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钱流入》奶白釉

36、逐客

　　两人正僵持，一阵响亮的鸣笛声打断了争吵。顾瞿宁和简阅望过去，只见一个戴墨镜的西装男人从车上下来，对简阅道：“简阅先生，鄢老先生叫我来接您，请您随我回去。”

　　“我跟他一起。”顾瞿宁毫不客气道。

　　司机语气没有起伏，公事公办：“抱歉顾先生，鄢老先生特意嘱咐过，只带简阅先生一个人回去。其他人，他一概不想见到。”

　　逐客的意味如此明显，任是顾瞿宁再急切，也不可能硬跟着简阅上车。简阅点头，跟着司机往车那边走，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对顾瞿宁说。

　　顾瞿宁忙拉住简阅的手腕，低声：“我再去找你。”那声音里竟然带了点恳求。

　　简阅沉默地挣开了他，手上的塑料袋因为这用力的动作哗啦作响。简阅低头看了眼，露出个自嘲的笑——他和顾瞿宁之前有多甜蜜，这些东西现在看来就有多讽刺。那些情侣物件上的笑脸，像是在嘲讽他，完全看错了人心。

　　“简阅先生，不走吗？”司机走在前面，见简阅没有跟上来，催促道。

　　简阅吸了口气，像是做出了和过去道别的决定。他把两袋东西放到顾瞿宁的脚边，平淡道：“这些东西我现在用不上了，你拿回去看有没有能接着用的。”说完，想起了什么一般，摇头笑笑，“我忘了，你不是环保人士，普通家居店买的东西你也看不上。那么，就麻烦你帮我丢掉吧。”

　　“简阅！”简阅的每个字都像用针在扎他的心脏，顾瞿宁不由得低吼了声，想叫他闭嘴。而简阅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放下袋子就跟着司机上了车。

　　顾瞿宁站在路边注视着，直到那辆车缩成个黑点，然后融入车流之中，再也分辨不出。

　　他低头盯着那两袋东西，连秦殊誉走到他身边都没察觉到。

　　秦殊誉弯腰去提那两袋东西，准备放进后备箱帮顾瞿宁带回去，便听到顾瞿宁疲惫的声音：“不用提了，丢了吧。”

　　秦殊誉错愕地抬头看向顾瞿宁，犹豫道：“顾先生，这是简先生给你买的。”

　　“又用不上了。”顾瞿宁摆摆手，往车那边走，“我会给他买更好的，走，去鄢老家。”

　　坐上车，秦殊誉边开车，边迟疑着对后座的顾瞿宁道：“鄢老的司机刚刚没让您上车，好像不欢迎我们，确定要去？”

　　顾瞿宁漠然望着窗外：“我不跟着简阅回去，自己单独去拜访有什么问题。”

　　“以现在的情况，鄢老八成不会让您进门。”秦殊誉推了推眼镜。

　　“我不喜欢瞎猜测。”顾瞿宁咬牙，下颌的线条刀削一般，“秦律师，你是跟着我一路走过来的，如果今天放手了，我之前计划的将全部功亏一篑。就差最后一点，拿到鄢家的钱，顾氏就有救了。”

　　秦殊誉叹口气：“顾先生，其实您也知道，鄢家已经不会帮我们了。顾氏的破洞，一天比一天撕扯得大，早就补不上了。”

　　“你什么意思？”顾瞿宁的眸色深沉如夜，仿佛被人戳中痛点。

　　“我是说，您非要追回简先生，除了鄢家的财产，还有没有别的因素？比如，个人的私心？”秦殊誉敛眸道。

　　“私心？”顾瞿宁笑着往后靠，“我对简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把他弄到手的。”

　　“我不会忘记的。”秦殊誉摇头道，“您特意把论坛选在了港岛，观察了简阅一个多月。眼看着他躲债、养伤，不是打架就是打工，完全是最底层的生活状态。”

　　顾瞿宁笑笑，想到那个锡纸烫的穷小子，也陷入了回忆。

　　“简先生是很容易了解的那类人，看他一天，就能猜到他生活的大概样貌。和他混迹的环境中的人一样，庸俗、虚荣，还意气用事，您用不了半个月就能把他拿下。”秦殊誉缓缓道，“您那时候是这样说的。”

