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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而此刻的堰生,在杨家的校场上,跟着一位老师傅,虎虎生风地挥着拳头。

      老师傅颇为迷信,得知是要给这个棺材子当教习,浑身上下挂着各种辟邪驱鬼的小玩意。

      腰间的葫芦,手腕的雷击枣木串,甚至连衣衫上都绣着“辟邪”几个字……

      虽然行头颇为搞笑,但是功夫倒是实打实的。

      几次点拨下来,堰生虽然对他的装扮在内心翻了几个大大的白眼,但是在武学上还是很钦佩老师傅的手段。

      怀揣着又好笑又敬佩的心态,他倒也放大了胆子,拳头比划时会学着用自己的方式拆招,反而被老师傅鼓励上了。

      老师傅:“唔,你这样倒是有些举一反三的味道了……直拳后稍稍作伪,似是而非,左可攻右可进,倒是一招又险又妙的创意。”

      杨夫人吩咐下人,在校场的一角倒腾了一张桌子,妥贴摆放着擦汗用的帕子、一大瓮清水、果腹的糕饼等物什,偶尔堰生和老师傅过招累了,便能及时帮衬一二。

      老师傅十分好奇堰生的身份,虽然通过杨苑大人得知他是杨家收养的棺材子,可是看着这又是重金聘用他来做教习,又是细微之处无一不妥贴的架势,这等待遇,说他是杨家的小公子,亦是有人相信的。

      只不过,这又关他何事?

      杨承弼提溜着梅园蹭来的酱菜丢给小厮,本想乖乖回屋子把这几日的功课再研读几遍,没曾想远远听见了校场上竟有拳脚呼喝之声。他拉住那小厮问了一嘴:“谁在校场里练武?难道是哥哥回京了?”

      小厮摇头道:“是堰生和一位冯教习在过招。”

      杨承弼这几日埋首书房,并不知晓堰生已经在父亲的首肯下开始习武,颇有些意外。

      他踱步前往校场想要去看看,却没想到又看见了令人意外的一幕。

      校场四四方方,空旷无垠,四周种植有一圈林木,南北各有一条林荫小路通往其中。

      而杨夫人,正有些焦虑地站在树荫下,远远望着堰生和老教习的喂招,面孔上时而忧虑时而紧张,大部分时间,都是担心之色大过欣喜。

      听见脚步声,杨夫人微微转身侧对来人,发现竟然是杨承弼,忧虑的神情一下子仿佛霁月归明,重焕神采。她带着慈母的笑意,冲着杨承弼招了招手,“微儿,你怎么来了?”

      杨承弼连着两次撞破母亲对堰生的古怪,心下不显,只微微笑道:“听见校场有热闹,还以为是哥哥回来了,想悄悄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却是堰生。”

      杨夫人见杨承弼并未起疑,又细心看着他脸上明显新换的纱布,终于想起问一嘴,“你这脸上……不碍事吧?”

      杨承弼蹙起眉头,佯装愁容:“今日儿子去江家酒楼用餐,还有一位姑娘坦言,若是我容貌尽毁,她愿恩准我入赘。”

      杨夫人听闻这促狭之语,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杨承弼也扬起嘴角,跟着杨夫人一道笑了起来。

      远远望去,他们二人母慈子孝,谈笑风生,倒是一副十分温馨的画面。

      堰生的拳头不知道为何舞得更加狂暴起来,让老师傅频频称道:“用力些!再用力些!快意恩仇,当如是也!”

      晚上用餐,堰生并未出现在餐桌上。

      杨夫人的眼神一直往门口瞟了几眼,心不在焉地把筷子都几乎戳到盘子外面去。

      杨大人咳嗽了一声,她这才轻轻笑笑,自嘲了一句:“瞧我这眼神,还不到五十岁,就越来越不济了。”

      杨承弼接茬道:“我们国子监有许多先生,年轻时读书狠厉,用眼过度,现如今也瞧不清书上的字迹。后来自广州那边重金买来一些琉璃圆片,夹在鼻梁上,唤作‘眼镜’,倒是颇有奇巧,竟然就能借着那玩意将看不清的字迹又重新看明白了!”

