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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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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霁脸上是无奈的笑,“阿羿莫将此事之因推于我了,我只是随神女去积福,可不曾说去救灾。你要让我遭记恨了。”
赢启在旁不语。他本积福都不愿去,此时却得跟着去救水灾,心烦至极。
无论做的多好,太子与王位都与他无关。却还是得跟着去做。
“还是二王兄心胸宽广。”
没好处的事,还能毫无怨言跟着赢霁去陪衬。
赢弈收回看往身后的目光,“天下之事,殷商之事,父王忧心之事即为我尽身之事。”
赢霁面上笑意,眸光微冷望着葱郁前路,“阿羿是父王的好儿子啊。”
“王兄难道不是么?”赢弈几分笑意看着他。
赶路近十日,抵达沂水一带,天空淅淅沥沥不断下着雨,道路泥泞难行,随行的侍从与骑马的几人都披上了蓑衣。
望着天空落雨,面色都不乐观。
羲瑶撩开窗帘,几颗雨珠落在她掌心。她让阿汝上马车来同乘。
阿汝正擦着脸上与额发上的水珠,羲瑶倾身凑近她,抬袖替她擦拭水湿。
她一怔,略微慌乱,“瑶姬,奴,奴自己可以。”
羲瑶便坐回原处,看她擦拭干了脸上发间的湿意,在一侧包裹中取出一件稍大的外衣,递给她。阿汝怔怔地更无措了一些,“瑶姬?”
羲瑶拉着她的手写了一个字:冷
她低着头接过了衣裳。
阿汝将外衣换下,见羲瑶靠在窗边,微撩窗帘忧虑地望着外头。
“瑶姬在担心吗?”
羲瑶点头。
沂河水泄,又下小雨不断,灾民转移困难且极易染病。
一行车马于山坡上停驻,望到远处受洪水冲击的城邑,已几乎淹作汪洋,混浊水面上漂着浮木、茅草还有许多看不清晰的似是些陶器,牲畜。
赢霁出言:“前面就是旦亳。”
赢弈道:“民众当是已经转移,距旦亳最近的,是兆安,许是迁往兆安。”
巫阴说到:“改道去兆安吧。”
羲瑶掀着窗帘,见赢仲以袖遮雨走到前方几人的身侧,往山坡之下远处的城邑看去。
赢霁与他说:“王叔,旦亳已被淹,难见活物,我们打算去最近的兆安。”
兆安
北侧亦已被水淹没,东南侧地势较高,逃难的民众都聚集于此。
众多难民无处落脚露天淋雨,仅一顶小草蓬挤满了人。赢微的小臣正在破败的茅屋草舍间,组织救治灾民,身影来来回回十分忙碌。
有人跪在地上的泥水中向河神祈求,向上天祈求。
赢弈、赢霁先行跳下马。赢仲也快步下了马车,上前向民众询问情况。
巫阴从马上下来,羲瑶由阿汝扶着正打算从马车上跳下,巫阴扶住她,下了马车。
赢霁走向雨中的灾民,慰问。赢弈则是去见赢微的小臣,询问此时具体救灾的策略。
羲瑶站在巫阴身侧,雨中一番忙碌凄凉之景令她一时不知所措。每一处都需要帮助。
阿汝在旁撑起伞,为她遮雨。
赢弈走了回来,吩咐随行侍从中一部分搭建临时避雨的草蓬,另一部分随小臣奇伢去搜寻其他可能受困的民众。
吩咐完就随搜救的一队人离开。
羲瑶看着他,松开巫阴的手,提着裙摆小跑跟了上去。阿汝撑着伞也忙跟上,怕她淋着雨。
巫阴看着跟随赢弈而去的羲瑶,蹙起眉。
赢启心烦气躁地跳下马,走至巫阴身侧,几分志同道合的笑容,“少祭司看着对此次救灾不上心?”
“随神女而来罢了。”
“少祭司对神女比父王还要上心啊。”
巫阴看向他,笑意淡,“神女代表商的国运,自然要万分重视,公子启不去帮忙吗?”
