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阵雨 ...
-
夏橙手拖行李箱，迎面一阵风似热浪翻滚袭来，热意涌现。
热风将手指间的传单刮落，她弯腰捻夹落地传单，地面滚烫，隔着传单传递热度。
指尖触及，带着即要烫穿手指的温度一路传递到裸露在外的肌肤。
夏橙折叠手中传单，虚虚遮住额前，企图挡日光。
夏季草木盛行，街边绿化绿树葱郁，花坛冬青墨绿幽深。
夏橙脚步虚浮地拖行李至榕树下的绿荫蔽日，呼吸都弱了几分。
她坐在一颗百年榕树下，古榕树枝繁叶茂，屹立天地间。形状似大伞，把周遭纳入它的保护区，制造一方阴凉之地。
古榕树拔根而起，周围搭起土圈，贴上白瓷砖，供过路人休息片刻。
夏橙顾不上白砖是否有尘土，直接落座，喘息间，热意再次蔓延。
她屈肘抬手，用袖侧擦拭人中与鼻尖不断涌现的细汗。
发间聚集的汗珠，从发际额前一路滚落脸颊，滑至下巴，摇摇欲坠。
夏橙稍微直背，汗珠滑过瓷白一片的脖颈，蜿蜒滑入锁骨，与细密的汗融合。
她以手机屏幕为镜，略带心机的眼尾线飞了，用力揉搓眼尾，彻底消失。
脸上粉底化开，狼狈不堪。
脖颈缠绕的白色耳机线自上垂下，一边耳塞在胸前随动作晃，一边在耳里放歌。
-呼吸这一秒的空气
还有多少回忆
藏着多少秘密/
属于陈绮贞的少女声线。
夏橙随手拽下耳机，歌声静止。
她手里仍攥紧客运站门口随手接的传单，交叠朝脸的方向奋力摇动，换取片刻凉意。
时间已至午后，高温天气，风的味道黏糊糊，手腕间扇动的风速不过杯水车薪。
夏橙调出手机的天气预报。
今日气温三十五摄氏度。
她对着黑掉的屏幕吐舌做鬼脸，想起自己冲动负气离家，真是遭了大罪。
夏橙出门前，听父母吵了一架。
父母吵架的原因，是为她将来的路该如何走。
夏橙家里称得上是医学世家。
爷爷是骨科医生，奶奶是儿科医生。
所以夏橙父亲长大后理所当然选择学医。
她还有一位小叔叔，算是夏家的意料之外。
小叔叔走的路跟医学八杆子打不着，他在娱乐圈从事制片人。
夏橙母亲，是一名钢琴家。
夏橙自小展现的钢琴天赋是勤学苦练，母亲让她毕业便去国外著名大学的古典专业精进自身能力。
父亲想她随家庭大流，学医。
结果是大清早的餐桌上，双方争执不休，从餐桌争到书房。
——“夏沧治，当初咱们说好了，女儿跟我学琴，儿子跟你学医。你现在出尔反尔是不是心里也在怪我没为你们夏家继承香火，蓄意报复是吗？”
——“不是这样，阿娇你冷静些。”
夏橙默不作声回屋收拾行李，趁大人不注意，憋着一口气，悄悄离开家。
她的人生不是筹码，也不是谁未尽的梦想。
夏橙目的明确，乘坐飞机到达之江临安市，再转高铁到赤城。
她到赤城高铁站的售票口买船票，一直折腾到下午四点，大巴行驶到码头，开进船部。
司机和一众乘客哗啦啦下车，连带车内空调一并停止。
夏橙跟着下车，随着晃悠的船身小心翼翼踏上阶梯。手扶围栏，眼不错地盯住脚下，慢悠悠到达三楼船舱。
她乘船渡海，去琳琅岛。
夏橙紧抓船边围栏，视线移到汹涌翻腾的海面，波涛浪滚，海风吹乱她散落的黑发。
船身晃荡，晃到空荡的胃将要吐出什么，反胃感刺激喉部，几欲作呕。
她脚步不平地找空位坐下。
夏橙伏台，头埋臂弯，身体不由自主随晃荡船面左摇右晃。
咸腥海水味与咸湿热风不断刺激感官。
