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主人流落垃圾星》会飞的鲸鱼

5、005 头发剪掉了

　　褚思蓝醒来的时候，机舱中一如既往只有她一个人。然而嘴里那恶心的感觉证实着此前的遭遇并非梦境。

　　此刻已是迫降垃圾星第十一天的傍晚，也就是说，她晕了一整个下午。

　　她回想起来，那个人，满脸血污，形如恶鬼，把shi一样味道的东西，硬灌到自己喉咙里……

　　褚思蓝捂住嘴巴——可是即使是最劣质的营养液，也有着易吸收的良好特性，吃下去这么久，早已消化干净。她觉得反胃，到头来也只能干呕罢了。

　　那味道，她绝对不想再尝第二次。

　　这辈子，即使永远回不到西褚，从垃圾山上跳下去，在这机甲中饿死，她也绝，对，不，要，再吃一次！

　　想着想着，褚思蓝又哭了，喃喃自语：“我可是褚遂封的女儿，就算死也是西褚星领的继承人，怎么能……怎么能吃那种东西……”

　　哭了一会儿，她唤出用水系统。机舱墙壁发生变化，出现水池和出水管，她洗了洗脸，又漱了口。

　　用过的水从水池中央流走，它们将进入循环过滤系统，重新变为清洁可饮用的水资源，并用于机体其他功能的运转。

　　洗完脸，褚思蓝躺回躺椅……啊不，驾驶座上。这几天，她常常处于饥饿的状态，因此能不动就不动，能睡觉就睡觉，减少能量消耗。

　　但她现在很精神。果然，味道暂且不提，蓝星的营养液也是管饱的。

　　所以她还是坐起来了。

　　看看监视器的画面，外面天色已暗，黄沙滚滚，环境极为恶劣。她这才意识到——李媛还在外面呐。

　　虽然不知道李媛这几天搞东搞西在搞些什么，但看她搞得一身臭味回来，估计不大顺利，褚思蓝心里未免有些担心。

　　可是那时看李媛的表情，联想到自己这几天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发觉——李媛是不是生气了？

　　再仔细一想，合理推测——她该不会把自己扔下了吧？

　　褚思蓝顿时慌张起来。

　　不过她不是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镇定下来。镇定下来后，她尝试联系李媛。

　　李媛拒绝了。

　　看见视网膜上浮现的“对方已拒绝”，褚思蓝心里五味杂陈。

　　李媛真的把她扔下不管了？

　　褚思蓝有些害怕。

　　她想起以前在学院星求学的时候，李媛的小队是西褚驻学院星领事馆的护军之一，同时负责她的安保。那时她爹经常跟她夸奖李媛，夸李媛的次数甚至比夸她还多，所以褚思蓝有些吃味，常常借机刁难李媛。这样看来，李媛这时扔下她不管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随之而来的更多是茫然。

　　“如果李少校真的抛下我了，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呢？”

　　根据西褚应急指挥部的建议，一旦遇险，她应该尽量找到补给，减少消耗，同时想办法与己方取得联系。万一无法联系己方，也可以考虑成为俘虏，一切以存活为先。

　　但是应急指挥部没有告诉她，在无法联系己方，也无法引来敌方的情况下，要如何在一颗垃圾星上找到补给。她发现自己从出生起近三十年之所学，没有一条可以用于应对现在的状况。

　　褚思蓝身子一歪，躺倒在驾驶座上。

　　“是不是直接等死比较快乐一点？”

　　“等死当然快乐啊，谁不想当一具干尸呢？”

　　就这样吧，如果救援没有抵达，那就消耗完营养液，然后等着饿死，在机舱里变成一具干尸吧。

　　但是李媛看上去能比自己活得久得多，万一她只身一人活着等到救援，回到西褚肯定免不了被责罚。这样一来就有些对不起她，毕竟自己以前常常刁难她，而她却依然尽力保护自己，还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硬是给灌下并不富余的营养液。

　　身份高贵的褚大小姐此刻生出些许歉疚，觉得应该要先向李媛道个歉，于是再次发出联络请求。

　　这次却接通了。

　　“子爵大人，请问您有何指教？”李媛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之前那么客气，甚至可以说有点无礼。

　　褚思蓝明显感觉到其中态度的差异，于是道歉的话到了嘴边，说不出来了。她突然觉得，如果自己在机甲里变成干尸，李媛回来看到，可能会笑得很大声。她听见李媛那边嘈杂的背景音，改口说：“没，没什么。你在哪里？为什么你那里那么吵？”

　　“我在庇护所附近搭帐篷啊。外面刮风呢，我这又没有那么好的条件，那不就只能睡帐篷了吗？”

　　褚思蓝想叫她赶紧回到机甲上休息，但她曾说过总是进出机甲容易暴露机甲位置；又想问她之前为什么不接通讯，但又想起自己早上好像也没接到她的通讯。于是接下来说的话变成了：“庇护所建在哪里？你还没告诉我具体位置呢。”

　　“……您要过来？”

　　褚思蓝慌忙回答：“不，不是！我就问问。”

　　“您都没打算过来，知道我位置做什么？”