“我能帮上什么忙?我又不及两位王兄。”
巫阴见此,不再多言,提步往羲瑶的方向去。
赢启于羲瑶马车的后帘处坐下,看着来去忙碌的众人。
羲瑶跟着赢弈,道路两旁皆是自旦亳逃难而来的人,衣裳湿漉漉的,沾着泥,拥簇在一块儿。
阴沉沉不见天光的云幕之下,她便似颗明珠,引得众人投来目光。
赢弈听着身后踩水声,回过头,羲瑶顿时停在原地看着他。阴云之下的光线昏暗,斗笠又遮了他大半张脸,有些吓人。
他不说话,羲瑶犹豫后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写:草蓬何时能搭好
阿汝站在一旁看着羲瑶又看赢弈,不知是否该上前。雨珠淅沥沥地都落在了羲瑶身上。
赢弈向她伸手,她将手中另一柄伞递过去。
伞又重新遮在羲瑶头顶,一下更加昏暗。她抬头恰好迎上赢弈的目光。
那里头暗不见天日。
“要一会儿,先回马车上等吧。”
可羲瑶还没问完,又与赢弈写: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赢弈看向路旁面色惊惶的民众,“安抚人心,神女应当很擅长。”
羲瑶顿住,也向路旁惶惶不安的人看去,觉惭愧而悲痛。收回视线,垂下头。
她不能说话,要怎么安慰他们,让他们不要怕呢。
巫阴的手忽然握住她白皙纤细的手腕,将其从赢弈的手心移开,“小瑶想做什么?我带你去。”
赢弈看向他,迎上他的目光,唇角不禁牵起丝笑。
羲瑶闻言当即欣喜地与巫阴写:灾民受了惊吓但上天会保佑他们
写字还是太慢,羲瑶想表达的有些多,便简写到:草蓬好了治伤病
“可以,走吧。”巫阴应她。话落,握住赢弈手中的伞棍。赢弈松开手,看他牵着羲瑶离开,斗笠下的目光泠泠晦暗。
巫阴扣着羲瑶的腕骨,望着前方的目光中些许阴鸷。
“哥哥没答应你出来,便去找别人了?”
羲瑶一怔,侧头看他。她以为巫阴哥哥很不高兴此次她要出宫一事,怕再麻烦他惹他生气。
她摇头。抓住巫阴的袖子,神色几分委屈而又歉疚。
巫阴看她,模样娇气可怜的很,“我总不会不管你,不必去找别人。”
羲瑶乖乖点头。
赢弈自羲瑶的身上收回视线,随奇伢去搜寻受困灾民。
惯会撒娇。
巫阴带着羲瑶,走向三两成群拖家带口站在路旁的百姓,百姓也望着两人。
巫阴与众人道:“王仁爱子民,遣神女来此为诸位祈安,虽沂水河神降罪于诸位,但王不会抛弃你们,上天亦会庇佑你们。”
斗笠下的面容不算清晰,却也看得清那颗狼牙耳坠,森白阴暗。
人群中走出一拄着拐的老者,望着巫阴打量,“大,大祭司?”
“巫咸是我父亲。”
巫阴将身侧的羲瑶往前推了些,“这是神女。为商而降生,为众生而在世。”
“神女?”老贞人看向羲瑶,熠熠似华光,慌忙回头与众人道:“快,快拜神女。”
“神女!”
“神女!”
“神女救我们!”
……
羲瑶看着乌泱泱跪下一片,伸手抓住了身后巫阴的衣摆。她想让他们不必如此,地上又湿又脏,可她说不出话。
老贞人抬起头,“少祭司,我们勤祭河神不曾懈怠,为何还是会如此?”
巫阴冷淡带一些笑意,“许是祭品不够。”
老贞人一时低头沉默。他身后跪着的人互相之间窃窃私语。
羲瑶正想要让巫阴告诉他们先起身,赢霁与赢仲从另一处难民聚集处走了过来。
赢仲走到老贞人身前俯身扶他,“先起来吧。”
赢霁看向巫阴,“此处如何?”
