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之下》时尚的翻盖

4、第 4 章

　　南傲冬按时来到便利店，十点，没什么人。交班的店员简单教了她收银机的使用方法，就离开了。南傲冬自己试了几次，便进入了百无聊赖的守夜。

　　夜越来越深，顾客也越来越少，周边的店铺一个个熄灭，这间小小的便利店如同阴阳之间的摆渡船，也如飞蛾扑火中的火，不知会招来什么东西。她走在货架间，来来回回，百无聊赖。

　　南傲冬感觉这件便利店像是被世界遗弃的小角落，独自艰难地发出微弱的光，有种深深的被抛弃感，让她想起六岁时父母间的一次争吵。

　　他们吵架的内容永远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父亲晚上回来，进门没有换鞋，踩脏了母亲刚拖的地面。但他们吵架的激烈程度好像是父亲的鞋踩在了母亲的脸上。脸是很重要的，不能踩，对吧？

　　父亲摔门而出：“这家没法待了！”。“——砰”的关门声好像枪击。母亲也不甘示弱，对着门喊：“我成天伺候老的侍弄小的，你还有脾气了，这个家谁爱待谁待！”转身也出了门。

　　六岁的南傲冬站在空落落的房子里，觉得房子好大，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似乎广阔无垠，一直一直向前延伸着，房子好高，好像直通到天上去，自己好渺小，有股冷气从脚底向上蔓延，慢慢地心也冷了。她被巨大的黑夜震慑得无法动弹，每个门都像一张巨口，口那边还是自己熟悉的家吗？灯光照亮的区域似乎在慢慢收缩，她冥冥中觉得，等到光收缩到一点的时候，自己就会被黑暗吞噬，她站着，无所依，不出声，流着泪。

　　南傲冬心里一阵悲凉，没关系，我现在有了李文夏，不是无所依了，对吗？她想打给李文夏，来驱散这一身的悲伤，但想想太晚了，作罢。

　　——“欢迎光临”电子门铃发出机械的声音。一个打扮新潮的年轻男人走进来。

　　南傲冬立马切换到工作状态。男人很快选好商品来结账，拿出一张崭新的一百块来，“找我七十九”男人说。

　　南傲冬看着这一百块，犹豫着。现今都用移动支付，自己也好久没碰过现金了，这钱……

　　这时，角落里挂着的电视传来播放新闻的声音：“近期，我市出现了一批新型□□，面值为五十元、一百元人民币，请广大市民仔细甄别，如有线索，请尽快报警。”这声音不大，但此时却像拿着大喇叭在两人耳朵上轰鸣。

　　“你觉得这是□□？”男人先发制人。

　　“能不能请您用移动支付？”南傲冬嗫嚅道。

　　“我手机没电了，拒收人民币可是违法的。”男人盯着他，神情冷漠。

　　南傲冬本就不敢确定是不是□□，被男人问的反而心虚了，只好收下了。男人走后，她又拿出那一百块，对着灯仔细端详，水印也有，手感也挺好的，应该不会是假的吧……

　　夜里时间好像被拉长了，她看剧打发时间，看不进去，听剧里人咿咿呀呀说着话，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一看时间才过了两分钟，她就这么两分钟两分钟地熬着，桌面上有五道划痕，口香糖旁边也是口香糖，旁边还是口香糖，有这么多口臭的人吗？她的思绪像空中的柳絮，乱飞。

　　——“欢迎光临”。一个笑脸盈盈的男人走进来。在货架间转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拿，向收银台走来，停在安全套跟前。

　　“小姐，这个有最大号吗？”男人笑着问。进门时看起来很和善的笑脸，此时显得有些猥琐。

　　“所有货品都在架子上了，没有的话就是没货了。”

　　“哦，可惜，我的可是很大的。”，男人装出一副惋惜的样子，眼神向上观察着南傲冬的表情。

　　南傲冬感到一阵恶心，想不到笑也可以这么令人作呕。她脑子里想着一根胡萝卜被丢进搅拌机的画面，机器启动，嗡嗡嗡，胡萝卜旋转着变成一堆泥。

　　男人见南傲冬不搭话，又走近一步，右臂搭在收银台上，模仿着外国电影里帅气的男主人公靠在酒吧吧台上的样子，眼神微眯，肥厚的嘴唇轻启：“小姐，你寂寞吗？”

　　南傲冬脑子里的胡萝卜变成了更血腥的画面，忍无可忍：“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男人突然发了怒：“你报你报！我看警察来了以什么罪逮捕我，怎么？买东西不让问啊！穿那么骚，装什么清纯！”唾沫横飞，对者南傲冬翻了一个大白眼，出了门。

　　南傲冬穿着短袖工作服，夜里冷，又套了件外套，不知道骚在哪里。

　　她感到一阵恶心，要把隔夜饭连带着胃一起吐出来了。她又想到李文夏，想到他酣睡时微微跳动的睫毛，听到他轻柔均匀的呼吸，稍稍有些慰藉。为什么世上的男人不能都像李文夏呢？像他那样……南傲冬想了很多形容词，总都觉得无法相称。

　　夜越来越沉，南傲冬的眼皮也越来越沉。夏夜的风有它特有的温柔，像小时候被妈妈揉着头，连带着笑意，连带着阳光，轻轻拍着。

　　——“欢迎光临”，门被一个歪歪斜斜的身影撞开了，一阵酒气也横冲直撞地霸道地闯了进来。

　　一个醉鬼，南傲冬最烦醉鬼。一个人，喝多了酒，就变成了兽，到底是变成一头猪，还是一条狗，却是个盲盒，总之不是人了。

　　那人脚步虚浮，地面明明是平的，但他却好似踩在棉花上，一时向左歪，一时向右倒，却又像不倒翁，怎么也摔不到地面上。

　　南傲冬从收银台走出来，隔着两三米，不远不近的看着，又怕他弄到货架，又不敢上前。酒气更重了，好像是从那人的每根骨头每块皮肉中渗出来的。

　　“酒呢，酒呢！”说话也含混不清，舌头也失去了功能，勉强用喉咙吼出来。

　　南傲冬怕他乱来，赶忙从冰柜里就近取了两瓶啤酒。“这呢这呢”，引他到收银台。

　　那人费了半天劲才站定，双手从头到脚摸了一遍。奇怪，头里会有钱吗？终于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摇摇晃晃付了款，出门。

　　“呼——”，南傲冬舒了一口气，幸好是半人半兽的。

　　天边渐渐显出青色的光来，南傲冬疲惫地望着远方，这一夜像是玩闯关游戏，幸好是通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