夏橙抬手摸到耳后的晕车贴，迷迷糊糊想到，晕车贴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树杈蝉鸣高声大叫，叽叽喳喳和夏橙的手机铃声比拼谁的音量更大。
夏橙以为出现幻听，她有气无力地以行李拉杆作为支撑额头的助力。
出门前穿的日常白t配浅蓝牛仔裤，布料熨贴肌肤，热意不断向包裹的双腿进攻。
夏橙艰难扒拉裤兜手机，掀开半只眼，来电人显示妈。
夏橙坐直按下接听键，没有开口。
“橙橙，你几时回来？”妈妈态度一如往常，大概以为夏橙出门玩了。
夏橙的沉默维持不过三秒，似赌气般，“我在琳琅。”
电话那端的丁娇不知所措地向丈夫使眼色，焦急询问：“你什么时候去的琳琅啊？你一个人怎么去的？”
夏橙维持沉默，没想好要不要坦诚。
电话冷不丁换个人接，是她爸爸。
语气比妈妈冷静许多地问：“橙橙，你安全到岛上了吗？”
夏橙如实相告：“我在古榕树这里。”
“离家里还有一段距离，让爷爷去接你？”
“待会儿我自己跟爷爷说。”夏橙碎发湿漉漉地黏住发际，她一把捋开，摇动手腕扇风。
“路上顺利吧？”父女俩顺势聊起来。
“顺利，就是忘带学生证，买不了半价。”
“你户口不在琳琅，有学生证也买不了。”
夏橙闷声道：“哦，随便吧。”
“橙橙。”夏沧治停顿，接着说：“我跟你妈妈虽然各执一词，但都不能免俗的想让自己女儿选择更好、更适合自己的职业。爸爸向你保证，只是建议，不会插手。”
夏橙的白鞋底漫不经心碾压脚下碎石，郁郁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用不着跟我解释。
她心里是这样想的，可也是期待的。
夏沧治语气仍像是哄小孩一般，“你能一个人安全回到琳琅，确实长大了。身上带够钱了吗？还是待会儿给你发红包？”
夏橙嘴角含笑，面上不显：“应该只剩买冰棍的钱。”
“挂电话就给你发。”夏沧治手掌轻拍妻子的肩，示意她放松，又对着电话讲：“好好享受你的假期吧，橙橙。”
夏橙挂掉电话，满血复活。
她原地放倒行李箱，寻找遮阳伞。
待看到角落遮阳伞时瞬间感天动地，仿佛躁热天气已经不足为惧。
夏橙头顶遮阳伞，步调缓慢地艰难前行。
日照西，沿途不见一片树荫。
小岛环海，白色栅栏围公路而建，远处的海面与礁石静止的犹如一幅画。
夏橙强忍不适，终于看到不远处的商店招牌。
她走进阴凉地，一阵穿堂风，内心畅快地把行李放置门口。
夏橙直奔冰柜，手指触及冰凉，浑身舒畅。
电话拨通，手机贴近耳边，夏橙不自觉用粤语和爷爷交流：“阿爷，我依家喺琳琅。”
夏橙故意磨蹭，眼神梭巡，面带纠结，指尖划过一瓶瓶饮料瓶身。
见缝插针的用冰柜浮散的凉气给脸部降温，整个人恨不得住进里面。
爷爷声音经过听筒，十分讶异：“你讲你喺边度？”
“我在琳琅商店。”眼看耽误时间长了，她选一瓶绿茶，到前台结账。
商店外有条长椅，她推行李过去坐。
“嗰我喺商店门口等你。”电话挂断。
夏橙拧开瓶盖灌下一半的冰凉绿茶，咽完后爽快地吐了一口气。
时值盛夏，蔚蓝天空与白色云朵像拼接的画，色彩鲜艳。
夏橙重新连上音乐，仅戴一只耳机。
陈绮贞慵懒嗓音悠扬，夏橙手扶冰凉饮料瓶身往脸侧滚动。
夏橙闭上眼，长椅靠墙，她也靠墙。
后脑勺抵住白墙，用瓶身剩余冷气捂额头，光线大剌剌刺向眼皮。
良久，眼前有黑影覆盖，刺眼光线不见，转之是清越男声试探地称呼：“你就是夏橙？”
夏橙微眯的眼缓缓睁开，状态萎靡不振，她差点坐长椅上睡着了。
