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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   傅家洋楼坐落在江城市中心,谭雅平熟悉地将车停进了车库,家政阿姨闻声赶忙出来提行李,笑吟吟地同二人寒暄。

      郑亭林抱着自己的琴盒,在家政阿姨的夸赞声中进了门。

      “这是小提琴吧?听谭女士说郑小姐是音乐学院的。”张阿姨看向显然不轻的硕大棕皮琴盒,伸手想要帮忙去接,郑亭林顺从地将琴盒递给了她,回:“嗯啊。”

      谭雅平见状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在她印象里,自己女儿把这琴可看得宝贝得很,连琴盒也谁都碰不得。

      “说起来,早年令君也学过音乐呢,说不准你们还能聊到一块去!”张阿姨把琴盒熨帖搁好,笑眯眼,“二楼就有一台钢琴。”

      郑亭林不算意外,她早知道傅令君会弹钢琴,小提琴也拉得不错。

      但面对张姨的热情,她只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业余与专业选手的鸿沟可不啻为天堑。

      谭雅平拍了拍女儿的肩,笑:“都是同龄人,肯定比我们聊得来!”

      郑亭林跟着笑:“是啊。”

      附和完,她心有所动,忽地抬头,不远处一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

      那不是一张可以简单用好看或不好看描述的脸,来人面色瘦削苍白但并不憔悴,眼镜片后的瞳孔有神但不并锐利,和郑亭林的印象有些出入。

      但令人更无法忽视的是,傅令君挺直着背,坐在轮椅上。

      轮椅——郑亭林吃了一惊,谭雅平没有提,这种情况显然也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似乎比她想象的更严重些。

      郑亭林仰着头,同二楼俯视的傅令君直直对视上。

      那绝对是一双让人难以忘怀的眼眸,如幽深的星空,又如流动的宇宙,明明是这一世初见,郑亭林却莫名看不懂傅令君投来的目光。

      细细的轮椅胎突然嘎吱转动起来。

      下一秒,郑亭林睁大眼,惊惧地看着傅令君的轮椅从楼梯俯冲而下——

      轮椅碰撞的声音一下下敲进所有人的心头,警铃大作间,张姨尖声高叫,距离楼梯最近的郑亭林动作比思考更快一步,缠着纱布的右手用力顶住了滑滚而下的轮椅扶手,郑亭林忍住吃痛,用半个身体抵住了快要倾翻的轮椅和人。

      但傅令君还是摔了下来,大半个身体倒在了楼梯上。

      张姨急忙去扶,语调克制不住的拔高,眼泪都快流出:“老天啊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傅令君撑起手肘勉强坐了起来,她嘴唇发白,乌发散开,低垂的头似乎在沉思什么。

      谭雅平匆匆忙忙拿了医疗箱过来,郑亭林一声不吭地站在一旁,任手上的纱布渗出鲜红色的血渍。

      坐在阶梯上傅令君抬头,正好同她平视,几秒后缓慢开口:“你的手受伤了。”

      傅令君想问先前的纱布是怎么回事,也想问现在的手伤,郑亭林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然而只是笑了笑,颇有些好笑地回:“是啊,为了救你。”

      郑亭林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刚才的壮举——她竟然为一个不怎么看得顺眼的人伤了最宝贵的手?

      傅令君眼底的光闪烁了一下,点头:“是我的错。”

      听起来竟有些愧疚。

      郑亭林没想到这话出自历来刻薄的傅令君之口,酝酿的反唇相讥只得咽了回去,反倒是谭雅平恢复了笑吟吟,显然是对两人的友善非常满意。

      平静下来,郑亭林的注意力再次落到对方的轮椅上,皱眉扭头,像是想起了很不好的事,同时又为自己刚才的义举找到了完美的理由——关爱弱势群体,人人有责。

      她忽地唇角勾起,刻意强调后半句:“没关系,下次注意就好,楼梯对现在的你太危险了。”

      郑亭林太清楚作为天之骄子的傲气了,傅令君什么时候示弱过呢?

      或许是重生太过玄学,郑亭林总有种恍在梦中的虚浮感,面对来人,久来压抑的情绪索性也懒得遮掩,言辞夹枪带棍,半点客气不讲。

      然而傅令君却完全不按预测出牌,像没听懂她的阴阳怪气:“谢谢你。”

      片刻沉默,她凝视郑亭林许久,敛目轻声:“终于见到你了。”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在了地上,释然又庆幸。

      郑亭林突然不敢正眼看她,莫名滋长的情愫压下了刚重生的焦躁不安,她眨了下眼,试图理解对方的话,礼貌回:“确实好久不见。”

      张姨正大着嗓门给家庭医生打电话,泪声俱下,郑亭林没琢磨出傅令君话中的意思,散漫转身,傅令君却少有地展颜一笑,转换了话题:“张姨,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还好好的。”

      笑容转瞬即逝,很快平静下来。

      明明只是一瞥,却无比深刻地印在了郑亭林脑海中,让她觉得重生的一切都变得不现实起来。

      这个AI一样没人情味的家伙竟然在笑。

      她知道蝴蝶效应,但万万想不到这翅膀扑棱扇得傅令君像变了一个人。

      郑亭林说不上此刻的感受,她莫名其妙地当了这只蝴蝶,随之而来的变化不在她意想中,她也无意负责。

      垂眸间,郑亭林若有所思地单手把玩起刚拆下的旧纱布。

      ……

      一刻左右,家庭医生整装登门,傅令君确实没多大问题,赵医生便只照例嘱咐了复健和休养建议,反倒是郑亭林这边费的时间更多。

      “之前烫伤过?”