      杨夫人道:“我又不用读书写字,平常倒也无不便。”她换了一副筷子,又夹了些鱼肉在杨承弼碗里。

      “再过几日就是殿试,微儿你多用些。”

      杨苑也道:“殿试这件事,也不用太过看重,平常心即可。这几日温书也不用太过操劳,面得坏了身子,得不偿失。”

      杨承弼对父亲与众不同的宽慰颇有些意动。他的先生,他的同窗,一应认识的熟人,就连平日里和他不对付的江元洲,无一不是劝他这几日好生温习,力争殿试拿个三甲。唯有父母对他目前的成就似乎就已经非常满意,并不在乎他是否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或者说,比起功名来说,父母更关切的是他的健康。

      心底下的那丝疑虑又被父母的这番开明举动而生生压了下去。

      对堰生比自己好又如何,他无父无母,自幼养在杨家,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杨承弼按下这点微微的吃醋,大口嚼食着母亲投喂过来的鱼肉,民间传说那黑鱼助长伤口愈合,又鲜甜无刺,这几日厨房尽做的是这个了。

      这些细腻又温情的举动,怎么就比不得堰生了呢?杨承弼这一晚比平日里多吃了一碗饭,在花园里多溜达了一圈消食,又在书房里写明了过几天去请教闫夫子的几个问题,这才略带倦意去睡了。

      这一夜无话,倒是比平日里睡得更加香甜。

      去拜访闫夫子的那一日,堰生听说梅贺也要同去,特意向老师傅请了一日休沐,不练拳脚了,揣着那柄梅贺送他的小匕首,打扮得精精神神地主动跳上马车,要陪杨承弼去国子监。

      照理说考上进士的学子,便是有功名在身,默认已经从国子监毕业,自然是安心留守家中等待朝廷论资封赏。

      或出任翰林,或远派地方,或留任京城,总之,未来虽然可期,却也未必都是花团锦簇,亦有道阻且长。

      所以杨承弼以甲榜第一名的身份又重回国子监的时候,的确是惹来了一群师兄师弟们的围观。与那榜下捉婿不同,这一次是监中求教。杨承弼自谦今日依旧是以学子身份来向闫夫子讨教学问的,自无法一一解答师兄师弟们的疑问。

      不过他早已将这半年秋闱与春闱的心得誊抄在一方小册上,交给徐振川,经由他之手传阅给众人,也算是尽了同窗的本分。眼看一群群学子们带着炽热的眼神离开,江元洲倒是十分酸溜溜地说了一句:“这考学之路,如何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梅贺用折扇敲了一下他的头:\"贫寒子弟想要出人头地,平权子弟想要大权在握,而这些目标的终级,都不过是想要富甲一方。你们江家已经有了所有人都羡慕不来的财富,何不食肉糜呢?\"

      “可商人再有钱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轻视。”江元洲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家室,脸上的雀斑点点泛红,有些怒意。

      他被家人送来国子监,画着比旁人更多的束脩,不过也是为了能考上个功名,让江家的生意有所依傍。

      可是大家都知晓,江元洲吃喝玩乐一把好手,写诗做文章那实在是狗屁不通,甚至有些大字还不识得,经常读错念错写错,被夫子勒令罚抄。

      这一年水磨功夫下来,他倒是也能写几首打油诗,做得几篇官样文章了,江家老爷颇为欣慰,银票不要钱一般往江元洲怀里塞,让他没事就多多拉拢拉拢同窗好友,万一实在考不上,这些同窗们将来都有可能是江家的靠山。

      江家酒楼更是打出广告,只要是国子监的学生来用餐,一律打折,甚至还能免费送些年轻人来者不拒的果盘浆酢。

      江元洲的同窗们一边抱着轻视商人的态度,又免不得偶尔去占一回便宜,心下对江元洲抱着复杂而微妙的态度。既轻慢于他的学识和家世背景,又对江家尊师重学的态度倍感受用。

      惹得江元洲对这些同窗们的心思都十分鄙夷,因此交好的只有梅贺一人而已。

      至于杨承弼那家伙,倒是没有表现出来和那些人一样的占便宜的心思,虽说与他总有口角之争,倒也算是个磊落之人。不贪图小便宜,也不背后嫉妒诽谤,因着和梅贺师兄的关系,江元洲反倒将两人视作可结交的朋友。

      这一番杨承弼重现国子监,不管怎么说江元洲是高兴的。

      他和梅贺充当着为杨承弼抵御闲杂人等的差事,逆着拥挤的人流把杨承弼送到闫夫子的所在。

      闫夫子虽其貌不扬,却腹有诗书气自华。

      此刻他正在为另外一批学生们上课,年方五旬的瘦黑老头,背部微微佝偻着,留着一簇花白的山羊胡须,手中戒尺凿凿,眼神锋锐明智,言谈间口若悬河,辩理明晰,听得台下的学生们纷纷沉浸在他的讲述之中,更有用功者奋笔疾书,将闫夫子的讲义飞快记下。

      见到一众学子们众星拱月,人流裹挟着杨承弼而来,闫夫子并未对他单独报之以特殊待遇,而依旧勤恳将这一课讲得通透达意,见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宣布休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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