“四处皆同,先将草蓬搭好,再说其他。”
羲瑶望着面前的几人,又看到赢启还坐在她马车尾处。转头看向赢弈离开的方向,有些担心。
“公子羿呢?怎不见?”赢霁察觉不见赢弈。巫阴眼底一层凉薄,“随赢微的小臣去旦亳了。一时半会儿想回不来。”
赢霁与他对视,微微敛眸。
“神女,少祭司,我们要做些什么吗?”老贞人试探着插话问。
贞人为每个族落之中主占卜祭祀之人,大多还兼为族尹,掌管族落。
巫阴回他,“先搭起草蓬,再由神女祭祀祈安。”
羲瑶听着巫阴的话,拉他的手写:治伤病
巫阴垂眸迎上她的目光,抬眼与老贞人补充到,“神女会为你们治疗伤病。”
涣散不安的人心得到抚慰,老贞人组织起一些年轻力壮的男子,协同搭建草蓬。
天色越来越昏暗,草蓬下,陶盆之中点燃起茅草用以照明。雨势不大,却始终淅淅沥沥不停,影响着人们活动,也影响着对明日安危的担忧。
因洪水,兆安用以祭祀的庙宇祭台皆已被淹没,雨中,人们垒起了不大的石台用以祭祀。
老贞人再次询问巫阴与羲瑶,“神女、少祭司,水冲毁了旦亳,兆安也淹了过半,牲畜粮食都所剩无几,恐神灵不能满意。”
两男子推出三个抱着孩子的女子,压着她们跪在地上,“族尹,这三人可足够?”
“少祭司,您看,可足够?只望河神与上天能宽恕我们。”老贞人询问巫阴,又看向羲瑶。
羲瑶看着面前三个女子,她们低着头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手中并不大的孩子,一人克制着恐惧,另两人脸上很是惊恐。她抓住巫阴的手,却听他道:“可。”
她立刻站到巫阴身前,仰头看着他表达不同意。
巫阴目光微沉,“不早了,天要黑了,神女以大局为重。”
羲瑶抿唇,又看了三个女子一眼,她们也正疑惑地看着她,眼里依旧是惊惧悲凉。
巫阴哥哥不会听她的,她大多时候都左右不了什么。
可她不能接受,亲自促成她们死。
上天何曾有过这样的指示?
羲瑶握起巫阴的手写到:牲畜不足以我血替我的血不是可以么
“不行。”巫阴冷声拒绝。
羲瑶仰头看他,知他决定的事,她无法改变。她松开他的手,走向一旁老贞人,在他手心写:我的血 可替人牲
“小瑶。”巫阴握住她的手腕,“此时不是在殷都,不要任性。”
“水患未平,四处难民,粮食药材皆不足够。”
羲瑶握住他的手:既是神女天会佑我
与巫阴写完,羲瑶放开他的手,将那三名女子扶起,一众人都看着她,尚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对她有所质疑。
却见她忽然抽出发间玉簪,划破手腕,血染白玉,自素腕间淌出,动作快的巫阴都来不及阻止。
玉簪插回发髻间,羲瑶握紧了腕子止住不断流出的血,转头看向巫阴。
巫阴压下眼里阴寒,叹了一口气。
“神,神女?”老贞人惊证地看着羲瑶。
巫阴吩咐他,“不必这几人了,取陶鬲来。”
白色的陶鬲,饰以纹绘,盛入羲瑶的血。
两只狗绑了四肢汪汪乱吠,丢入土坑,撒上血,一齐掩埋。
越发昏暗的天色里,祭舞、祭文随着天空的雨珠一同停止。
“雨停了!”老贞人惊呼。
几个孩子跑出草蓬看着天空,“雨停了呀!”
“竟然真的雨停了!”
“我们有救了,神女定是上天派来救我们的!”
“喔!不下雨了!”
……
羲瑶觉得晕晕乎乎,踉跄了一下被巫阴搂住身形,“你真是不听话。”
阿汝疾步而来,替她又披了件衣裳。
她亦心忧,“这儿不比王城,若是瑶姬因身体虚弱病了可怎么好。”
羲瑶扶住巫阴,看向草蓬之外,乌云之间浅橙的天光微露,拂开了阴沉的压抑。
旦亳城内浑黄的水面上,木筏飘游着。
奇伢坐其间,倏然抬头看向天空,“诶,雨停了?这雨都连下半月了。”
赢弈也抬头,恰见一缕天光穿透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