我却没有碰触到真实。苻妤的话让我居然有莫名的恐惧,是那种面对陌生的恐惧。
“后来太后对父亲说,永嘉必须和姚府联姻,而姚府只有你我两个女孩,到底是谁,要父亲选择。”
他选了我,我在心里默默的说。
听到这里我完全明白了,而我心中所想也正在一字一句的被苻妤说出。如此平淡的话语却像一把锋利的剑闪着寒光,在我的心中挥起一层一层的冰冷。
“以父亲城府和心机他肯定知道嫁给祈亲王是什么样的情景。王府就像一个千年的水潭,任何人无法探出其中的深浅。也可以说,有一个可以跳出漩涡的机会,……”
“他给了我,……”
“姐姐你的脸色不好,……,其实这些话我本不想说,我想永远隐藏这个秘密,即使到了生命的最终我也不会再说出来。但是我今天看到了你,在朱雀门外,那个暖棚上,你一身红衣触动了我的记忆。”
“那是十几年前吧,我的亲娘还在。过年的时候我们都要穿新衣的,可是那年当年的王后就是现在太后赏了夫人一匹正红色的软缎,绣着五彩祥云和飞凤。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美的布料。后来听说,这是专门给诰命夫人做霞帔用的。夫人没有用完,就说要在新年给孩子也做一身衣服穿。内府的管家只量了你的身量,然后说没有我的了,等过了年再到江南采办新缎子给我做衣服穿。娘搂着我只是哭,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才知道,我娘是不能碰那些象征高贵的衣料的,所以管家认为我也是没有资格穿戴那些的。我本来很生气,但是后来看见你也没有穿,娘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你听说料子不够了也没有做,说等江南买了新料子也和我做一样的。”
“不知道姐姐是否记得,也许这点小事姐姐早已经忘了吧。那个时候对我而言,你的等待让我感觉到的是一种被平等对待的安慰。”
“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一个人的身份早已经被注定了,谁也无法改变什么,所以那天我远嫁的时候找姐姐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我想找个亲近的人发一些牢骚罢了。其实对我而言,嫁给祈亲王还是段宗涛都一样,我一样是太后亲赐婚,明媒正娶的王妃,尊贵没有不同。但是生活却对你我开了个大玩笑,父亲在那样的紧要关头却把唯一的机会给了我,这让我第一次对父亲和你们产生了怀疑,我原先面临的生活是否不是真实的?于是我给永嘉写了封信,我知道经由你的手给了他,他也知道了这件事情,但是你却不知道,……,我该这么说,……”
我又能怎么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对父亲而言,恐怕都很难选择吧。
我坐回了椅子上,脚有些绵软。听到这些震惊吗,似乎不,可并不平静。
“我原以为父亲在乎你远胜于我。你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我们原来的认为就是平常,而反常背后肯定有原因。其实不是我妄自菲薄,我原也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人,怎么突然之间府里对我这样用心起来?但这些我都不知道了。”
苻妤是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只是当玲燕把粥捧到我的面前的时候我才回过了神情。
“……,我,……,都听见了,二小姐待的时候不短了。”
玲燕用一种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沉稳话音说出来。
“这些祈亲王都知道,也是最担心这些。王爷曾经说过,如果可能,他是不想结这门亲事的,可人都有父母,他也不能让太后太过担心。”
“今夜有惊无喜,玲燕,你也不像我原来想的那样简单吧,有什么索性都说开了,让我也不用这样和一个呆子一样,只是听旁人说来说去。”
“玲燕只不过原是祈亲王的近身侍卫,现在奉命保护王妃而已。”
我听了这句反而平静了下来,永嘉一开始就明白了这些纷扰罢。喝了一口粥,清香柔软,不禁赞道,真是好粥。玲燕听我突然这样说,很是惊慌。
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浮出水面来的事情都是一个头而已,真正的纷扰世人何曾可以清理整齐。
“玲燕,你的粥煮的当真好吃,我很放心,……”
“是,多谢王妃缪赞,玲燕自当竭力,不负王爷所托。”
其实,在一切都变了的时候,我还有永嘉,这就是勇气。
一夜也没有睡沉,总是在隐约间听见了什么,也看见了什么。我知道这些只是梦,是虚幻的,可我却奇异得感觉到了那种强烈的真实,甚至我可以触摸到梦中那些人跳动的血脉,还有一片看不见边际却可以感受到的梅花林。那花随着风跳动般得缠绕在我的周围,若软丝般的轻柔,但,却不是白色的,而是一种绚烂的红色,……
这不是永嘉送我的梅花,肯定不是。
永嘉的梅花是白色的,带了淡淡的冰晶,淡淡的伤感,……而这片梅花却带了深沉的压抑和绝望,那是一种遥远而陌生的情绪,……,不知,怎么又清晰起来,……
我醒的时候是一天中最暗沉的时辰,午夜的星光已经暗淡,而在太阳升起之前天边是看不见一丝光亮的。
天气渐渐暖了起来,所以清晨并没有让人感觉到十分的寒冷,并且我居然感觉到些微的闷,不禁低头苦笑了一下,到底心中还是很在意苻妤的话,我原本也没有自己想的那样的超然。原来的不在意是因为我坚信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可现在的怀疑却是知道生活其实不若我想的那样,可我依然想得到最好的。一种焦灼就是从愿望开始的。
静静坐在窗子边上,看着外面,却什么也看不见。心中还在为刚才的梦境牵引着,有些走不出来的感觉。那梅花为何那样的熟悉?