　　“都说了只是问问！”她争辩道，“我这是关心你！关心啊！”

　　李媛打断她：“好了好了知道了，我这就发给您。”说完便抢先挂掉通信。

　　褚思蓝整张脸埋进驾驶座里，用手捶了柔软的靠垫好几下——她想说的不是这些的啊！

　　李媛没有反悔，很快把庇护所的位置连同附近的地图发给褚思蓝。褚思蓝看着地图上代表庇护所位置的那颗亮点，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去。她对自己在恶劣环境下的生存能力完全不抱希望，估计去了也只能拖后腿。

　　褚思蓝扶着额头从副驾上翻身下来，坐到主驾驶位上。主驾驶位一排又一排操纵面板尽数亮起，照亮她美得不似凡物的面容。这是她这些天以来做的唯一一件正事，趁着肚子不饿，还是先把这件事做完吧。

　　***

　　李媛做梦了。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却甘愿沉浸在这梦里。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新兵们喊着嘹亮的口号，在操场拉练。李媛身在其中，而且在最前端领跑。她在同届的新兵中一直名列第一。

　　不知跑了多久，教官宣布热身结束。李媛停下来，往后看，发现同僚们脑袋上冒着热气。李媛觉得很好笑，笑出声来。

　　“李媛，你笑什么！”教官大声呵斥，“给我出列！”

　　李媛站出去。教官走到她身边，变成她曾经的上司。

　　上司拍拍她的肩膀，向前一指：“李媛，恭喜你，以后这就是你的专属机甲了，快去看看它吧。”

　　漂亮的白色机甲啊，金线镶边，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它叫元宵。”

　　李媛欢喜地走过去，想要拍拍它，想要驾驶它飞起来。

　　走近了，它的左手和双腿却碎掉了。

　　李媛脸上没了表情，喃喃道：“做梦都不让我高兴一下。”

　　然后她醒了。

　　忽地睁开眼，没有任何迟疑，掀开身上的毯子开始检查四周。头顶上，一块油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是她昨晚临时扯的。一块大一些的油布罩在几根棍子上，再用尖头金属钉住四边，便可扯成一个简易的帐篷。

　　检查一遍，暂无异常。李媛钻出帐篷，立刻被黄沙呼了一脸。

　　昨天下午开始，戈壁滩上刮起狂风，李媛选的庇护所也在风沙席卷范围内。但是避护所还未封顶，所以李媛只能在未完工的庇护所墙脚下起一顶简易帐篷，将就睡上一晚……

　　或许有人要问，是不是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是这样的，让我们再来回顾一下昨天发生的事情：

　　昨天早上，李媛少校差点被垃圾活埋。她被压在垃圾下面时，曾发誓：“等我出去，一定把副驾给拆了。”

　　到底拆了没有呢？

　　——舍不得她的宝贝机甲，没拆。

　　她还发誓：“褚思蓝别想再呆在元宵里，我在哪她就得给我在哪！”

　　有没有把褚思蓝带出来呢？

　　——褚思蓝晕了，带出来反而更麻烦，所以没带出来。

　　也就是说，李少校立的flag一个都没有实现！反而为了不弄脏她的宝贝机甲，在硬灌褚思蓝营养液后，一个人灰溜溜跑回庇护所，打起井水洗掉身上的血污……

　　个中过程实在太凄凉，所以我们不再详细回顾。

　　外面风大，李媛只好退回帐篷。她们来到这颗垃圾星后，利用机甲的探测系统测算过这颗星球的自转时间，为23小时56分4秒，也就是这里一天的长度。按照垃圾星的时间算，现在是她们来到这里第十二天的早上六点。

　　昨天硬灌褚思蓝营养液，灌都灌了，没什么好后悔的，如果有幸回到西褚，因此受罚她也认了。李媛捋了捋自己现在的处境，认为现在可以做的，依旧是去捡垃圾。

　　捡垃圾，盖房子，攒资本，谋生路。

　　听着外面黄沙噼里啪啦打在帐篷上的声音，李媛抽出一把匕首。匕首是机甲上原本配备的。之前李媛只带了激光枪外出，没派上用场，这次多带了匕首出来。

　　她挑起一缕发丝，在手里把玩。昨天被污水浇了一头一脸，虽然用井水洗过，但总觉得没洗干净。刚刚探头出去那一会儿，头发上就沾了不少砂砾，又弄脏了。

　　李媛的发质很好，是原生的金红色。这说明她的祖先曾做过基因改造，将这种发色遗传了下来。她很喜欢自己的长发，军中也不强制军人剪短头发，所以她一直蓄着。

　　现在流落垃圾星，却实在是有些碍事了。

　　匕首闪着寒芒，划断一缕缕金红。它们滑落到地面上，像一团团火焰。长发的主人弃了它们，好像曾经那些细心呵护都是假象一样，任它们落入土中，蒙尘。

　　李媛平静地修裁自己的头发，她的刀功好，即便没有镜子，也能凭感觉修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她的面容本就艳丽，在碎发之下愈显凌厉。切断最后一根长发后，她掀开盖在头顶的帐篷。

　　那些火焰被风卷起，在沙尘里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