      “嗯。”

      “过几天就会重新结痂了,上药后纱布不要缠太紧,用手注意一些,伤口别又撕裂了。”

      郑亭林听话地点头,目光却晦暗难明。

      这恐怕是她自有记忆来最长一段不能练琴的时间了,作为一名未来的小提琴演奏家,郑亭林很难不在意。但这些在意里,此刻又混入些许别样的情绪。

      医生也注意到她手上的老茧,打趣:“小小年纪,没想到吃了不少苦啊。”

      郑亭林回神,不以为意:“练练琴而已。”

      张姨笑眯眼介绍:“我听谭女士说,亭林可是拿过全国青少年小提琴独奏一等奖的呢!还有参加过国际比赛!”

      赵医生闻言眼神稍变,一边赞不绝口,一边再次谨慎地替她检查起手伤。

      谭雅平笑得含蓄:“只是梅纽因比赛的第一名而已,现在的新闻报道都太夸张了,这孩子不过占了学得早学得久的便宜,神童什么真谈不上,我倒是希望她能多学学文化课呢。”

      梅纽因国际小提琴大赛在当今古典乐圈含金量颇高,当世不少大师都是从这声名鹊起。

      她这话实属凡尔赛,赵医生和张阿姨接连夸赞起她有这么个天才女儿,郑亭林并不搭腔,只盯着自己受伤的手出神。

      赵医生见状笑着安慰:“别担心,只是一点皮肉伤,不会影响我们未来的大音乐家的。”

      对方说得情真意切,郑亭林却眉梢轻挑,忽地一笑:“我不担心。”

      张阿姨还在夸着她懂事,感念起刚才的举动,一侧的傅令君投来视线,郑亭林扬了扬自己缠好纱布的手掌,语气随意:“没什么大不了的。”

      傅令君皱眉,少见地插话:“不能大意。”

      许是受了伤,她的声线有些偏低,不是郑亭林记忆中的清澈。

      郑亭林多看了她一眼,轮椅上的傅令君长衫单薄,眉眼间远没有往日的冷硬和漠然。

      就像褪去了一层坚硬外壳,神情细微变化间,竟然隐隐透出几分忧虑和关怀。

      稀奇得古怪,郑亭林暗道。

      傅令君察觉她的打量,目光明晃晃地回望过来。

      郑亭林被她盯得头皮发麻,但输人不输势,反倒直勾勾审视起对方,似笑非笑:“多谢小傅关心。”

      傅令君唇角微牵:“应该的。”

      ……

      医生走后,谭雅平带女儿上楼去了客卧。这是市中心高档小区的一栋三层洋楼,装潢偏欧式风格,处处简洁明快,主卧和衣帽间在三楼,郑亭林和傅令君的房间同在二楼。

      郑亭林原以为只有几个互不相干的卧室客房,但刚一上楼,入目的场景就震住了她。

      实木书柜占满整面墙,落地窗正对着楼梯门,长长的枫木书桌采光极佳,另一面书柜前则横了一条深咖色的沙发,木地板上还零散堆着一些书本。

      无处不在的书籍和绿植,除了一些天文海报再没有别的装饰,整个空间满当却不显凌乱。

      毫无疑问,这个开放式书房兼休息室是傅令君的领地,而踏入另一个客卧,或者去往阳台洗手间,势必都要经过此处。

      “二楼平常只有令君一人住的。”谭雅平解释,“你们差不多大,应该合得来,正好这段时间互相做个伴。”

      “做伴?”郑亭林克制着吐槽,“您还是指望点别的吧。”

      傅令君哪里是需要人做伴的,光是同在一个屋檐下郑亭林都觉得闷。

      谭雅平斜睨了她一眼,缓缓开口:“你也看到令君的情况了,多让着人家点,收起你那副尖牙利嘴。”

      郑亭林敷衍地点头,把谭雅平推出了房门。

      客卧被打理得很干净,床品显然是新换的,整洁单调得像酒店样板房。

      按照原定计划,郑亭林要在谭雅平这边待上一周,郑清知道时气得脸色发青,但郑亭林不管不顾,收拾了行李,背着琴盒连夜上了飞机。

      她的叛逆期姗姗来迟,十七岁才初见端倪。

      此刻,重生后的郑亭林摆出舒坦的“大”字,毫不客气地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像做梦一样啊。

      独处中,重生后郑亭林一直过分活跃的思绪终于平静下来,强烈的疲倦感淹没了她,四肢动弹不得,脑海里不断浮现起过去种种。

      一呼一吸,心胸起伏,她用指甲按压皮肉,痛感清晰。

      她翻身,背对着门,视线落在窗边桌上的琴盒上。

      “分明已经腻烦了,干嘛还要死撑着呢?”陆池佑的话又在她耳畔响起,“都说郑大小姐在古典乐圈里混得如鱼得水,依我看,明明是庸庸碌碌,泯然众人啊。”

      郑亭林抱膝,坐了起来。

      陆池佑:“你还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吗?嗬,你太虚伪了,音乐是不会欺骗人的。”

      虚伪。

      郑亭林想,陆池佑明明比她更虚伪。

      她起身打开了琴盒,看见琴身时有片刻怔忪。自打她从京城音乐附中毕业,就再没碰过这把琴,早早换上了价值连城的斯琴。

      琴盒盖掀开的那一刻,一张夹在其中的剪报随之飘出——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新况:17岁华裔少年陆池佑夺冠!

      照片里,扶着琴颈的俊朗男生不苟言笑,气质卓然。

      郑亭林手指顿住,想起了什么,嘴角翘起嘲讽的弧度。

      她的父亲真是一点没变,总是喜欢用这样的手段刺激她,简单直接,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这就是你的对手,你的敌人,你必须超越他……”

      真可笑,郑亭林面无表情地将剪报一点点撕成了碎片,扔进了垃圾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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