有脚步声,后来,门开了,是玲燕走了进来。
“刚才听见好像有一些动静,想着是殿下也许醒了,可在看看天,才知道还没亮呢,正在纳闷怎么醒这么早,才犹豫要不要进来看看,又听见了开窗子的声音就进来了。”
玲燕林林总总的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我听了也只有一笑,她没有说她又怎么睡的这样的轻,想必是昨夜也没有睡好。
就见她端了一碗清茶过来。
“早上起来喝些茶润润嗓子。”
我接了过来,呷了一口,果真舒服,心里也没有早些时候那样的烦躁了。
“什么时候了?”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候,再睡一会?”
她把茶碗放在了桌子上,看了看外面,然后对我说的。
“……,你困吗?”我问。
“还好。”
“既然这样陪我说会话,我不想睡了。”
她轻轻说了句是,就坐到了我的床边。
“平常这个时候你该做些什么了?我是说我没有到王府的时候,或者,更早一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挑一些我想到的问。”
“往常这个时候该是我们练功的时候了,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这些王妃也该是想到才是。”
听她这样说,我似乎才想起来,玲燕是永嘉身边的侍卫。
“看你这样瘦小,我原先以为练武的都是膀大腰圆的,好奇怪,……”
“怎么会?”
她很是惊讶的说。
“有些是,有些就不是。很多时候身体只不过比常人强壮一些而已。”
“你看,我要是想练武,还得用多久才可以成为侠女呀?”
“王妃说笑了,我们这样其实也很危险的。刀剑无眼,不知道碰了那里就是伤。王妃身份贵重,怎么可涉险呢?”
“……,我也只是说说,我自小就懒,书都是师傅督导的紧才看了下来,怎么会就这样跑去学什么武功的,……,看你做的粥很好,不知道你会泡茶吗?……”
“原来会一些,后来王也交代过,说王妃殿下喜欢喝,所以特意学的。”
永嘉,又是永嘉。
我低低笑了。就这样有一答没一答说话,她对我说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她说她是跟了师傅在山上习武,那里终年花开,冬天也是如此,可只有最高的登仙峰四季冰封,即使是盛夏也是白雪皑皑。她最喜欢的事是到登仙峰顶,用一个精致的瓷坛子收集一些雪水,回来可以煮茶。她说,那水清冽不带软性,如果用来酿酒则可使酒过于寒洌,反倒破坏了酒的香醇。但要是用来烹茶,尤其是春天产的茶,则刚好。水的冽可以使春茶不躁,并且增加了味道的悠远。
“那座山在哪里?我听了不禁神往。”
“很少人知道那里的,在镐水源头的边上,平时是看不见那山的,只有在晴天的时候才可以隐约看见,可也不真切。”
镐水边上?我心思转动,好像很是耳熟,可想不起来真切的了。
“那些年你过的怎么样?”
“好像很诗情画意,可真的要说起来也很苦,刚开始的时候是吃不惯那里的东西也住不惯那里的房子,毕竟不是在老家了,后来慢慢就习惯了,也没有什么了。王妃要是过去肯定喜欢那里,青山绿水很是好看。”
“母亲也喜欢,等过了阵子我们一起去。”
听她形容后,我想起了母亲曾经说过要出去逛逛,虽然不是很了解母亲在这样的时候想出去的意思,可找一个世外清静之地修养一下总也不是坏事。玲燕在那里长大的,自然对山中的情景多了解,虽然那里远离京城,也不算太过难过。
就是,我们是否会用那样的悠闲了,……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突然我问了玲燕,而且我相信她知道我问的是谁,我的妹妹。
“我进来之前就走了,天真的还早,再睡一会好了,……”
“旁的人没有看见吧,我指的是,哥哥,母亲他们,……”
她低头,声音很小。
“他们是没有来,也没有看见,可相府总共也就这么大的地方,保不准哪个丫鬟小厮看见了,就说了出去。”
“也是。”
我不知道哥哥母亲他们是否知道这其中的辗转,但如果可能的话,还是不要知道最是合适。父母之间我也不想为了这些而让他们生分了,而哥哥,说到底,他到底是父亲的儿子,到底是我的亲哥哥。
我低声说,“希望大家少一些事,多一些清静吧。”
……,再厚的雪到了春天都无法保留的,……也许,他们已经知道了,也许他们正在想些什么,……
……,其实他们都明白,就瞒住了我一个,……
我心想,而妹妹已经打破了原本就不曾存在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