任凭面前的少年上下打量，语气嘲弄：“怎么这副鬼样子？”
登时，夏橙已经快速在混沌脑中过了一遍，手中的绿茶如果砸到他脸上会有怎样的后果。
“你哪位？”天气炎热，脾气成倍增加，夏橙学他打量回去。
少年身形颀长，双手抄兜。
悠然自得，似乎不畏惧毒辣的烈阳。
少年宽大的白衬衫到黑色中裤，再到脚上人字拖，无一不透出清爽二字。
她万分艳羡少年的穿搭，不止一次后悔今日的冲动之举。
夏天酷刑之一，穿长裤绝对位列前茅。
视线移到他的脸，忽地一顿。
夏橙面无表情别开脸，无他，男生长的好看。
少年眉尾轻扬，垂下的视线瞧着眼前赖长椅不起的女生，她明显憋着气。
少年短促一声笑，自报家门：“我叫彭佳澍。”
彭佳澍突然掏出手机打字，放到她面前，“夏爷爷让我来接你。”
夏橙定睛一看，备忘录显示彭佳澍三个字。
她懒洋洋一声，“哦。”
他名字蛮偏港风，说不出的好听。
身后艳阳天不知何时变得乌云压顶。
她指了指头顶问：“要下雨了，我们怎么回去？”
彭佳澍让出身子挡住的电动车，“骑车回去。”
夏橙看向自己行李箱，“它怎么办？”
“塞前面。”彭佳澍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商店。
夏橙用眼神测量电动车脚踏的位置够不够放她的行李箱，鼻尖一凉。
她抬眸，细密雨丝迅速飘落。
夏橙拖动行李，挪步进屋檐躲雨。
方才的艳阳仿佛是错觉。
彭佳澍推门出商店，与她一齐站立屋檐处。
“真倒霉啊。”
她听见彭佳澍的小声抱怨，短短四字囊括她一整天的经历。
可不就是倒霉。
顷刻之间，淅沥小雨转为豆大雨滴，密密麻麻砸向地面。
雨滴落地的噼啪声入耳，同另一只塞着耳机的音乐混杂。
-天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
恋人在屋檐下相偎相依/
夏橙偷用余光瞟身旁一眼，白衬衫将少年单薄身形笼罩。
海风阵阵，鼓动少年的白衬衫，衣角翻飞，露出一截劲瘦腰侧。
少年似有所觉，压下衣角。
夏橙收回余光，用手扇了扇骤起温度的脸，心想说什么恋人相偎相依，简直胡言乱语。
垂下的视线看到一截白色手腕，鼓起的青色血管，利落的手臂线条。
他手指捏着彩色封、红色外壳的糖果盒，摇了摇，夏橙听见他问了一句：“吃吗？”
她手掌向上摊开，不吃白不吃。
彭佳澍指盖翘开盒子闭口，晃了晃，盒内叮咚咚的落下几颗黄颜色的糖果。
“谢谢。”夏橙语气生硬，一股脑塞进嘴里。
入口味道蔓延，柠檬味的酸涩融入唇齿间，夏橙表情微皱，乍听见身边的彭佳澍哈哈大笑。
瞧见夏橙表情，彭佳澍立马正色道：“黄颜色就是这个口味，抱歉，我应该提醒你的。要不我再分你几颗？”
夏橙不再相信他，摇头拒绝说：“自己留着吃吧。”
两人齐齐安静，一同望雨幕。
雨点嘀嗒地落向屋檐，滑到檐尖，储满溢出的雨水垂直坠地。
风吹雨丝，飘洒屋檐下躲雨的两人。
夏橙搓了搓手臂，空气里泛着冷意，后退时小腿肚抵到长椅，干脆坐下。
彭佳澍见状，也坐下了。
两人一左一右，中间隔着距离。
夏橙小声呢喃：“雨什么时候才停啊。”
彭佳澍：“琳琅的天气就是这样，有时晴天有时雨，没定性。”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阵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