　　“那小子，比想象中还好骗。”顾瞿宁说得轻松，心里却五味杂陈。

　　“简先生一开始看上去的确是被您的财力吸引，可过来之后，您的每次试探他竟然都拒绝了。不得不承认，我们一开始的判断是错误的。”

　　顾瞿宁沉眸：“简阅，的确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是啊，至少和您身边的人都不一样。”秦殊誉附和道，“您想知道金钱的诱惑到底能把人变成什么样，事实证明有些人是不会变的。”

　　顾瞿宁望向窗外，不置可否。金钱有没有改变简阅他无从得知，但感情的确能改变一个人。

　　经此过后，简阅或许不会再信他，也很难再相信其他人。

　　车辆穿过拥堵的城区，渐渐驶向偏郊区的道路。

　　司机从后视镜看向发呆的简阅，说道：“简阅先生，对于刚刚打断您和顾先生的谈话，以及催促您上车，我很抱歉。鄢老先生交代过，要以最快的速度把您带回去，遇上有人纠缠您，就立马制止。”

　　简阅望着窗外，不甚在意：“我没生气，别放心上。不是什么重要的谈话，我正好也不想谈了。”

　　“那就好，鄢老先生那边，还请您多帮我美言几句。”司机奉承道。

　　简阅扇了扇眼睫，觉得车里有点闷，把车窗摇下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还是觉得憋得慌。

　　“把我放在这里吧。”简阅道。

　　“简先生？”司机迟疑，看了眼渐渐阴沉的天气，“外面只怕是要下雨，我还是尽快把您送回去吧。”

　　“让我下车。”简阅坚持道，伸手去动车门。

　　“好好好，您别乱动，我这就靠边停。”司机忙停车放简阅下来，去后备箱给简阅找伞，好不容易找到，简阅已经跑了老远了。

　　“简先生！您走错方向了！”司机穿着皮鞋和西服，跑了一阵气喘吁吁，被简阅越甩越远。

　　“别跟着我。”简阅的眸子透出阴狠，自言自语般喃喃。

　　雨从天幕降下来，像一根根细长的银针，简阅从下往上看着，打从心底感受道一丝爽快。

　　世上总有些事情是挡不住的，就像这雨，但简阅只要直面着雨淋一回，就感觉什么烦恼都能被驱散。

　　上次来的时候向日葵还没有结籽，如今硕大的花盘里颗颗饱满。春天播种，夏天灌溉，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顾瞿宁是收获的人。

　　他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但于绝境中也会生出骨气来——就算他再喜欢顾瞿宁，他也不该继续下去。

　　绝不会让顾瞿宁得逞。

　　简阅从口袋里取出那枚被雨水冲刷得分外光洁的戒指，刚刚他递还出去的时候，顾瞿宁并没有接，他只好顺手收了回去。

　　简阅用力地攥紧手心，戒指上碎钻的棱角硌得人生疼，这枚戒指在他手上还没戴多久，他本想就这样戴一辈子，可惜没有机会。

　　他沉默了片刻，闭眼将戒指抛出去——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这样很好。

　　鄢老在家等了老半天，等来的却是顾瞿宁，两人撕破脸在门口吵了好大一架，顾瞿宁就是不信简阅还没回去。鄢老也是个不服输的个性，干脆让顾瞿宁进门找，顾瞿宁和秦殊誉把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没发现人，才确定简阅是真的还没回去。

　　顾瞿宁这种类似流氓的行径，鄢老还是第一次见，他既稀奇又无奈，动手把顾瞿宁轰了出去，并叫他除了老爹死可以来通知他一声，别的时候再别来了，只当是全了两家最后的情分。

　　顾瞿宁听不得人说他父亲的不吉利的话，脸一阴，一句话也没再说，拽着秦殊誉就走了。

　　再过半个小时，门铃又响了。鄢老只当是顾瞿宁又来了，拿着扫帚就去开门，打开却发现是被淋成落汤鸡的简阅。

　　“小阅！怎么淋成这样了？”鄢老看到简阅垂着头，双眼无神的模样，气得手都开始发抖。

　　司机跟着简阅身后，满脸恐惧和自责：“鄢老，简阅先生非要下车，我拉都拉不......”话还没说完，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鄢老吹胡子瞪眼：“这点工作都做不好，自己去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